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筠默默叹了口气,不再想这件事。
不过她还是提醒父亲:“我娘性子太直,以后她出门交友,您可千万问清楚了,我倒不怎么担心她被人骗了银子,就怕有人像杜家这样,打的是其他主意。”
沈胜洲:“放心吧,你娘是没那么多的弯绕心眼,可除了吃穿,其他任何事都会和我商量,受不了什么骗的。”
既然父亲什么都清楚,沈安筠也就放心了。
……
许氏丰漳县城外的庄子,程敏和她在周围转了一圈,觉得身上都舒展了不少。
回到庄子里,许氏又开始老生常谈,说她有多喜欢安筠,两个孩子有多般配。
说完这些,又问程敏:“家里收粮食的生意,也就年后还能松闲几天吧?”
程敏点头:“可不是么!过年谁家里都会多准备一些,年后算是有一两个月的清闲时候,春天也出去,只是收不上太多,粮店里要粮,大部分靠去年存的。只要夏粮一收,直到年底,就没个清闲的时候。”
许氏就一脸为难:“我找大师算了好日子,两人成亲,最好是春天和秋天,按说秋天时间上正合适,可是我看了黄历,正是过了秋分的时候!妹妹你看,要不,咱们给俩孩子定在今春怎么样?”
程敏想都没想的拒绝道:“不行,太急了,今年要不合适,定在明年也行。”
许氏:“明年没有两个孩子的好日子。若是钰竹年纪小,再等一年也使得,可他今年都十九了,真的不适合等后年再成亲!”
杜钰竹今年十九岁,这个年龄不成亲已经不算小了。
沈安筠又何尝不是呢!虽然去年秋天才及笄,可今年就算十六岁的大姑娘了!再推两年,就十八了!十八岁的姑娘,在普通人家,还真不多!
许氏又说了些劝说的话,程敏一脸为难,只说回去和当家的商量。
回家后和沈胜洲说起来,他先紧张的问:“你没答应吧?”
程敏白了他一眼:“我就那么傻!你都交待几次了,我还能记不住!再说了,求娶求娶,不求几次,我怎么可能把闺女往外嫁!”
说完这些,她突然又伤感起来:“之前没定下来的时候,每天都愁她的以后,现在人家要娶,心里又难受的紧!”
沈胜洲也叹气:“想到安筠要嫁人,我这心,就一揪一揪的疼!”
程敏又反过来安慰他:“养闺女,谁家都要经历这些的。好在安筠进门就掌家,出门不受约束,想她了就让她回来住两天。”
沈胜洲实在忍不住,扭过头眼泪就哗哗的往下掉:“不一样了,不一样了……”
……
许氏又约了程敏几次,她才同意下来。
最后婚期定在了三月十八。
去年沈胜洲想为安筠大办及笄礼,可惜因为推了和施家的议亲,他不想让别人再议论闺女,又赶上了黄家的事,最后也没有办成。
现在定下了婚期,心里再是不舍,也开始精神抖擞的给闺女置办嫁妆。
他要让闺女风光大嫁,要让沈家村里几十年后,只要提起来嫁妆,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家安筠出嫁时的嫁妆!
现在已经二月中旬,距离成亲只有一个月,所以沈家村的人,几乎每天都能见到沈胜洲夫妻,出去给沈安筠置办嫁妆的身影。
今日出门回来,见范禹荣竟然来了,沈胜洲赶紧道:“若知先生今日过来,我就不出门了!”
当初在沈胜洲夫妻拜访范禹荣之前,沈安筠就根据老师的想法,为他在蒲原县置办好了一座不大的宅院。
伺候的人,范禹荣觉得只需要一个书童,一个灶娘就可,丫鬟坚决不要。
最后沈安筠为他安排了一个书童,一个灶娘,一个车夫,还有一个看门的。多出来俩人,为的是他出门时,家里和路上都有人照顾。
范禹荣对沈胜洲道:“沈兄太客气了,我一个了无牵挂的人,唯安筠一个弟子,你我之间易如兄弟一般,实不用如此客气。”
沈胜洲哈哈大笑:“对,先生说的对!”
两人进了屋,范禹荣才说了此次过来的目的:“杜家有入仕的能力,却安心在野,想来还是有人家的原因的。我既已重新拾起圣贤,就是要入仕为百姓做一些实事的。为了安筠以后的生活,我们的关系,尽量还是低调一些的好。”
沈安筠就笑:“老师不准备让我荣辱与共了?”
