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昱并未侧眼瞧她, 只淡淡答:“进宫。”
外面一道刺目白光划过天际, 紧接着一阵滚滚雷声穿云裂石, 眼瞧着丝丝雨帘便挂满了天地。
“这么大的雨,王爷何故进宫?”
楚昱却沉默未语, 杨伽瑶瞧见他手中执着的一张信笺,急忙夺过来, 就见其上寥寥几字。
“阿辞今于宫内, 即刻入宫, 或得一见。”
颜清辞……又是颜清辞……
杨伽瑶的脸色登时低沉黯淡, 满腔悲戚亦升腾出。
他们成婚至今, 他又正眼瞧过自己几次,所谓的淮宁王妃,早不过是名存实亡罢了,而他虽不言,但他满心满眼那个人是谁,她又何尝不知晓。
那是他不顾阑风伏雨,甚至舍弃性命,都要见一面的人。
她亦知晓自己阻不了他,却还是不能不忧心,直对他言道:“不过一句无凭无据的话,摆明了是要以此引你入宫,你若是就这般堂而皇之地去了,且不说能不能真的见到她,就是见了,你又能如何?天下易主,楚北离如今是九五之尊,你难道能当着他的面将颜清辞带走吗?”
两下默然,楚昱背对着杨伽瑶立着,窗外密雨如织,雷电耀白光亮直欲灼目,耳畔唯余雷声阵阵。
半晌,他却淡淡一笑,只答:“我只是想见见她。”
收到这封信时,他已无法去想这背后的明枪暗箭,其间是利是弊,是否还能安然而归,他已不愿再费心琢磨了,甚至连这封信的真伪,他亦没有心力计较,他只想,抓住唯一的希望,见到她。
“可若是……你再也回不来了呢?”
若那封信是真的,楚北离此刻召他进宫,阴毒之心,昭然若揭。
闻言,楚昱转身朝她笑了笑,刺白光亮映在他脸上,苍白又生动。
薄唇轻启,他一字一字吐出:“值了。”
泪珠霎时滚落,杨伽瑶怔怔立于原地,痴痴瞧着雨帘中他堪堪远去的背影,好似只一瞬,便永久消失在她的世界中了。
——
颜清辞被禁食水五日,昏过去几次,宫人强喂了些东西才醒转过来,现下被宫人绑着送来了皇帝寝宫。
膝窝处被后面宫人一踢,她便直愣愣跪伏于楚北离脚边。
她强撑着抬起头,甫一对上他那副虚伪的面孔便顿觉恶心不已。
“你又要做什么?!”
楚北离满脸堆砌着笑,俯下身蹲在她身侧,掏出怀中的手帕为她细细擦拭着玉面上的埃尘。
颜清辞急忙撇过脸去,并不想与他有丝毫接触。
楚北离却一把捏住她的下颌,将她桎梏于掌心,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末了,他凑到她的耳边低低道:“阿辞乖,待会见了故人,这样脏兮兮的可不好。”
颜清辞心中陡然一惊,故人?何来故人?!
双眸微转,她猛然惊觉了他话中的深意,手心霎时惊出涔涔冷汗,话音亦不自觉发起抖来。
“你要做什么?”
只是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内侍通传的声音:“陛下,淮宁王于殿外求见。”
楚北离不紧不慢将手帕折好收回,朝外面淡淡应道:“请朕的九弟进来。”
随即又补上一句:“他若是带了兵器,也一并请进来吧。”
门外内侍承应后,便有几个侍卫上前卸了他的佩剑,呈进了殿内,几番搜身后,再寻不得利器,内侍便做了个请的手势,为他推开了门。
他迈进殿门的同时,一声震耳惊雷直劈而下,颜清辞顿时心中一颤,也不知是因为这声巨响亦或是旁的什么,心跳竟止不住狂乱起来。
时隔许久,再次相见,她衣带已宽,他枯槁颓唐。
两人相视一笑,瞬间便仿佛回到了十数年前的南州城,春山如笑,双柑斗酒,千里莺啼,万里绿意。
入目无旁人,楚昱直直瞧着她,开玩笑着道:“我在这殿中寻了半天,那个整日里只知道上树下河、逍遥自在的小阿辞去哪了?不知道这位姑娘可曾见到?”
颜清辞亦笑,答他:“许是被那个南州城小霸王又拉着一道去闯祸了,就是世人皆道的那位面如冠玉、龙章凤姿的淮宁王,这位公子可否知晓啊?”
两人互相打趣后便止不住恣意笑起来,可笑意愈烈,竟洒出了泪来。
水流花落,星移斗转,他们早已回不去当年了。
楚北离自上位堪堪而下,龙纹黑靴兀自横在两人之间,笑声戛然而止,空荡大殿里一时充满了轰鸣雷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