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扫了绣竹一眼,颜妤眉心微蹙,“你且停住,我带你出宫可不是为了让你伺候我的。”
绣竹摸不准这话的意思,但主子的话是一定要听的,便识趣地点点头。
第30章
见状颜妤叹口气,知道这种尊卑观念一时矫正不过来,只能潜移默化。
挖完蒲公英,绣竹去洗干净上边的泥,颜妤则将今天买的东西发给群友们。
[颜妤:@所有人快出来快出来!!!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不能赖账的!]
[和珅:出来了出来了,这就给你传授官场经验。]
[颜妤:乖巧蹲坐jpg.]
[和珅:从一开始顺帝让魏都审理贪污案,那目标就不在孙曙德身上,你看孙曙德的后边站着的,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是两朝甚至三朝元老。]
[秦桧:功劳如何不敢说,但绝对都是些老油条,混油子滑不留手,想拿捏住他们的把柄,呵,就算拿捏住了能不能扳倒还是两回事儿。]
[魏忠贤:秦兄说得对,而且你们看顺帝他让颜妹子制造那么多农具,乍看和对付旧党扯不上干系,群里的老哥老弟们都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不像咱家,一出生就是个劳苦命,世家大族对老百姓何其苛刻,所以我立马就想到了顺帝的真正目的——分给老百姓田地,用更好的农具解放生产力,种出多多的粮食充盈国库。]
[颜妤:那这一步如何削弱世家力量呢?]
[蔡京:自古世家大族兼并土地,隐藏名下户籍人口,为的就是多挣钱少交税,皇帝要给老百姓分田是好事,可天下就这么大,官田不能随便动,散田就那么点,可不就盯上世家手里肥沃的田地了嘛。]
[和珅:你瞧吧,顺帝并不关心孙家贪污之事是否能得逞,这只是他扰乱旧党视线的手段,若是我所猜没错,明日你去孙家抄家之前,顺帝一定会颁下召令,让世家吐出兼并的田地和人口,到时候谁还顾得上孙家这点小事儿。]
[秦桧:顺帝他就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直捣黄龙,在你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时候,指不定人家已经暗地里把世家的产业都给摸清了。]
[安禄山:要不人家能当皇帝呢,手腕硬着呢。]
[颜妤:突然觉得狗皇帝高深莫测起来,你们说会不会我哪天被他玩得团团转我还得给他数钱?]
[和珅:虽然不想明说,可是颜妹子,你现在就已经在帮他数钱了呀。]
颜妤恼羞成怒,骂骂咧咧关闭了聊天群。
伺候的婆子将做好的晚膳端上桌,其中盛着鸡汤的瓦罐敦实,端着托盘的小姑娘年岁不大,强撑着一路从后厨端到正院,脚下被碎石绊倒,瓦罐飞出去,好巧不巧朝着绣竹。
鸡汤虽没冒着热气,但刚从灶上下来,若是泼在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绣竹只来得及看到这一幕,脑中霎时一片空白,双腿像是长在地上般挪动不了半分。
正当她以为吾命休矣的时候,电光火石间,身体被一股力量拽到里侧,瓦罐摔在地上,洒了一地的鸡汤,香气顿时占据整个屋子。
然而现在谁都没心思多闻一下。
颜妤见绣竹目光发直,于是问道:“可是有哪处烫伤了?”
绣竹心口重重跳动两下,后怕地想自己若是被鸡汤烫到的后果,若不是小姐手疾眼快拉自己一把,恐怕她现在已经人事不知了。
绣竹嗓子干涩,跪在地上哑声道:“奴婢没有烫到,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见她无碍,颜妤松口气,扶她起来,“顺手而为,不用放在心上,今晚睡前喝碗安神汤定定魂。”
绣竹恨不得现在就来一碗定定自己怦怦跳的心。
端盘子的小丫头早在瓦罐摔出去的时候就吓得跪地,现在一个劲儿地求饶,身量瘦小干瘪,叫人心情不忍。
“可惜了这么好的鸡汤。”颜妤淡淡道。
绣竹明白她的意思,肃容对那个小丫头道:“大人心善,让你留着这条小命,还不快重新盛一碗来!”
还在磕头的小丫头一愣,而后大喜,不停地磕头:“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这小丫头本是农户家的闺女,她的两个姐姐上前处理一地狼藉,耳边听到大人道:“你们都正是伶俐乖巧,太过苛责我也心疼,谁还不是爹娘手心里的宝啊?”
“大人明明看起来比奴婢还小,怎么说话总是带着老人腔调?”绣竹大着胆子揶揄道。
颜妤笑吟吟顾盼她一眼,还能开玩笑说明没被吓到。
殊不知绣竹敢揶揄主子,不过是因为颜妤看起来嘴硬,实际上对她们下人最为心软。
许是为了表现,小丫头很快又从后厨端来瓦罐鸡汤,动作平稳,额头冒着细汗。
喝了满满一碗鸡汤,接过绣竹递来的茶盏,颜妤漱过口后,帕子轻拭嘴角,嘱咐道:“待我歇下后,不得让人靠近庄子,若是有人来找,禀报陛下即可。”
她今日让王梦娇吃了那么大一亏,对方必定是要找上门来的,只是时间问题,先让顺帝在前面顶着。
当皇帝的,替臣子收拾点烂摊子怎么了!她理不直气也壮地想。
绣竹细眉轻蹙,闪过一丝疑惑,照着她吩咐去做。
清晨,颜妤打开房门,绣竹带着一众婢女早已守在门口等着伺候,见大人还半梦半醒,侧头,眼神示意底下的人都警醒些。
热热的棉布巾敷在脸上让颜妤舒服很多,也渐渐有了实感,不再紧绷着。
绣竹见小姐从起床气面部表情的脸又回到熟悉的沉静模样,松口气道:“昨夜丞相府派人找了过来,奴婢借陛下的名义挡了回去。”
颜妤应了一声,问道:“陛下可知道这事?”
