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宸王的淡漠在京城是出了名的,高晚晚也习惯了,看了那挺拔的背影一眼,回首向身后的宫女吩咐着:“走吧。”
踏入大殿,商缙负手叹气的画面便撞入了高晚晚眼中。
“皇上……”她唤了一声。
“晚晚。”
见到高晚晚,商缙才从思绪中抽出神来。
“皇上想什么呢,这般认真,连臣妾何时进来的都不知道。”
“没什么,一些朝中之事罢了,倒是晚晚你,有孕在身不在宫内好好养胎,怎还大老远跑来明华殿。”
“是……是我哥哥。”
“高明望?他又怎么了?”语气有些不耐烦。
“他……被人打了……”高晚晚垂下了头,贝齿咬着下唇,模样极其惹人怜爱。
“他被人打了?谁敢打他?”
“父亲今早差人来说,是宁安侯府的小侯爷。”
商缙眉头蹙起:“这个高明望,惹谁不好,偏惹那宇文武,这小子脾气也是个躁的,你哥现在伤势怎么样?”
“人还活着,只是……手被折了。”
“什么?那宇文武有如此大的胆子!?”
高晚晚咬着下唇,声音越来越低:“臣妾对不起皇上,又给皇上你添麻烦了……”
“没事,不关晚晚你的事,高家是高家,你是你。”商缙将高晚晚搂入怀中,万般疼惜,“只不过,那宁安侯是七皇叔的人……如今七皇叔要待在京城,朕……恐怕是不能为晚晚出这口气了。”
声音有些无奈。
商缙虽然宠爱高晚晚,但还不至于头脑发昏为一个高明望去得罪商砚。
“没事的,皇上,稍后我会给父亲传话,让他管束一下哥哥,皇上国事繁忙,臣妾还拿家事来惊扰皇上,是臣妾的不应该。”
商缙的心一瞬就软了下来,语气更加柔和:“晚晚,委屈你了,若不是当初朕答应了七皇叔,只能立一个皇后,你现在早便是朕的皇后了……你的家人,自然不敢有人再去欺侮。”
“臣妾不委屈,能陪在皇上身边,臣妾就已经很满足了。”
高晚晚笑着将脑袋靠在了商缙胸膛之上,双手环住他的腰身,忽地问道:“对了,皇上,方才听你说七皇叔要留在京城,这是真的么?”
“对。”
“那太好了,皇上身边有七皇叔护着,那些乱臣便不敢妄动了!”高晚晚天真的大眼睛闪烁着光芒,很是欣喜。
商缙笑着揉了揉高晚晚的脑袋,心却逐渐沉了下去:“连晚晚也觉得,七皇叔待在朕的身边是件好事么?”
“难道会是一件坏事么?七皇叔可是皇上您的亲叔叔啊。”
商缙失笑,在她眉心落下一吻,没有正面回答:“你放心,晚晚,朕会永远护着你的,包括你的家人……”
终有一天,他不用再忌惮任何人,他可以凭自己的力量,护好自己心爱之人。
曾经,他也向另一个女人这般保证过,只是……他没做到。
……
去寿安宫势必要经过御花园,正值好时节,园中的牡丹开的胜为娇艳,饱满的花瓣上还染着晨时露珠,一枝还未来得及修剪的枝丫忽地自花圃中探出,恰好勾住了商砚的衣袍一角。
他停下步伐,转头去看,枝丫上盛放的牡丹正摇曳着身姿偎在他的衣裳处……
跟在身后的太监见状,脸色大骇,忙躬着身子念了两句“奴才该死”,便要上前将这该死的枝丫折断,谁知却被商砚拦住了,只见他轻柔地将袖上的牡丹扶回原来的位置,蕴满杀气的脸上,流露出一抹罕见笑容。
“此花开的甚好,无需折它。”
娇美艳丽的花,便该任它野蛮生长,折下藏于袖间一人观赏虽好,却会使它失了光泽与鲜活,爱它,用心护着它便好。
那太监看傻了,传说这个杀人不眨眼的衍宸王,居然会笑?
“是……是,谨遵王爷吩咐……”恍过神后,太监慌忙答应着。
商砚每回进宫探望太后已成惯例,寿安宫里得了今日商砚进宫的消息,便早早吩咐人候着了,只待他一进宫,温好的茶水便送了上来。
“老七来了?”一道欣喜的女声响起,人未到,身先至,雍容华贵的柳太后在宫婢的簇拥下迎上前来,见着商砚,眼眶不由自主地红了,“瘦了……”
“太后近来身体可好?”
“好,好,好……缙儿将哀家照顾的很好,倒是你,你大哥生前最放不下的就是你这个弟弟,临死前千叮咛万嘱咐要哀家好好照顾你,结果你倒好,三天两头往战场上跑,年纪轻轻,家还没成,反倒是落了一身的伤,你这让哀家怎么面对你死去的大哥啊。”
“大哥会理解的。”
“唉,你啊……算了,哀家现在就指望着你成家了,盈盈是我看着长大的,是个性子好的,她待在你府里,没给你添麻烦吧?”
商砚眉头蹙起,温氏心一紧,忙道:“怎么?她不够好?还是你不喜欢?”