范禹荣:“当初那些笑言不能再提了,你以后要为人妇,荣辱易是夫家的荣辱,杜家三代举人,又并非无银钱运作的人家,可却依然在朝野之外,想来是真的不愿意涉政,你身为杜家妇,要与夫家的步调一致,才能更快的融入夫家,只有那里真正的成了你的家,想做什么才便宜。”
范禹荣说的认真,沈安筠起身躬身道:“弟子受教。”
当初沈安筠劝说范禹荣继续科举,并非全是因为可惜他一身的才华,主要还是因为他满身才华,却落魄又颓废。哪怕后来把染房打理的蒸蒸日上,虽然不落魄了,身上的颓废气质却一丝未减。
沈安筠对他之前的生活大致也有个了解,所以才根据他少年时所努力过的事,来劝解他。
同样是生活,最好还是能过自己喜欢的,或是曾经为之奋斗过的生活。
这就是同样满腹才华,她为什么会劝范禹荣继续科举,却不会劝杜钰竹继续科举。
杜钰竹虽不再科举,生活却丰富多彩的很,父母也不强迫他,他自己也享受现在的生活。
他活的开心,性子也不适合官场,沈安筠也喜欢他的这份纯,自然是不会多管。
……
婚期临近,家里的亲朋好友都陆续过来添箱。
今日沈安筠的外家,程家过来添箱。
外祖母石氏,正一脸严肃讲着为妇之道。
沈安筠已经好多年没见过外祖母了,她记得是从自己被当男孩教养以后,去外祖家里,都会受到一些言语敲打。
母亲更是因为被爷爷埋怨,而被骂的抬不起头。哪怕父亲说一切都是他的主意,外祖母也如同没有听到一样,继续训斥,后来父亲决定,不用自己再去外祖家里,下面弟弟妹妹也很少去,只年节的时候,他亲自陪着母亲回去,也只是放下节礼,略坐一坐儿子。
沈安筠记得当初从外祖家里回来,自己就去了老宅,问爷爷是不是也和外祖母一样讨厌自己。
沈安筠忘了爷爷当初说了什么,只知道从那以后,父母在爷爷面前,依然没得过好脸色,可自己在爷爷面前,却是被优待,甚至于被偏爱的那一个。
她面上好像在认真的听,心里继续想着当初自己回来后,为什么会去找爷爷。
想了半天,印象深刻的还是外祖母骂母亲的那些话,什么不孝公婆,有违妇德,为娘家丢脸……
沈安筠分出的一分注意力,发现在外祖母停顿下来,就做出点头受教的样子。
外祖母:“所以你要记住,到了夫家一定要孝敬公婆,不能有一点的差错,孝字大过天,否则被休弃,也是应该的!”
沈安筠嘴上“嗯”着,心里觉得自己小时候也是那么的聪明。
你不是说孝字大如天,我不伦不类有违自然么,那我就要找一个说话说话同样当用的,来维护我。
爷爷虽然生父亲的气,可是在被分出去之前,他也还是很疼我的好不好,爷爷对我绝对比外祖母对我更包容。
心里正天马行空的想着事打发时间,宋巧进来禀报:“姑娘,杜公子差人来给您送东西了。”
她的话说完,沈安筠还没说什么,外祖母却又开始了她的说教,不过这次不是对着沈安筠,是对宋巧:“婚期都定下了,你这丫头竟然还没改口称姑爷,还一口一个杜公子的叫,这让不知道,还以为谁家的公子来给你家姑娘送东西呢!”
石氏说教,连沈安筠都乖乖的听着,宋巧别管心里怎么想,嘴上赶紧认错:“奴婢知错了,谢老太太提醒。”
看这奴婢还算听话,石氏这才对沈安筠说:“姑爷打发人来了,你赶紧去吧。”
沈安筠说了声:“是”
起身,行礼,走人。
出了门,沈安筠才低声对宋巧道:“我身边不用你伺候,外祖母这边你先应付着,母亲去请奶奶,应该快回来了。”
宋巧嘴上应着:“姑娘放心吧。”
石氏刚来到,程敏就让沈雯可去请老太太,谁知石氏说教了程敏一通,说小辈去请显得不尊重,让她亲自去请。
程敏只能自己去请婆婆,沈雯可也知道外祖母的厉害之处,说去厨房安排,也溜之大吉。
最后只留下沈安筠在客厅里,感受着久违了十来年的教诲。
回了自己屋子,杜钰竹的丫鬟正在门口等着,看到把自己从客厅里解救出来的丫鬟,沈安筠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迎香被她的笑颜给晃了一下心神,她赶紧敛了心神,行礼:“奴婢迎香给您请安。”
杜钰竹身边伺候的人,在家里说起沈安筠,都早已改口为少奶奶,可是见到真人,还没成亲却不能那么称呼,称呼姑娘吧,又觉得不太合适,迎香干脆什么也不称呼,省的纠结。
沈安筠说了句:“不用多礼。”
进到屋里,在外室的客厅里坐了,迎香双手奉上一个长匣子:“这是我们少爷,给您的东西。”
跟在沈安筠身边,新提拔上来的夏芙接过匣子,送至沈安筠面前。
沈安筠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副还没装裱的画,从墨香味可以断定,还是一副刚画好的画。
沈安筠起身,拿起匣子移至书桌上,这才轻轻取出,展开,竟是一副《翠竹图》
笑颜再次绽放。
迎香强迫自己把眼神从沈安筠脸上移开,伺候少爷习惯了,她以为自己已经对盛颜有了抵抗力,没想到今日见到未来少奶奶,竟然接连两次失神!
