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如今成了世人嘴里贪图男色还被鞑子嫌弃的无脑公主,您或多或少受了儿臣的牵连,当初朝臣可是全力反对公主下嫁鞑靼的。”康宁语含关切:“您可是被阴阳怪气了?”
“谁敢阴阳朕?”康平帝嗤道:“就是鞑靼再次反悔违约了,这波也是大康赚了。”虽说是开通商贸,但路途遥远,地形不熟悉,哪有商人敢北上,都还等着公主大婚,跟着军队北上再一起返回。
“那就是儿臣亏了喽?”康宁皱鼻。
说起这个康平帝也叹气,招手让康宁上来,“没事,父皇补偿你,大康俊美男子何其多,父皇再给你瞅个合眼缘的。”
康宁垂眼,看来她父皇也认为是塔拉死在了半路上,不然何谈再寻驸马。
“父皇,您能不能借我几个人,让他们去长城北边寻找一下。”康宁艰难开口,都走到这一步了,她实在不想放弃。以前没尝到甜头便也罢了,但过去一年她已经摸到了权柄,这时让她放弃,她实在不甘心。而且她想到那个热情主动、活力蓬勃又没脸没皮的蓝眸少年,实在难以接受他成了一具冰冷冷的尸体。
“父皇,既然儿臣同他有了这个缘分,就想为他尽个心。”康宁直视她父皇的眼睛,央求道:“只此一次,不论寻不寻得到踪迹,儿臣就此对他死心。”
康平帝蹙眉,无声叹气,他这些儿女,真是多出深情种子。
“天寒地冻的,这时候就是铁人出去也受罪。”康平帝有些不愿意,北方多山,下雪后更是寒冷,他的影卫那都是花了大价钱培养的,折一个他都心疼。
“罢了,朕只给五天的时间,寻不到你就别念着他了。”
“谢父皇。”康宁达到了目的也不多待,她去御马监把红豆和阿嘎如都牵出来,又去找了她二哥,借了他的大黑马,让影卫骑马骑骆驼过去。它们三个都是在塔拉身边长大的,有它们在,好歹比无头苍蝇强点。
“公主,二皇子身边的永福刚刚对奴婢说,田嬷嬷多次找到蕃坊去,托他们带话给您,说是有事相求。”出了二皇子府,合葵传话道。
想到这一年田嬷嬷待她还算尽心,有问必答,为了教她蒙语也是耗尽了心思,还有一心一意饲养牛羊的古老伯,康宁叹气道:“改道去蕃坊。”这个时候,田嬷嬷恐怕在城外待不住。
果然,康宁刚靠近蕃坊,田嬷嬷见到马车就疾步跑了过来。
“三公主,台吉可有消息了?”她急切地问。
康宁摇头,“本宫已经求了陛下派人去长城北边寻人去了,你也别在这儿候着了,挺冷的,有消息了本宫派人去通知你。”再此之前,她该问的都问了,田嬷嬷知道的都说了,眼下也没多聊的必要。
“多兰代可敦多谢您。”田嬷嬷抹着眼泪道谢,她迎着风雪往城外走,脊背微曲,避让着路上的行人。康宁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疑问再次浮上心头。大康比漠北安定,生活条件又好,经济繁荣,物种丰富,可比游牧生活好多了,可为什么留不住人?先是古老伯,他祖上一直是汉人同汉人成婚,他可以说是生活在漠北的纯正汉人,但他在大□□活了一年多,仍坚持着要回漠北。
再是田嬷嬷,也是多兰,她从一开始的态度就表明了她喜欢多兰这个名字,甚至是排斥以汉姓称呼她。她在大康的生活算是不错了,住在山庄里,有小丫鬟伺候,但也还是念着漠北,念着她的主子,如今小主子安危不定,她忧心地宛若亲娘。
“公主,您盯着我干啥?”合葵摸脸,有些忐忑地问:“奴婢做错事了?”
“本宫若是要去鞑靼,你是愿意留在宫里还是同我去漠北?”康宁探究道,态度平和地说:“说心里话,本宫也好给你们安排后路,放心,不会怪你们。”
“台吉不是……”合葵疑惑道。
“他不是短命的相。”康宁断定道。
“那奴婢同您去漠北。”合葵毫不思索地脱口而出。
“不怕吃苦?”
“还好吧,奴婢去了漠北也是伺候您,能吃多大的苦?奴婢小时候可是养过猪下过地的。”
康宁见合葵乐呵呵的,不解道:“为何不留在皇宫里?”
