郎惹金枝——涔以
时间:2022-06-26 07:19:57

  陆靖一想起昨夜的梦境,心口便发堵,定是他这几日太累了,一个梦罢了,必定是假的。
  ———
  这厢,阿照正在绣品阁忙活,她脑袋一片空白,浑浑噩噩,也不知在想什么。
  王嫂见她捏着一块绸布发愣,“娘子,你拿错了。”
  她回过神,又忙从柜子上取下一块方巾递过去。
  王嫂又忙道:“也不是这块。”
  阿照以后抵了抵额,王嫂见她唇色发白,面染憔悴,不由关切道:“娘子昨夜没歇好罢,要不回府去休息,这儿我照看着,不会出错的。”
  阿照一听回府两字,便想起了陆靖,下意识抗拒,声音都拔高了几分:“我不回去。”
  她话音刚落地,苏儿便踏进了铺子。苏儿一早受了陆靖的气,说话更刻薄了些。
  苏儿十分不耐道:“夫人,郎君说了不喜您终日在外头抛头露面,您怎么压根不放心上,今早郎君见你不在,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连我都跟着受罪,您还是快回府去吧。”
  阿照藏于袖口的指尖发白,淡定轻笑了一声:“他又没有事,我回去做什么,你就告诉他,我忙得很,不得空。”
  苏儿倒是头一回见阿照这般说话,心下琢磨,两人莫不是生了龃龉。
  她乐见其成,挑了挑眉:“夫人不要怪我多嘴,您开铺子便开铺子,冷落了郎君,还成日在外面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的,他难免要生气的。”
  一旁的王嫂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这哪来丫头敢对主子说这种话:“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主子的事也是你能编排的,这也就陆娘子性子好才容你放肆,这要放别的人家,早将你这多口舌的发卖了。”
  苏儿被啐了一脸,怒道:“成,我这就回去回话。”
  王嫂见她面隐薄怒,一早都是魂不守舍的样子,猜想可能是小两口闹别扭了。
  这陆娘子一贯是温温柔柔的,能叫她气成这样,想来那陆郎君定是干了什么不像话的混账事。
  她忙道:“娘子快别气了,还是先去楼上看看绣娘新送来的绣品,那些都是张夫人订下的,若是没问题,我等下便送到张府中。”
  阿照听了,这才稍缓了脸色,提步上楼。
  王嫂转身去收拾雕花架上的绣品,可过了好一会,阿照仍没下楼来。
  王嫂狐疑,边上台阶边道:“娘子,还未好吗?”
  她一抬头,脚步还未停,便见阿照面色惨白,昏倒在地上。
  “陆娘子!”她惊唤,忙上前将人扶起来。
  ———
  陆靖回府听了苏儿添油加醋的话,面色铁青,转身出府去了绣品阁,才踏进铺内,便听见王嫂着急的喊声,“陆娘子!”
  他双眸一凛,撩起袍子快步上楼。
  王嫂手足无措之际,陆靖突然沉着一张脸出现。
  他神色如常,那双黑眸却异常沉戾:“怎么了。”
  王嫂一脸着急道:“我也不知道,一上楼来娘子便昏在地上了,这身上还烧得滚烫。”
  小姑娘小脸苍白,躺在王嫂怀中,眉尖微蹙。
  陆靖顾不得其他,将人打横抱起,“我先带她回府,劳烦娘子先去替我请个大夫。”
  马车内,阿照娇柔无骨的身子倚靠在他身上,乌发遮住半边小脸,越发显得纤弱楚楚,这模样,确实招人怜了些。
  男人的心头一软,用手背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软糯的肌肤触手时滚烫骇人。
  都病成这样了,还往外跑,她就全然不知保重自己的身子吗。
  小姑娘脚趾微微蜷起,打了个寒颤,嘴上更是一个劲的说冷。
  “冷……”
  “你哪冷。”陆靖脱下外氅盖在小姑娘身上,捧着她冰凉的手揣入怀中。
  她半睡半醒,浑浑噩噩时,竟半阖着眼落泪。
  “吧嗒”一声,一颗颗晶莹滚烫的泪滴在男人手背上,陆靖身子一顿,素来深沉的眼瞳中闪过几丝慌乱。
  男人六神五六:“阿照,你哪难受。”
  小姑娘动了动唇,泪珠子挂在眼角边上,却不肯发出一句话。
  陆靖双拳紧握,朝外喊:“再快些。”
  马车咕噜声一落,他拿来软毯将人裹得严严实实,抱下了马车。
  薛嬷嬷在里面听见动静,从院子中出来,便见陆靖抱着人快步进屋。
  王嫂带着大夫紧随其后,薛嬷嬷急道:“这是怎么了?”
