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瞧向颜清辞,亦垂下泪来,叹道:“穆家人如果不死,那株连九族、满门抄斩的,就是我们颜家啊!”
“可最后兜兜转转你竟与那穆家遗孤相互爱慕,果真是上天弄人,都是报应,报应啊……”
他流泪苦笑着摇头,猛然间就大咳出一口血来。
“爹……”颜清辞赶忙过去欲扶起他,却全身软绵没有力气,正焦急间见颜清绾从外面堪堪而入,便赶忙叫她:“小绾,快来帮忙。”
颜清绾神色淡漠,一步步走至二人面前,直直站立住。
半晌见她未动,颜清辞抬头看向她,催道:“来帮忙将爹爹扶到榻上。”
颜清绾仍是未动,忽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颜惊悚瘆人,似深冬里的万丈寒冰,深深刺入颜清辞的眸底,不由叫她浑身一颤。
心中暗道不好,可还未待她反应,颜清绾便俯身拾起地上的长剑,只不过眨眼间,就深深刺入了颜应麒的胸口,再一使力,又从他的胸后穿出,一剑穿心,鲜血似溪流般哗哗而下,他双眼圆睁着满含不可置信地盯着颜清绾,张了张嘴,却还未来得及说出什么,便瞬间绝了气。
“爹……爹……”
这一切猝然发生,待颜清辞反应过来时,只有地上直愣愣躺倒的人,和身下的一大片血迹,满腔悲恸倾洒,她猛然抬眸看向颜清绾,她手中的剑还未放下,尚有血滴自剑锋一滴滴落下。
“你……你……”她满目不可置信,浑身如筛糠般发起抖来,想质问她竟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就在她眼前不过几步之遥,她的妹妹亲手杀了她的爹爹,她脑中一阵轰鸣,无论怎样都无法接受。
颜清绾冷目睨了她一眼,朝外面挥了挥手,竟有几个家丁进来将她绑了起来,推搡着她就朝外走去。
颜清辞已然脱力,心中更是空荡如白,只任由着身后数双手将她推着带入柴房。
房门深锁,便任由她孤自处于这方幽黑深渊,狭小闭塞,四壁围堵,好似人间亦无路。
断绝食水数日,满目触之可及的皆是无边黑暗,不知究竟过了几个时辰,亦或是几日,她眼前模糊漆黑起来,而后便失去了所有感知。
一股温热暖流自喉咙逼下,令她霎时直弓起身子猛烈呛咳起来,喉口处灼烧的疼痛令她清醒过来,甫一睁开眼,入目便是刺眼的光亮。
她动了动身子,发觉自己被牢牢绑在了一根木桩上,而颜清绾,正提着灯照在自己脸侧,身旁是端着汤碗的家丁,刚才惹得自己呛咳不止的便是那碗中滚烫的东西。
见她醒转,颜清绾屏退了左右,孤孤正面着她。
颜清辞动了动刺痛的喉咙,竭力发出低微的声音:“你……为什么……”
颜清绾忽而大笑,声声笑音高昂尖细竟似鬼魅,她抬手拭去因大笑而由眼角抖出的泪珠,冷冷瞧着颜清辞咬牙道:“颜清辞,我的好姐姐,原来你也会有这么不堪的时候。”
“你竟敢弑父……你疯了,你就是个十足的疯子!”颜清辞怒视着她,胸中积火喷薄而出。
“你说的对,我是疯了!从你将我从清明观带回来那一刻,我就疯了!明明我们一母同胞,为什么偏偏所有的宠爱,所有的赞誉,都是你的,你可以堂堂正正坐明堂,而我只能于漆黑昏暗处苟且偷生。不过我这怎么能算弑父,颜应麒从来没将我当作过他的女儿,他根本不配做我的父亲,你们才是一家人,你们就都该死!”
她一步一步走至颜清辞面前,抬手捏住她的下颌,满含恨意的眸子直与她对视,另一手轻抚过她的脸侧。
“人人都道你容颜姣好,是世间无二的美人,是啊,真是好看,可这同样的模样,在我的脸上,为何就是人人厌弃,如泥作土!”
她忽然间如疯了般双手死死掐住颜清辞的脖颈,怒吼道:“都是你,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楚北离不会嫌恶我,他不会将我赶出来,我会登上凤位,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她收回手,颜清辞立时抑制不住猛烈咳起来,只多一刻,她便会窒息而死。
颜清绾冷笑着打量她,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不会让你像颜应麒那样,那么轻易就死掉的,你欠我的,我会慢慢讨回来。”
话毕,她竟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锋利刀身泛着阵阵寒光,她粲然笑着,紧握匕首朝颜清辞缓缓而去。
还不待她惊慌,立时便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痛楚,紧接着便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从她脸侧流落,伴着刺鼻的血腥气息。
“哈哈哈……”
瞧着她脸上那道突兀非常的血痕,颜清绾忽而大笑起来,如疯魔了般又抬起手挥刀而下,在她细嫩玉面上留下一道道刺眼血色。
她将匕首上的血擦掉,居高临下冷眼睨着因疼痛而垂首痛苦的颜清辞,笑着道:“既然是亲生姐妹,你总要和我一样才好。”
她收起匕首,转身向外走去,边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一会儿会有人来替你上药包扎,我会让你慢慢的,一天一天感受那些粗鄙丑陋的伤疤渐渐爬满你的整张脸,我要让你好好活着,承受我所承受过的那些嫌恶指点,体悟我所体悟过的深深恶意,这样才算,对得起。”
她转头看向颜清辞,微微一笑:“姐姐好生养伤吧,过几日,我再来看姐姐。”
她走后,柴房内又恢复了深渊般的冷寂幽黑,心中的疼痛已经到了顶峰,以致她已然半昏半醒,脸上的痛楚她已经感知不到,她如今是个什么骇人的模样,她亦不去想,她心中唯一知道的是,不过一夜,此世间所有爱她与她爱之人,都离她远去了……
是生是死,在此刻,对于她来说,都已经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