身为知道少爷的真实身份,被特殊训练过的人,迎香觉得自己有些地方,还是不太合格!
沈安筠准备了纸笔,让夏芙先带迎香下去喝茶,自己又欣赏了一会《翠竹图》。
沈安筠觉得杜钰竹这副《翠竹图》画的真好,画中竹不止有竹子的坚韧风骨,那种坚韧之中,竟然还有一种柔意。
看着这副画,沈安筠脑中就出现,杜钰竹沙哑着声音,喊自己名字的时候。
只是一幅画《翠竹图》,沈安筠却看的面红耳赤。
好一会,她才稳住心神,着手画了副《湘妃竹》
沈安筠画的时候觉得不错,画完后再和杜钰竹的《翠竹图》一比,只觉得自己的画,也就是形似,其他风格风骨全无!
直到墨迹晾干,她也没找到自己这副画,和杜钰竹那幅画可媲美的地方。
最后干脆把两幅画一块卷了,放进匣子里,然后又去内室,找出之前专门定制的一对翠竹玉佩,拿出一个,反复看过后,虽然不如自己回一副画更显心意,不过意思也算差不多了。
把玉佩重新放回锦盒,拿出内室,让门口候着的小丫头去叫人。
……
杜钰竹不止一次的看向门外,心急于迎香为什么还没回来。
自从定亲后,安筠虽然出门次数少了,却也不是不出门,自己还是可以和她’偶遇’一两次的。
再说两人是定了亲的,杜钰竹也掌握着不是特别频繁的度,可以时不时的去沈家庄一趟,不管怎么说,十天半月,总能见上一次的。
可是自从定下婚期,双方家长就不允许再见面,安筠也没出过门,自己更进不了她家!
越是临近婚期,杜钰竹越是想她,最后想了个给她送东西的办法。
有什么比画一副《翠竹图》,更显自己心意呢!
一上午他都望眼欲穿无心做事,直到门口观棋喊了声:“少爷,迎香回来了。”
杜钰竹先是忍不住的一笑,然后又正了表情,道:“让她进来吧。”
迎香进来行过礼,奉上沈安筠给杜钰竹的回礼。
杜钰竹看到是一个锦盒,心里竟然有淡淡的遗憾。
他在画《翠竹图》的时候,想着自己的名字里有竹,她的名字里有筠,筠:易是竹。
自己画一副竹子送给她,犹如把自己送给了她,同时心里也是希望,她能回自己一副竹画。
看着手中的锦盒,杜钰竹又觉得自己要求太高,两人虽然见面次数也不算少了,可真正相处的时间却不长,自己现在就盼着两人心意相通,简直有点无理取闹的意思。
小心的打开锦盒,看到里面的东西的时候,杜钰竹心里的那丝淡淡的遗憾,瞬间烟消云散。
他轻轻地拿起玉佩,入手温润丝滑,就好像牵住了爱人的手一样,心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这才问起了迎香:“你们少奶奶,交代什么话了没有?”
“少奶奶说,天气寒热不稳,让少爷莫要贪凉,以免染了风寒。”
杜玉竹扬起嘴角,说了声:“好。”
然后才道:“你们都下去吧。”
屋内重新安静下来,他却不像之前那样心无着落,看着手中的玉佩,杜玉竹低声自嘲道:“这几天只能靠着你来以慰相思了!”
……
杜玉竹觉得,婚前的时光简直度日如年,沈家人却觉得,时光过的太快,好像一眨眼的功夫,日子就到了三月十七,送嫁妆的日子。
一抬抬的嫁妆,从沈安筠家里抬出去,组成一条长龙。
村里人知道,沈胜洲为闺女准备的嫁妆丰厚,却没想到丰厚到如此地步,竟然有四十八抬!
百十个沈家小伙子,抬着嫁妆出了村,徒留村民在身后议论。
家里收粮的大车早已等在村口,大林和沈安筠的几个堂兄,又清点了一遍,确认数目无误,这才让人把嫁妆逐个抬上车。
大车一直行驶到封章县城外,早就等在城门口的杜玉竹的族兄,赶紧迎了上去。
嫁妆又重新被卸下车,大堂兄骑马走在前面,身后是抬着四十八抬嫁妆的沈家子弟,然后是两房陪嫁,嫁妆队伍中间,大林还有安筠的其他三个堂兄,来回巡视维护队伍的安全,沈安锐在后面殿后。
沈家的嫁妆队伍,伴着鞭炮声,浩浩荡荡的穿过丰漳县城,到了杜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