“奴婢已经伺候您九年了,您不打人不无故处罚人,奴婢该是遇不到比您更好的主子。”
康宁笑了一下,没再继续追问,合葵的奴性很强,主见很片面,她最怕的是无法掌控的改变。合葵愿意跟着她走,是把她当做靠山,而古老伯要回漠北的原因是大康规矩太大,他过得不自在,田嬷嬷也说过拘束,规矩太多。古老伯和田嬷嬷坚持回漠北,更多的是心理上对漠北的认可,对比之后还是选择了生活条件更为艰苦的漠北。这让康宁对漠北更加好奇。
塔拉,你可得给本宫活着,康宁望着煮沸的茶水深思。
“三公主,陛下宣您去勤政殿。”一个小太监跑来传话。
康宁猛地从榻上坐起来,这是她父皇的亲卫离开的第三天。
“可是有鞑靼人的消息了?”她问小太监。
“影卫大人的确是带进宫了一个人,至于是不是鞑靼人,奴才就不清楚了。”
“谢小哥。”合葵立马掏出一个荷包塞他手里。
“公主快去吧,陛下等着呢。”小太监捏着荷包里的碎银子,满眼带笑。
康宁到的时候,勤政殿只有他父皇,没见影卫,也不见小太监说的带进宫的人,殿里燃着龙涎香,康宁似乎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儿。
“呐,自己看。”
康宁接过赵大监递来的信,信揉得皱巴巴的,边角还沾了血水,才看了两句她就松开了眉头。是鞑靼可汗写的,先是致歉,因为今年草原干旱,牧草不丰,导致了匈奴入侵烧杀抢掠,鞑靼要反攻回去,所以塔拉来不了,明年六月塔拉带着两年的岁供来迎娶公主。
“鞑靼派的人为何现在才到大康?”康宁放下信问。
“遇上狼群了,人死了一半,活着的被狼撵散了,又迷了路,转了半个月才回到正道上,行李还都丢了。北方山里下雪早,火都升不起来,饿死的冻死的,影卫进山了找到人时就这人还在喘气。”康平帝也是庆幸,幸亏派人去找了,不然明年夏天塔拉来迎亲,大康再是什么都没准备,那可有笑谈了。
康宁也跟着庆幸,但又疑惑,鞑靼连作战的将军都没有?竟然还要可汗亲子上战场,送岁供都安排不出来人。
“台吉要组织人保护部落的妇孺和牲畜,还要领着勇士去打仗抢牲畜抢俘虏。他的巴彦部落平时还能由可敦帮着管理,但遇到战事,就只得他亲自上阵,不然部落里的牧民和勇士不会服从他。”多兰详细解释道。
“不是你们可汗排兵布阵作战的?”康宁惊讶。
“可汗肯定也要参战的,但他无法顾及全部,而且可汗把巴彦部落划分给了台吉,可汗就不怎么插手了。”多兰煮了一碗热羊乳递给三公主,继续说:“在我们鞑靼,哪位首领带人捉了俘虏,俘虏就归哪个部落。俘虏是首领的奴仆,他们负者给首领照料牲畜。”多兰笑看了三公主一眼,继而道:“为了迎娶您,台吉驯养的牲畜少了一小半,他可不得趁机多逮俘虏和牲畜回来扩大牲畜群。”
“那参战的勇士呢?他们不是给台吉养牲畜的?”康宁没理田嬷嬷的后一句,除非是她尚驸马,不然哪个部落求娶她都必须要下聘礼,塔拉的牲畜群缩小一圈,她可不会愧疚,她又不是没有嫁妆。
“他们的家庭就像大康的农民商人,部落保护他们,他们给部落交税。参战的勇士台吉也要给发俸禄,然后打仗时缴获的战利品和女人也会由勇士挑选。”
“塔拉有没有在战场上掳获的女人?”康宁突然问,眼睛紧盯着田嬷嬷的反应。
“没有的。”多兰摇头,脸色复杂道:“……台吉长相比较貌美,他对他的长相很是满意,不止一次说过他要娶个美过他的,不然还不如洗澡时对着水多看几眼自己。”
“他如今算是如愿了。”多兰恭维道。
康宁放下抚脸颊的手,唇角忍不住勾了起来。
相距一年,她总算是长开了,身条曲线变化明显,五官也更加明媚,她有些期待塔拉会有何种变化。
第21章 晋江文学独发
被从山里捡回来的鞑靼人一直养到来年开春才能出门, 温度升高了才算是伤势好全了,之后搬去了西山同古老伯一起照顾牛马羊。康宁碰见过一次,他的手指被冻坏了三根, 面部和耳朵因为冻伤的原因,留下了面积不小的斑痕。
但精神还不错,拿着康宁赏给他的银子在燕京城买了一大堆东西,预备着回到漠北了送给亲友。
“三妹,父皇说给你的亲卫定下来了, 让我带你去跟他们见一面,你要不要去?”二皇子来琼宁宫寻她时, 康宁正在清点她准备带去漠北的东西,一项项列在单子上。。
“那就去看看,有名册嘛?我看看。”康宁问。
“名册没在我这里,还在军营。”
坐在马车上了,康宁心里有些忐忑,她掀开车帘问骑马走在一旁的二皇子:“二哥,我该拿什么态度对待他们?”当兵习武的不同于奴仆, 她担心无法让侍卫信服她。
