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山公路五年前才修到村子上面的山,十年前村里才通电,电视都是有,但就那几个信号,媒婆没看过什么带娃综艺,至于梁墩墩姑奶奶的身份,太正常了好吧。
就拿她自己来说吧,见到前面邻居家五岁的小女孩,得正儿八经喊声小姑姑。
辈分大于天呢。
你要不喊,会被人戳脊梁骨。
所以她理解成别管怎么样,小女孩家里的确有个眼看快要成光棍的未婚男人。
同时兴趣非常大,这是她职业的一个新领域——第一次给城里男人说对象呢。
梁墩墩算了解其中套路,捡房子等重要条件说完,煞有其事不忘自夸:“我孙子非常孝顺,人也长得俊,不抽烟不喝酒。”
直播间没想到还有这种后续,刚才因为小草带来的愤怒情绪一扫而光。
“哈哈哈,媒婆奶奶,看我看我,年龄二十五,有车有房,会做饭会打扫卫生,求介绍。”
“我记得事成之后,按照风俗要给媒婆大鲤鱼啥的吧——媒婆奶奶,只要介绍成了,我直接送您个鱼塘,让您下半辈子天天吃鱼。”
“给梁星剑说亲?笑死我了,好奇会介绍个啥样的。”
媒婆并没因为梁墩墩小而怠慢,若有所思点点头:“倒是个好孩子,不过为啥这么晚还没对象?”
听对方意思,有房子,长的也好看,就怕有毛病,她可是个负责任的媒婆,不彻底了解情况不介绍。
梁墩墩感觉短时间说不清楚,想了想热情道:“要不您先去看看人?”
媒婆也有此意,小孩子哪里能说的明白,见到真人,凭借丰富的阅人经验,几句话就能搞清楚真实原因。
如此突发事件,节目组激动又好笑,赶紧通知梁星剑那一组做好准备工作。
梁星剑:“......?”
这什么套路?
工作人员一本正经道:“真不是我们安排的。”
跟随摄像师甚至都不知道那是媒婆。
“不行。”梁星剑断然拒绝,振振有词道,“我姑奶奶不懂,你们都是大人总懂的吧,我暂时没有结婚的想法,这不等于拿人家姑娘开玩笑嘛。”
他不结婚倒不是因为什么怕人设崩塌脱粉啥的,纯粹没遇到合适的。
至于山里的姑娘,绝对没看不起的意思,但感情这东西,什么都可以没有,唯独不能没有共同语言。
工作人员微笑:“梁老师,您好像误会了,只是媒婆来给您说亲,不是和姑娘相亲。”
直播间纷纷相劝。
“说的没错,你真多想了,真不一定有姑娘看上你。”
“对呀对呀,快三十的老光棍,也就我们喜欢。”
梁星剑看不到直播间评论,但感觉工作人员笑的阴阳怪气,干脆撂挑子:“不行,我签的不是相亲综艺,这将有可能影响我一贯的人设和以后事业,如果节目组坚持,我有权罢录。”
工作人员耐心听完,笑眯眯一剑毙命:“梁老师,您又误会了,这事是您姑奶奶的个人行为,和节目组没有一点关系,嗯,估计再有两分钟就到了,您确定不准备下吗?”
梁星剑:“......算你狠。”
梁墩墩热情带着媒婆进来,就连连向梁星剑使眼色。
梁星剑领会不到,他明白或许只有梁墩墩一人当真了,无奈道:“小姑奶奶,您想让我做啥?”
梁墩墩气鼓鼓瞪了他一眼,说话却柔声细语:“快去沏茶。”
媒婆上门,看家庭背景看人,这里不是家,重要观察大人孙子的品行。
梁星剑理直气壮道:“没茶叶,也没水。”
节目组给准备的房子啥也没有,他和刘英光忙活半天,刚从睡觉的地方转移厨房,至于水,要去水井自己挑。
“我不渴,刚喝完呢。”媒婆好脾气摆摆手,她眯起眼上下打量梁星剑,先给与肯定,“你小姑奶奶说的没错,长得真俊。”
她其实心里有点忐忑,演电影的人呢,赚钱应该很多。
梁星剑出道以来最不缺颜值肯定,如此味道的还是头一遭,心情瞬间变得有点愉悦。
然后,就听媒婆话锋一转:“可惜,年龄有点大。”
梁星剑:“.......很大吗?”
自从小姑奶奶回来,三十岁成了过不去的槛。
媒婆不置可否,开始核实:“属什么的?”
