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吓得哆哆嗦嗦,反复念着一句:“怎么可能,那明明只是普通水仙花汁……明明……”
苏羡下颌绷紧,在将整件事在脑海中理了一遍,今早情形她早已知晓,宓儿一昏,立刻便有人认出公主府的马车,倘若如太医所言,宓儿遍身红疹叫众人瞧见,那明日便会有人谣传公主身有隐疾。
若再难听些,这隐疾如何而来。
流言蜚语,众口铄金,真是好歹毒的计谋。
她敛目看向那女子:“我只问一遍,受何人指使。”
平素里最常去茶肆内听口技,买凉糕的不是宓儿,是她。
此事,分明是冲着她来的。
第三十九章 送药
女子惊恐地爬到苏羡面前, 攥着她的裙角,“殿下饶命,是、是徐锦蓉让我这么做的。”
苏羡一听, 身子顿滞, 徐锦蓉便是谢元亨养在外头的女子。
女子颤颤巍巍地道出:“我与徐锦蓉从前都是扬州画舫的歌姬,我知她攀了贵人,便入京来投奔她,可她说谢大人虽与公主和离了,却碍于流言, 不敢接她入府。”
“所以她给了我药粉和一大笔银子, 还告诉我殿下日常会去茶肆的时点,说只要让公主在众人面前失仪,大家就会以为和离之事是因公主德行有亏,届时谢家占理,就算接她入府,外界与宫中也不会多说什么。”
苏羡眉眼骤沉,“啪”的一声, 桌上的杯盏朝地上而掷。
女子恐慌求饶:“殿下……殿下饶命啊,我、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 我从来没想过会伤人性命。”
苏羡双手紧紧握拳, 好啊,她从不曾找过徐锦蓉的麻烦,徐锦蓉却胆大至此敢伤她皇妹。
她美眸一利:“杜玄,派人去把徐锦蓉捉来。”
杜玄目光闪烁, 迟疑道:“主子要不请大理寺的人来审。”十公主与谢大人虽已经和离, 可那层关系始终还在, 徐锦蓉毕竟住在谢大人的私宅, 此事传出去多少惹人口舌。
苏羡怫道:“本公主让你去便去。”
一刻钟后,徐锦蓉便被押进了公主府。
厅上摆了一张四方锦云纹桌案,一官吏端坐在罗圈椅上,战战兢兢。
徐锦蓉刚踏进厅内,一发鬓松散,面上泪痕的女子朝她撞了过来,“徐锦蓉你好歹毒的心肠,我们相识一场,你竟怎么害我。”
徐锦蓉面色青白,恶狠狠地甩开她的手,公主在茶肆昏倒的消息早就在街上传遍,只是她没想到这个蠢货竟会搞错对象。
苏羡喝了一口茶,慢悠悠道:“拉开。”
话落,立刻有人上前将两人拉开,又将那女子押了下去。
徐锦蓉看着坐在上首面容姣好,眉眼凌厉的女子,心口惶惶。
苏羡唇角轻挑,“你的同伙全招了,这罪你是认还是不认。”
徐锦蓉面色一垮:“怎么,殿下这是要在公主府里升堂吗?”
苏羡放下手中的茶盏,怒极反笑:“你也知道这是公主府。”
徐锦蓉佯装镇定:“那女子我压根不认识,无凭无据的事,公主难道想空口白牙的诬陷我吗?”
苏羡面沉如古井:“诬陷你?不认是吧,杜玄,东西备好了吗?”
杜玄回道:“回主子,备好了。”
徐锦蓉看着端上来的刑具,连忙后退了两步,惴惴无措间喊道:“你们、你们不能动我,我、我有了身子,朝中三品大臣的子嗣,你们胆敢!”
苏羡面上流露出几分好笑的神情,轻屑道:“本公主有什么不敢的。”
一旁竹秋愤愤:“你休要在这信口雌黄,公主府里可有的是太医。”
苏羡渐渐没了耐性,身子微微朝椅背倚靠:“不用,既打不得身子,那就上夹棍,你何时愿意供认,便何时停。”
一阵女子刺耳尖锐的哭喊声传出,盏茶的功夫,徐锦蓉已挨不住刑,签字画押。
苏羡起身朝徐锦蓉步去,微微半蹲下睥睨着她,“知道你错在哪吗?”
徐锦蓉已经三魂没了六魄,全身抖颤地摇头。
她语气平静冷飕,宛如山间的鬼魅般瘆人:“抢郎君可以,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伤了我皇妹,若我皇妹有个好歹,你必定让你尝尝什么是真正的手腕。”
苏羡直起身子,侧眸问一旁的官吏:“可都记好了。”
那小官冷汗涔涔,连连点头。
她摆了摆手,“本公主累了,移交大理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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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了一日,外头已是圆月高悬,待屋内的人退散,她问道:“宓儿醒了吗?”
