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息,她笑着泄下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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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沉月色爬上梢头,外头寒风瑟瑟,屋内寂寥无声。
陆靖凝沉着一张脸,垂眼望着榻上的人。
小姑娘紧阖着眼,身姿瘦弱纤细,面容愈发惨白。
苏儿端着药汤进屋,“郎君先去休息会,药煎好了,我喂夫人喝下吧。”
陆靖将人扶坐起后,才从榻边挪了一步,腾出位置给她,又觉得屋内冷,转身去烧炭盆。
苏儿舀起药汤,往她嘴里喂。
药汤又烫又苦,阿照不肯张嘴,苏儿便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行灌下药汤。
阿照被呛住,迷糊间咳了几声。
听见阿照咳得厉害,陆靖一转头,见小姑娘肩膀不停瑟缩耸动,闭着眼咳得鼻尖通红。
药汁更是一大半都泼到了她身上,还有不少顺着雪颈滑至衣裳内。
他眉眼凌厉,“你在做什么?”
第十七章 若离
苏儿小声解释:“夫人不肯喝药,我只好用灌的了。”
阿照襟前湿透,勾出姣好的轮廓,他眉头皱紧:“起来,去拿身衣裳来。”
他扶住她的腰身,掀开被褥,抬手解开了她上裳的系带。
苏儿知自己惹了他的不快,讨好道:“郎君,我替夫人换吧。”
他接过衣裳,连眼神都懒得一抬,“用不着,你再去煎一碗药来。”
小衣一解开,她胸前一大片花卉暴露在空气中,那珠圆之上甚至还有掐红的指腹印。
他手上一颤,那柔软触感他仍记得,看着这些痕迹,他生平第一次有了悔意,昨夜不该欺负得那般狠的。
许是冷了,阿照肩膀一抖,腰身间的乌发往身前拢了拢,垂掠过他的指腹,半盖在巍峨的酥峦前。
指腹间有几分痒,他眸色一深,快速帮她将衣裳换好。
苏儿端着空碗回了厨房,云落没察觉她的不对劲,问:“夫人都喝完了?”
苏儿将碗一把掷到灶上,气道:“她病得嘴都张不开,我若不灌,这药如何喝得下去,郎君反倒怪起我来。”
云落一听,倒是明白了一大半,她重新抓了副药放进药罐子,“我早与你说了,郎君面冷,可待夫人是体贴的,你却偏要不自量。”
苏儿被这话激得眼角发红,“我哪有…我也是为了夫人好。”
云落睨了她一眼,“成日里胡乱编排,那也叫好。”
云落起先还会苦口婆心的劝她,谁知她却越发变本加厉,那点心思简直昭然若揭,今日不如索性将话撂明,好叫她早点死心才好。
许是被戳破,苏儿面上难看:“你胡说……”她气极,自顾跑回了自个的屋子。
云落无奈摇头,煎完药又送了过去,她本想喂阿照喝下,陆靖却示意她放下药出去。
他将人半揽在怀中,端起药碗,一勺勺药汤下去,口腔中一股苦涩漫开,阿照昏沉中眉头紧蹙,有些抗拒偏过头。
陆靖只好小声诱哄:“得喝完,你乖些。”
许是听见了他的声音,小姑娘真的乖乖张开嘴。
喂过药,屋内的烛火被熄灭,陆靖坐在塌边看着小姑娘呼吸渐沉,稍松了口气。
怕她半夜再烧起来,陆靖便在屋内的一方矮榻几上将就睡了一晚。
隔日天一亮,薛嬷嬷做了碗鲜鱼羹端进了屋内,低声道:“公子累着了,先去歇着吧,我喂阿照喝些粥。”
陆靖抵了抵额头,应了一声。
刚走出屋内,守门小厮来传话,说是崔大壮来了。
陆靖眼眸一紧,将人请进书房。
屋内,薛嬷嬷刚将瓷碗放在桌几上,榻上的小姑娘拧了拧眉,缓缓睁眼醒来。
阿照环视屋内一圈,只瞧见了薛嬷嬷,她心中空落,昨夜那些原来是梦。
薛嬷嬷小声道:“阿照,先起来吃些东西。”
阿照烧是退了,可全身仍是浮软无力,嗓子也哑得很。
她微动了动唇,喉腔难以发声。
薛嬷嬷道:“嗓子难受就先别出声,我扶你坐起来。”
阿照轻啄了啄脑袋,薛嬷嬷端着碗,提着汤匙喂她喝下,一碗粥见底,阿照喉间渐渐有了暖意,她张口,嚅嗫了一声:“谢谢。”
薛嬷嬷瞧她面容苍白,满是心疼:“跟我客气什么,你好好养着身子就是了。”
“昨夜公子……”
阿照不想听到有关陆靖的事,下意识的咳嗦了两声:“婆婆,我有些累,想再睡一会。”
薛嬷嬷点点头,替她将被子拉高,“成,你先睡吧,身子要紧。”
书房内,陆靖迫急问:“可是有消息了?”
崔大壮道:“我从前在赌场里认识不少跑江湖的,费了些银子一打听便知,这拢州刺史大人家中并没有郎君说的十六七岁的姑娘。”
他眉心一拢,“没有?”