“什么态度都可以,他们的名册已经定下来了, 随你去漠北已经成了定局, 不去就是逃兵, 回到大康也讨不到好。父皇让你同他们见个面,一是让双方心里都有个底,另一个也是让你给他们安个心。”二皇子琢磨道:“你待会儿就端起架势, 举止大方些就可。”
郊外军营, 一千名兵士情绪颓然地站在空地上, 听到马蹄声也只是抬头望了一眼, 又眼神空洞地垂下了头。
“三公主,卑职叫戚笠,是随您去鞑靼的千夫长。”戚笠年纪不大,也才二十六岁,下颌有须,面容端正,给人一种可信的感觉。
“戚千户。”康宁态度亲和地点头,扫眼气势低迷的兵士,再看他们的穿着和身形,心中有了猜测。“戚千户,他们的名册可有整理出来?”她问。
“有的,您过目。”戚笠从身后小厮手里拿了本一指厚的册子递上去。
康宁翻开一看,诧异抬眼,问:“不知这本名册是由谁所编制?”除了清楚地标注了这一千个兵士的籍贯,就连家里有几口人,是否婚配,可有儿女都一一查问清楚。
“是卑职同十位百夫长共同完成。”
“你们有心了,本宫记你们一功。”她粗略地翻看一遍,心里有了数,除了千夫长,剩下的一千人都是家境贫寒的农户之子,且籍贯分散,南北各地都有,可见是认真淘选出来的。家里有些门路的都不会让家里后辈远赴漠北,在此之前康宁心里就已经有数。
她心里倒是不介意,反倒是还有些暗喜,家族繁茂的兵士她反而还要顾及其背后的势力,这些人也不会对她衷心。
“怎么都垂头丧气的,你们是本宫的陪嫁之人,又不是送葬殉葬的。”康宁走上最前方的土坡,眉目带笑地看着下方站着的一千人,见他们愕然抬起头,她收敛了脸上的笑,推心置腹道:“本宫知道你们不愿意背井离乡,对野蛮的鞑靼部落心有忌惮,对跋山涉水心生不安,哪怕是忠于君命,但难免心生埋怨。”
此话一落,下面响起了一阵交头接耳声,康宁没打断他们,等着他们安静下来了才又开口:“此番北上,蕴含危机但也藏有机遇,本宫翻了下你们的名册,各位都是家境贫寒,甚至是家里人口多吃不饱肚子了才拿了饷银出来参军的,如今诸位能站在这里,有没有是因为威胁和利诱的,你们心里比本宫清楚。”
这下没人再吭声,都垂着脑袋沉默寡言,一个个像是霜打的茄子,有气无力的。
“在此之前,你们应当都是不知名小卒,每月的军饷应该就二三百钱,但如今成了本宫的亲卫,军饷该是提高了不少?”康宁看向戚笠。
“每月二两,一直持续到您出嫁,另外,朝廷额外给每人十两军饷安顿家人。”戚笠躬身道。
“哪怕是从这个月开始计算,你们每人至少能拿到手的军饷就有十八两。在这之前,你们就是不花一个铜板,一年也就攒三四两,这个账你们可以自己算。”康宁顿了顿,见下面兵士情绪有了好转,继续道:“另一个就是地位的转变,从无名小卒到公主亲卫,如果不是有这个机会,你们一千人中有多少人能如此快速升职?恐怕在退伍回乡之前都接触不到皇室贵族。你们不会投胎,若是再不肯抓着机会上进,高官厚禄,封爵拜候,这辈子都遇你们无缘。”
“此话本宫只给你们讲一遍,若是今后本宫再见你们像今天这般萎靡不振,本宫将如你们所愿,遣人将你们原路退回。十年后,二十年后,四十年后,你们的子孙将再踏上你们的老路,为了吃饱饭,为了活命参军上战场搏命。”
“谢公主赐金玉良言,卑职愿为公主效力,对公主的指令唯命是从。”一个长脸士兵涨红了脸跪下大声呼喝,在他之后,一千名士兵也跟着震声高呼。
“平身吧,接下来这段日子你们好好训练,有想带家眷的可以着手准备,那个……”康宁指着长脸士兵,问:“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主,卑职叫李大柱。”
“有想带家眷的去李大柱那里登记一下,五月份之前把名单交给戚千户,本宫来安排车马出行。”康宁回身对戚笠吩咐:“到时本宫派宫女来寻你。”
“是。”戚笠拱手应诺。
“还有一个,漠北除了牲畜和毛毡,很多东西都缺,特别是手工艺品,比如陶瓷、香囊、手帕、绢布、发钗、酒水等等,你们可以适当备一些,去了漠北同当地牧民交换牛羊或是奶制品。但是……”康宁抬手压下他们激动的交谈声,严词叮嘱道:“每人最多只能带三十斤,不能拖累到送嫁的速度。这个到时候还请戚千户严格检查,体型过大,重量过重的,都不能带上路。”
“卑职听命。”
回城的路上,二皇子用马鞭挑起马车的窗帘,啧啧有声地打量车内端坐的女子,他这个妹妹可真是扮猪吃老虎。今天这番鼓舞士气的讲话,换他来,他可能都无法做到。一步步循循渐进,先推心置腹赢取信任,再戳破家世击破他们的抵触情绪,接着再以前程为饵博得军心,最后给予发财的法子激起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