夏诗摇摇头,答道:“太医施过针后,主子已经不疼了,但一直还未醒来。”
她手撑着额头,微微揉了揉:“知道了,我去看看。”
她脚步匆匆,从青阶迈下时微一踉跄,险些摔了,一双修长,骨骼分明的手扶稳了她的手臂。
月色微衬着男人冷峻的眉骨,苏羡抬眸,见男人周身披着一层皎洁的月华,视线落在了她身上,
她明眸流转,满腹狐疑,这人怎么还在这。
待她站定后,认真地朝随祯屈膝福了福身,“今日之事,多谢。”
随祯见惯了她叱诧风云的样子,再看她现下低柔顺目,反倒有几分不习惯,男人嘴角不禁微扬,笑容清朗:“不谢,不过随某有一不情之请。”
苏羡舒了舒柳眉,浅笑道:“自然,你帮了我,该有的赏赐自不会少,公子是要钱财还是要官位,本公主若办得到的,皆依你。”
他低道:“这些我都不要。”
苏羡面生疑窦地看向他,随祯清了清嗓子:“我想要那日在伽安寺捡到的那枚铜钱。”
苏羡一脸问号,将信将疑:“就一枚铜钱?”
随祯极其郑重地点了点头,苏羡紧绷了一日,也实在懒得再去探究,“那东西是宓儿的,我暂做不了主,既你想要,待她醒来再说。”
随祯一脸正色道:“既是如此,那我可否借住在公主府,待云阳公主醒来后亲自一问。”
苏羡略一噎,盯着他看了一瞬,他这是怕自己赖账不成?
随他吧,反正公主府有的是空院子。
她朝身边的竹秋吩咐收拾间院子给他住,说完便急着去了阿照的院子。
屋内,阿照服下药后仍未清醒,太医正在把脉。
苏羡入屋后低问:“情况到底如何,为何她迟迟未醒?”
太医神色紧张道:“虽已催吐,可云阳长公主身子太虚弱了,伤及根本,得以药物大补,可其中一味药,太医署现下没有啊!”
苏羡面色微沉:“是什么?”
“虎胆。”
“若以虎胆入药,功效百倍。”太医道。
苏羡思忖了片刻后,立刻道:“来人,立刻让人到京内的各个药馆找虎胆,若实在没有就在外张贴告示,郊外的荒林中时常有虎狼出没,要谁能取下虎胆,悬赏万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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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第二日晌午,苏羡这边仍没能寻到虎胆入药。
屋内,苏羡正急得来回踱步,杜玄进屋回禀:
“回主子,属下都命人找过了,还是没有。”
她烦躁,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少顷,守门的小厮急急忙忙地快步进屋,“主子,有人在公主府门外放了这个。”
见他手上抱着一个箱匣,苏羡抬手打开,眼眸微凝,竟是鲜虎胆。
她问:“你可有看见他的相貌。”
小厮摇头:“那人敲了门后立刻就走了,我一开门只见门口放了这个箱匣。”
苏羡微微愣住,脑中不禁猜测出一人。
她摆了摆手,吩咐道:“拿给太医查验,若无问题,便入药吧。”
第四十章 不安
胜京, 北街梧桐巷中,陆靖一身鸦青色竹纹锦袍,迈步入了府内。
他昨日一夜未归, 钟楚誉不用猜也知道他去了哪。
钟楚誉手中拿着药瓶, 一推开他的房门,空气中扑面而来一股浓厚的血腥味,陆靖面色微白,身上锦袍肩处打湿了一片,被他搁到了高架上。
钟楚誉双眸微眯, 隐约瞧出一大块骇人血渍, 他放下手中的白瓷瓶,摇头唏嘘:“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去,伤在哪了?”
昨日公主府里头的事整个胜京都传遍了,那谢元亨的外室胆大妄为,敢给公主下毒,云阳公主病重,需以虎胆入药的消息, 陆靖一早便知晓了。
三日前,他们便已回了京, 这回京的理由自然不用多说。
想到这, 钟楚誉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过两日便是武举了,你这身上的伤要是耽误了怎好。”
陆靖淡淡道:“无事。”他太过心急,这才被那猛虎抓伤,所幸伤在肩膀上, 若遮掩一二, 再小心些, 旁人也看不出来。
近两年大魏灾祸连连, 内里空虚,与领国的关系也愈发紧张,而朝中武将多为世家门阀,只懂得纸上谈兵。
魏元帝初登基那会,以喀族为首的领国至边境挑衅生事,朝中竟无一人自请出兵,致最后签订了盟约方平息此事。
经过此事,魏元帝采纳了百官劝谏,效仿他国,增设武举,各类限制皆比文举宽松,今年更是大魏的首届武科。
钟楚誉抬了抬下巴,提声道:“你可别不当一回事,武举不比文举,当场即排名次,好处是弄虚作假不得,可这坏处于你却是不少,一旦你落第,便是无权无势的武夫,侯府里的人捏死你就如同捏死一只蝼蚁一样简单。”
陆靖抹完药,抬手将里衣穿好,神态倨傲:“我知道,所以我不会输。”
钟楚誉又道:“我还是想不明白,虽你自小习武强身,到底还是文举来得更有把握些。”
陆靖缄默未答,一想到自己求而不得的上辈子,他忽然颓然地苦笑了一声。
他等不了三年,更不可能再次眼睁睁看着小姑娘远嫁和亲,纵使往后她会憎恨他,也好过如今的丝毫不在意。
见他不语,钟楚誉也不再多问:“成了,公主府那我会让人多打探消息的,你近来就呆在府中好生养伤,旁的就别想了。”
陆靖眸色深沉,轻“嗯”了一声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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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照服下了药,宫中的太医也称脉像平稳,已无大碍,可人却一直昏迷未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