“没,暂且就让她待着吧。”
商砚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柳氏却当他是满意柳盈盈,脸上笑意更甚,接连道了好几声“好”。
两人又闲话家常了一番,只等柳氏留商砚用午膳时,却发现眼前男子有些踌躇。
“老七,你有事情?你若是有急事要忙的话……”
“无事,只是想起了府里还有一些未处理完的事情。”
未处理完的事情?什么时候,一个王府的琐事也要商砚本人操心了?柳氏到底年纪比商砚大,见得也多,思索了一番,嘴角向上扬起,一副了然神色。
“老七,哀家且问你,可是有人在府里等你回去?”
商砚有些惊讶,但面对柳太后,却也不打算隐瞒,“太后明鉴,确有佳人等候。”
柳太后嘴角笑意扩大:“我就知道!那你还不快些回去,可别让人家等久了!”
“可……”
“放心吧,哀家有那么多人伺候着呢,去吧去吧。”
一边说一边挥手赶着商砚离开,望着商砚离去的背影,她欣慰地吐出一口气,自语道:“这个老七,总算是开窍了,看来,我真得好好选个良辰吉日让老七和盈盈完婚了。”
然而,当商砚在太后的成全下回到王府,人还没下马,玉珩便苦着一张脸上前禀告他说:“王爷,属下该死,芸姜姑娘她……她人已经走了。”
不仅走了,还知道了王爷您故意爽约的事情。
不过这后半句话,玉珩没敢说出口。
商砚无奈失笑,果然……
便是有事求于他,她也不会甘愿让自己受委屈,这样,很好。
“走了多久了?”
“约莫一刻钟前。”
商砚微微挑眉,居然比他预计的时间待得久。
“可有说什么?”
“有,芸姜姑娘说……说王爷您得罪她了,若要再见她,要王爷您亲自去群芳阁接她。”
似乎能想到她说出这话时的生气模样,商砚心中涌起一抹柔情,转头却看到了旁边玉珩那一张显得有些郁闷的苦瓜脸。
“你这又是怎么了?”
“王爷……您进府看了就知道了。”
商砚好奇进府,进到正堂时,才发现堂内一应家具竟全换了位置,凳子摆在角落上,上面摆放着花瓶,原本的香几成了脚凳,供案变成了长桌,足有七八个不同花色的茶碗正摆在上面。
至于原本的长桌则被拉到了院外,倒扣着,四只桌腿仰面朝天,上头正搭着原本挂在墙上的那些字画。
一张躺椅来回晃悠着,王管家正带着几个下人努力地将这些家具搬回原位。
“这是她搞的?”
玉珩重重点了点头,王管家见着商砚回来,也急匆匆跑来“告状”了。
“王爷,这位芸姜姑娘,太不识抬举了!什么喝茶一定要吃新茶,不吃旧茶,且只喝第二道,热了不行,冷了不行,青瓷的不行,白玉的也不行,花纹丑了不行,颜色和她衣裳不衬也不行,王爷您不知道,光伺候她喝个茶,咱们府的下人差点都将井里的水都给提光了。”
这话虽有夸张的成分,但也可见王管家对其怨念有多深。
“还有玉珩护卫,这些家具分明摆放的好好的,她非要指挥玉珩护卫扛着到处跑……这就罢了,一会儿说要吃城东的米饼,一会儿又说城西的糕点铺开门了,好不容易安静一会儿说看看字画,结果说要看画师亲手画才有意思,非要让我们给她找到画师……老奴在京城呆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样麻烦的女子!”
商砚听完王管家的控诉,愕然过后便无奈轻笑出声。
不明所以的玉珩和王管家都傻了,他家王爷,不生气,反倒还笑了?
“吩咐下去,这些桌椅板凳,不用搬回原来的位置了。”
“王爷,这是为何?”
“既然她喜欢,便这般摆吧,也不用日后重新再摆一趟了。”
两人面面相觑,不明白这话里含意,但也由不得他们仔细去想了,因为商砚已经再度往府外走去了。
“玉珩,速速备马,同我去个地方。”
“额……是!王爷要去哪儿么?”
商砚沉默半晌,神情陡然变得凝重,缓缓自口中吐出三个字。
“大理寺。”
第19章
水牢门被打开,微弱的烛光从门缝透进,照在了那黑黝黝的水面上,一股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强势涌入鼻腔,几个狱卒脸绑着三角巾,忍住心中恶心,不情不愿地踏入了水牢内,借着那微弱的光,一边用手边的木棍将浮在水面上的污秽拂去,一边蹒跚着步伐往水牢中间那个被锁链吊着的男人行去。
“嘿。”其中一个狱卒拍了拍男人枯瘦的脸颊,得到了一丝微弱的气息回应。
“好在还活着,不然真没法和王爷交代。”那狱卒松了口气,几人合力一起将这男人一起抬出了水牢。
……
“王爷,人带到了。”
李念被拖进来,双腿已全数腐烂,身后跟着一道长长的血痕。
商砚摆了摆手,看管的人便恭敬带着那几个狱卒下去了。
玉珩上前探了探眼前人的鼻息,又掐住他的嘴巴瞧了瞧,面色变得凝重。
“王爷,他的舌头已经被人拔了,现在就靠一口气撑着,随时都可能……"玉珩叹了口气,退到了一边。
商砚眉心微蹙,直视着眼前已看不出人样的男子,沉声道:“李念,你抬头看看我是谁。”
本靠着一口气吊着的男人咋一听这声音,身子陡然打了一个激灵,艰难地抬起头,藏在眼皮底下有些发脓溃烂的双瞳猛地瞪大,颤抖着嘴唇激动地“啊啊”叫着,开始不断地将自己的左手往地上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