崔大壮点头,忙道:“那拢州刺史总共娶了一位正妻,纳了两房妾室,生了三子一女,那唯一的姑娘还尚在襁褓之中,与郎君说的年岁并不相符,至于名中带宓字的,更是没有。”
崔大壮忖缀了会,又说:“不过那刺史大人在外头还有没有儿女,这我便不知道了。”
那些头顶着乌纱的大人,怕累及官名,大多是不会随意养外室的,就算是真的养了,也会做得滴水不漏,这可就不是他们这种小人物能轻易查到的。
陆靖怔了怔,梦中那声称是阿照长姐的人,从衣着装扮再到举手投足皆矜贵非凡,绝无可能是外室之女,难道那些梦真的只是自己的臆想。
待崔大状走后,他静坐着,思起近来自己的反常。
无论是见她因旁的事忽略自己,或是见她生病、难过,自己都万分在意,甚至失控般贪恋起她的身子来。
种种想来,他面上遽然一变。没想到,这小姑娘拿捏人的手段倒是厉害。
薛嬷嬷见陆靖朝外走,将人叫住:“公子这是要出去,阿照方才醒了,公子去看过她再走也不迟。”
他神色淡淡,“我近来事多,怕是没空见她。”
薛嬷嬷看着远去的身影讷然,这又是哪根筋不对,难不成昨夜守了阿照一夜的是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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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王嫂照常开铺子,铺门一开,见绣品阁前站着两位姑娘。
王嫂打着哈欠道:“姑娘是来买东西的?”
“是。”竹秋扶着苏羡入店,回道。
苏羡跨进门槛,四下环顾,这铺子的布置算不得奢华,可每一处都与京中宓儿的珍绣居有异曲同工之处,她心下更加笃定,宓儿一定在这里。
王嫂打量着两人,问道:“姑娘要买什么样的绣品?”
苏羡取出绢帕问:“这帕子是你们店中的吗?”
王嫂眯眼一瞧,点头道:“姑娘是要买吗?可这帕子是我家掌柜绣的,现下铺中没有存货。”
苏羡目露茫然:“你家掌柜?”
王嫂点头道:“可我家掌柜病了,怕是做不了这费眼睛的活,要不你瞧瞧别的,其他绣娘绣的也很别致。”
“什么?”苏羡一惊,握住她的臂间,有几分着急问:“病了,她如今在哪?”
王嫂一脸不明就里:“自然是在家中了,娘子昨日不知怎的突然发烧,就在这楼上昏倒了,幸好他家郎君及时赶到,现下正在家中养着身子呢。”
苏羡美眸撑大,诧然道:“郎君?她、她成婚了?”
第十八章 清寒
王嫂解释道:“是啊,他们一家原是住在村里的,近来才搬到这镇上来。”
苏羡闻言,无力松手,双腿发软地后退了一步。她金尊玉贵的妹妹,流落在外,究竟受了多少苦,竟这般草草嫁与一个匹夫。
王嫂见她发愣,又问:“姑娘这帕子还要不要了。”
竹秋扶住她的后背,唤了一声:“姑娘。”
苏羡回过神:“不要了。”说着她朝竹秋使了个眼色,竹秋忙取下荷包递了过去。
苏羡道:“有劳娘子,待你家掌柜病好了,她绣的帕子有多少,我便要多少。”
须臾,两人走出铺子,竹秋劝了劝:“姑娘别着急,这还没确定,万一那娘子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呢。”
苏羡双手蜷紧,低声吩咐:“让杜玄来见我。”
还没等竹秋应下,她又道:“还有,派人将陆府的底细给我查个干净。”
她此番是微服出来,不宜大张旗鼓去陆府要人,可若那娘子真是宓儿,那欺侮过宓儿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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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冬至将至,今日突然下了一场雪,整个院子内薄雪扑簌,就连青砖黛瓦上也不知何时积起了雪。
阿照捧着药碗,盯着窗外的雪花道:“今年的雪下得可真早。”
苏儿拨了拨炉子中的炭火,佯装不经意道:“可不是,这么冷的天,郎君这个时辰了怎的还不回来?”
阿照放下药碗,眉头一皱:“灭灯罢,有些乏了。”
苏儿起身,正想去吹熄桌上摆着的烛盏,听见极轻的脚步声,一斜眼瞧见门缝外一道修长的身影往这处而来。
她唇角微挑道:“自夫人生病不方便,郎君便天天往外跑,您就不担心吗?”
阿照咳了两声,“担心什么?”
苏儿看了门边一眼,道:“自然是郎君在外头有人了。”
阿照神情发黯,想起自己醒来的这些天,连陆靖的影子都没见着,又想起那夜男人的声声低唤。
她淡淡一笑:“由他罢,他要是有舒心的地方可去,我也拦不住,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原先自己为了报恩,偏要嫁他,本就是强求,若再贪心些,多少便有不识好歹了。
站在屋外的人听到这处,脸色登时沉得吓人。
这两日他有意晾着她,除了防自己沉湎美色,更有意敲打她,让小姑娘知道自己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可今日突然下起雪,他不知怎的就想起她畏冷,冒着风雪回来,还没踏进屋内就听见了她这些话。
当他是死的吗?什么叫过好她自己的日子。
他冷笑,将藏于袖中的暖手炉放在地上后转身离去。
阿照隐约听见一声响动,“外头是有人吗?”
苏儿推开门一望,瞧见将走出院子的身影和地上摆着一个小巧精致的暖手炉。
她快速弯腰捡起藏进袖中,压着嗓子朝屋内喊道:“不知哪来的野猫四下乱窜,踩着树丫子了。”
她忙阖上门,“您睡罢,我将灯灭了。”
陆靖走出院子,心里属实堵得很,满脑子都是小姑娘方才的话。
怒意上涌,他顿下步子,他走什么?那可是他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