梁星剑的个人资料网上能查到,如实回到:“龙。”
“属龙啊,今年正好三十。”媒婆宛如计算机般精确报数,惊叹道,“过完年就三十一,奔四。”
梁星剑:“.......”
梁星剑一直认为自己是畅销品,坚决不认可是滞销品,奔四听着太吓人了,他本来没当真,想着走个过程,此刻忍不住反驳:“我今年二十九。”
媒婆皱眉:“你说的周岁吧。”
虚岁是传统的计龄方式,出生就一岁,而周岁,属于世界通用,两个都没错。
梁星剑失去辩解的能力,干巴巴提议:“那要不算了吧。”
第45章
各行有各行的套路,有几个相亲的不心高气傲想找条件更好的?
媒婆感觉城市男青年脸皮真薄,这才说到哪里啊,这么点小小的打击竟然产生放弃念头,赶紧安慰道:“你条件还是不错的。”
梁星剑自暴自弃到底:“不行的,我自己心里有数,实话告诉您,我毛病其实挺多的,比如不会做家务,大男子主义,脾气上来那会,打人不至于,可能控制不住骂几声。”
媒婆并未被吓到,一脸诧异:“这很正常呀。”
梁星剑:“......正常吗?”
他都故意说的那么严重了,甚至不惜贴上家暴标签。
对于绝大部分山里的女人来说,真的算正常,女人做家务天经地义,至于骂?不动手就算好男人。
媒婆温声道:“说说吧,想找个什么样的?”
梁星剑这次找到了正确的话题终结点,伸出两个手指,严肃道:“两个条件,第一,最低大学本科毕业,第二,未婚。”
见过大风大浪的媒婆一愣,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再转向梁墩墩,客气道:“他小姑奶奶,抱歉了,这媒我做不了。”
大学毕业还未婚,咋不说找天上的仙女?
与此同时,名字变成东子奶奶的红娟进院门便听到孙女小草低低的哭泣声,顿时更心烦意乱。
那个折磨她半生的男人死了,那个男人的生命以另一种方式延续——儿子像极了他,打老婆,打孩子。
红娟怒气冲冲走进堂屋,满腔怒火不知为啥消散,疲惫道:“小草又做错什么了?”
她老了,即使儿子站那里不动让她打,也打不动。
“你自己问她。”小草父亲咬牙切齿咒骂道,“死丫头片子,差点把警察招来,真是个丧门星。”
红娟一愣:“警察怎么了?”
斗虎村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甭管发生什么事,哪怕打出人命,不允许惊动政府。
警察来了,大家都要完蛋,谁都跑不了。
那个秘密就像埋到肉里,别管腐烂成什么样,给外人看的,必须是健康正常的一面。
小草父亲心有余悸讲完事情经过,低声叮嘱道:“晚上那个小娃娃来了,说怎么办你就怎么办,城里孩子和咱们这不一样,态度好一点。”
他现在后悔,如果一开始直接痛快答应,哪有这么多麻烦。
不过还好,庆幸没发现什么,只要母亲象征性做做样子,把小女娃忽悠过去就行,至于节目组的大人,好像不怎么关心。
说完好一会没得到回应。
眼前的母亲仿佛魔怔了,目光愣愣盯着某个方向。
小草爸爸皱眉:“娘,记住没?”
再简单不过的事,想什么呢?
红娟如梦初醒,喃喃道:“那个女娃娃长什么样子?”
那个走了七十年有着相同名字的人,也是这样喜欢打抱不平。
“还能什么样,白白的,四五岁,看起来像个小大人。”小草爸爸感觉问的莫名其妙,不耐烦挥挥手,“您赶紧做饭去吧。”
红娟没再问,她也想做饭,想一个人静静待一会。
昨晚她几乎没怎么睡。
再深的伤口都会结疤,可就怕,有人揭开伤疤。
村里人今天都去围观城里人,她没去,哪怕明知道只是个重名的小女娃,她怕回忆。
可苏醒的回忆,控制不住。
树枝烧的噼里啪啦作响,红彤彤的,跳跃着,从小火苗变成大火苗,变成烧焦的木炭,就像出生到死亡。
她也曾年轻过,因为梁墩墩,而诞生了远大的梦想。
好好努力,带着墩墩的那一份,活出个人样。
人与人不一样的。
父母去世后,跟着哥哥嫂子,辍学意料之中,农村女娃娃嘛,长大了要嫁人,即使亲生父母,也没几个舍得出钱上学。
哥哥还好,毕竟一个爹妈。
嫂子就不行了,时间长了,各种鸡蛋里挑骨头,哪怕她吃的比一只鸡多不了多少,干的活顶得上一个壮劳力。
十八岁那年,嫂子忽然给她买了件新衣服,一副长嫂为母的慈爱表情说给她找了个婆家。
红娟知道嫂子是装出来的,但也没反对。
她也待够了,未来婆家的情况,她没报多大希望,再差能差到哪里去?