  王嫂领着大夫往内院去,一路解释道:“这陆娘子一早脸色便不好,方才在铺子里昏倒了。”
  陆靖怕颠着她,不敢快跑,急忙小步跨进屋,捻手捻脚地将阿照放置在塌上。
  大夫跟着进屋,放下药匣子,忙上前把脉。
  须臾,大夫抚须道:“着了寒,我开两副药便好了,只是……”
  他指了指阿照系在腰间的淡青色香囊,薛嬷嬷见状忙解下递了过去。
  大夫置于鼻间嗅了嗅,片刻后方道:“这避孕的香料中,有几味药份量实在过重,药效是顶好的,可这娘子身子骨比常人弱了些,免不得伤身子,若常久佩在身上,以后再想生育可就难了。”
第十六章 心疼
  这话一落,屋内几人面色皆异。
  王嫂心下嘀咕,这寻常的人妇一旦嫁了人,便一心栽子嗣上,这陆娘子竟不想生。
  不过这到底是旁人的家事,也不好多嘴,她忙敛起诧异的面容。
  薛嬷嬷瞥了陆靖一眼,他下颌绷紧,脸色难看得不成,那丫头一向没那么多心眼,难不成这香料是陆靖让用的。
  薛嬷嬷叹了一口气道:“今日多谢王娘子了,阿照病着,铺子里的事劳娘子多操心些。”
  王嫂心领神会,笑道:“应该的,这铺面还有些活,我就先回去了,娘子先好生修养着,一切都有我。”
  薛嬷嬷道了声谢,将人送出门。
  待她回来,见陆靖坐在阿照床榻边,眉间深锁。
  他并不精通香料,那时不过想着给她一个下马威,便随意到外头让大夫调了个料包,却没曾想于她身子有碍。
  薛嬷嬷叹了一口气,语气中略带责备:“公子如今知心疼了。”
  陆靖替她掖了掖被角,“此事确实是我没办好,只是这丫头未免也太不在意自己的身子了。”
  薛嬷嬷摇了摇头,公子明明有了悔意,还死鸭子嘴硬,这副性子,实在不讨人喜欢。
  这两人硬生生凑在一处,说到底还是委屈了那丫头。
  ……
  品香斋一间厢房内,竹秋正守在门外。
  苏羡端坐在雕花座上,手边摩挲着茶盏,不疾不徐道:“派出去的探子,可有消息了。”
  杜玄低头躬身:“这邕州镇上近来并无外来户籍,就连新搬来的两户人家也是从山上的村庄迁来的,并无云阳公主的下落。”
  苏羡眉头皱起,桌上摆着的青釉滴盏当即被她拂袖挥落地面,怒道:“公主府养着你们,就是听你说这些的?”
  杜玄立刻跪地,冷汗涔涔:“主子息怒。”
  他擦了擦汗,又道:“属下是猜想,公主会不会已经不在这镇上了。”
  苏羡以手抵额,她此番出来,带的人不算多,可都是大内一力栽培的高手,这邕州镇算不上大,若宓儿真的在此,没道理会毫无踪迹可寻,难道那日自己真的认错了人。
  她摆了摆手,嘴角无力:“下去。”
  杜玄见状,连忙屏息退了出去。
  竹秋站在门外,见杜玄白着一张脸出来就猜到了一大半,忙问:“还是一丁点消息都没有?”
  杜玄摇头道:“能找的地方都找了,连这地方官我也悄悄递了密信,这云阳公主又不傻,倘若真在邕州,定会求助官府的人才是,我想定是公主看错了。”
  竹秋呼出口气,“还是快些去找罢,云阳公主素来体弱,离京时身上更是没半点皇家之物,这万一流落到虎狼之地,那还得了。”
  杜玄连连点头,“长公主这,你还是多劝着些。”苏羡平日里虽是个掐尖要强的人,可对他们也是极少疾言厉色的。
  竹秋几分担忧地望了望屋内,“我省得的。”
  过了一会,竹秋端着圆盘入屋,“公主,我跟小二要了些糕点,您先用些。”
  厢房内支摘窗敞开着,一阵寒风刮过,苏羡捏起绣帕咳了两声。
  竹秋忙起身,将窗户阖上,等回过头来,见苏羡正盯着绣帕上的合欢花纹。
  她垂眸发愣,这帕子还是前年宓儿亲自绣的,送给她新婚的贺礼。只是没想到她会和离,而绣这帕子的人也不知身在何处。
  竹秋倒了杯热茶递过去,“云阳公主的绣功尽得高司制真传,绣得比公主府里头的那些绣娘还要好。”
  苏羡接过茶盏,“她从前就爱倒腾这些了。”
  宓儿出生不久,母后便过世了,高司制闺中时与母后要好,受母后临终之托,在衣食上对两人无微不至。
  除了教她们知书明理,更教算数记账、女红绣工。奈何她是个急性子,情愿跟着女师傅学些拳脚功夫,也不肯做那耗耐性的事,可苏宓不同,她身子弱,性子温吞,闲暇时能坐在绣架前一整天。
  不过须臾时日,她却觉着这些,仿佛都是上辈子的事。
  她放下茶盏,若有所思地站起身。
  竹秋问:“公主不吃了吗?”
  她摇头:“不了,你随我出去走走罢。”
  竹秋知道劝不住,应了声好。
  苏羡刚走下台阶,迎面撞上了前来买糕点的娘子。
  竹秋原先跟在后头,见状赶紧上前扶住苏羡胳膊,没好气道:“这位夫人走路怎么也不看着些,撞着我家姑娘了。”
  张夫人一脸歉意:“实在这地上不小心撒了些清油,姑娘可摔着了。”
  苏羡面色淡淡,正想开口,发现自己身上的帕子掉落在地,还被人踩了一脚。
  她着急喊了一声:“竹秋,我的帕子。”
  竹秋赶紧蹲下将帕子捡起来,那帕上沾了清油又被踩上了一个乌黑脚印。
  见苏羡面色微沉,竹秋道:“姑娘不要紧的,奴婢拿回去洗洗就好。”
  张夫人睨了帕子一眼,害了一声道:“姑娘这帕子也是在绣品阁买的吧,你别生气,我赔姑娘一条新的就是。”
  她说着从腰间扯下一条绢帕,“不过我这个绣的是牡丹花,不知娘子可否介意。”
  苏羡一心都在帕子上,没听见她的话。
  可那帕子一亮出来,她美眸一凛,抓过帕子仔细端详。
  这绣工,只一眼她便认了出来。
  她语调发着颤:“敢问夫人这帕子是谁绣的。”
  张夫人笑道:“在东街上绣品阁买的,那铺子掌柜是个娇俏的娘子,不仅长得国色天香,手也巧,这帕子就是她亲手绣的。”
  苏羡愣住,嚅嗫道:“绣品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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