至于爱情,那是什么?男人只要能好好过日子就行。
红娟没有和任何小伙伴告别,自从辍学,她便刻意疏远,她这辈子基本算完了,不能活出墩墩那一份,那也不能成为负担。
做了很久很久的车,等见到结婚对象,她才知道,想象中最坏的情况,根本不算什么。
那是个快五十岁的残疾老男人。
残疾老男人花了半辈子积蓄当彩礼。
一滴老泪顺着干瘪脸庞滑落,火苗跳跃。
红娟擦掉这颗红色的泪。
有的人,可能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注定过不上人的生活。
她无力抗争,当天被强行结婚。
如果这样也就罢了,眼一闭,反正几十年很快过去,怎么活不是活。
老男人打人。
她快被打死了。
她悄悄攒钱,用尽一切办法,一分一分的攒,一年后,终于攒够路费。
结婚需要哥嫂出面,需要从大队开证明。
看在一奶同胞的份上,哥哥总不能眼睁睁看亲妹妹被活活打死。
红娟苦苦哀求,哥哥倒是答应了,嫂子不同意。
先不说小姑子离婚会引来无数风言风语,残疾老男人的彩礼怎么办?
也没给人家生个孩子,按照风俗,至少要退一半。
彩礼钱已经没剩多少,嫂子的娘生病,借走了。
哥哥也没办法,只能让她先回去,等秋收后卖掉粮食凑够钱再离婚。
回去的路上,遇到个看起来很和善的女人,说认识个城里当工人的,家里有老人孩子,想请个保姆。
红娟毫不犹豫同意,她感觉嫂子不会出钱,想要离婚,除非自己出钱。
奶声奶气的呼喊打断随火苗摇曳的回忆。
“奶奶,你吃。”小草悄悄走过来,从兜里拿出颗熟透的马包。
又甜又香。
红娟笑的老泪纵横,摸摸孙女的小奶袋。
孙女喜欢她,性格也像她,可为啥是女人呀。
或许那个熟悉的名字唤醒死了几十年的人性,红娟喃喃道:“小草,等忙完秋收,你去上学吧。”
小草眼睛宛如清晨山野的露珠,亮了下便黯淡,捏着衣角怯生生道:“爸爸不会同意。”
红娟冷哼一声:“我还活着,这个家,他说了不算。”
小草从没见过这样的奶奶,她当然知道,爸爸再凶狠也不敢对奶奶怎么样。
太多风雨,她比一般的孩子成熟很多,不轻易相信任何人任何事。
小草忍住眼泪,低下头:“奶奶,我可以不上学,我会好好给弟弟攒娶媳妇的钱,别让我换亲可以吗?”
村里有好几个换亲的。
换亲好像算不上正常的结婚,像交易的商品,经常挨打。
“奶奶让你上学你就上学。”红娟感觉声音不像自己的,轻的像一场梦,“咱也不换亲了。”
小草身体微微颤抖了下,她震惊抬头看向奶奶。
东屋的疯子妈妈不知道又抓到了老鼠还是什么,疯狂大喊:“爱忘土可油油。”
红娟轻轻叹口气:“你妈又说鸟语了。”
小草没回答。
她有个秘密,谁都没告诉过。
村里都说妈妈疯的像只鸟,人话都不会说。
刚记事的时候妈妈疯的还不是很厉害,见到她会慈祥的笑,会用脏兮兮的手给她扎村里所有女孩都没有的好看发型,还教她说外国人说的话。
所以小草也会说几句呢,比如苹果叫爱跑。
第46章
斗虎村的夜晚属于孩子。
梁墩墩和李妮妮一路上看到很多欢快大笑奔跑的身影,这让李妮妮羡慕不已,这里地形复杂,空间足够大,玩捉迷藏再好不过。
等路过一处相对宽阔平地时,看到了小草,她看起来很快乐,正和几个女孩子踢毽子。
看到两人,小草赶紧小跑过来。
七十年后城市里的踢毽子,渐渐成了成年人的健身运动,小孩子玩的很少。
梁墩墩有些技痒,她可是踢毽子高手,顺手从小草手里拿过,愣了下脱口而出:“谁给你做的毽子?”
那毽子,不是商店卖的那种五颜六色的,家里的公鸡羽毛,加不知哪朝代的铜钱。
很多人的习惯保持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