绣竹点头,“王家的小姐发了怪病求到宫里,王贵妃去太医院找太医,惊动了陛下,听说了缘由知道是与大人有关,斥了王家一顿,不过碍于王丞相的面子,到底派了太医过去。”
闻言颜妤挑眉,“那王丞相呢?”
“王丞相昨日并不在京城。”
“陛下可有派人来传话?”颜妤接过浓茶盐水漱口后问。
绣竹摇头,“陛下未传话过来,看样子也不像是怪罪于大人。”
颜妤了然,顺帝这是打算替她撑腰,也是,都要收拾王闾等人了又怎会怪罪于她,恐怕还要谢谢她帮忙转移视线呢。
依旧习惯不了苦茶咸盐的味道,含水漱出满口的盐粒,擦拭嘴角,“若是丞相府再派人来,不用拦着,我总得去上一趟。”
她说得很是笃定,确信那些太医治不好王梦娇的怪病。
绣竹应是。
颜妤整理好衣着,用过早膳后便坐马车去了工坊,她今天还有两件大事要干呢。
自从下过一场雨后,老天许是要补上之前的,隔三差五就要来场雨。
丞相府内雨声滴滴答答,奴婢婆子们在院子里进进出出,不敢带半点声响,紧着一身皮子小心伺候着主子。
“啪嗒——”一声茶杯从屋里摔出来,随后便是女子的尖声指责。
“连条腿都治不好,太医院要你有何用,我让贵妃姑姑将你都打杀了!”
王梦娇披头散发坐在床上,神情癫狂疯魔,因为下半身不能动,两条胳膊挥来挥去,张牙舞爪。
床幔外的李太医脸色很不好,王梦娇这番话简直把他太医院院判的脸面往脚下踩,即便瞧在王丞相的面子上也不能忍。
“老朽医术浅薄,不能为贵府小姐看病,还请另请高明吧!”他冷哼一声,甩袖就要离开。
王梦娇的娘亲王夫人赶忙让人拦住他,说尽了好话。
李太医显然没有那么好哄,诛心之话陛下说得,太后说得,王梦娇一个闺阁小姐凭什么质疑他?即便她有位丞相祖父,可她父亲也只是个五品小官,就连王贵妃诊脉也得给他几分薄面。
王夫人心疼女儿,见太医不为所动,把丈夫拽过来让他说话。
王梦娇的父亲王永年是个不善言辞的闷葫芦,要不然也不能在有个丞相父亲的背景下还只混个五品官出来。
他瞥见还在叫嚣的女儿,面色愁苦,半天憋出一句话来。
“要不李太医您再给看看?”
王夫人差点被夫君这一句气得心梗,怼了他一肘子,眼色示意:说话啊,长着嘴就说话啊!
王永年嫌妻子逼得太紧,抖抖袖子站到另一侧。
怎么就嫁了个这么没出息的男人!王大夫人恨铁不成钢地想。
二房三房的夫人喜闻乐见更是不会多说一句。
不提大房平日仗着长子长嫂的身份拿腔带调惹人厌烦,单说这王梦娇在外狐假虎威就心生不喜。
她们底下可都有女儿,平日里就怕大房侄女带坏了名声连累她们二房三房的女儿,如今对方踢到了铁板,她们不说落井下石,事不关己肯定是有的。
正当王大夫人绝望的时候,院外传来老人中气十足的声音。
“梦娇如何了?”
李太医闻声看去,小厮撑着一把伞,伞下两鬓微白的老人身着重臣官袍正沉着脸大步朝这里走来。
因着操劳国事,比同年龄人看着沧桑些,带着皱纹的双眼锐利,但身板挺正依旧精神矍铄,整个人的气势如同岁月打磨后锋芒尽收的宝剑,寻得机会出鞘便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正是名满京都的王家家主——王丞相。
“爹你可算是回来了!”王永年大喜,见着爹了总算是找到主心骨了,屁颠颠过去给老人搬椅子。
王丞相没指望问自己这个老实木讷的长子,解开沾着湿气的斗篷,坐下后先是询问了李太医关于孙女的病情。
“李太医,我孙女的腿可有治好的希望?”
李太医在这位门生满天下的王丞相面前可不敢拿王,恭恭敬敬答:“王小姐的腿并无外伤,内里也未伤及筋骨,下官着实无从下手啊。”
王丞相双目如潭,透过幔帐直直射向背对着这边的影子。
那目光如实质扎在王梦娇身上,微不可制地一僵,起了一层毛汗。
王丞相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如果单说这病,李太医有几分把握?”
李太医摇头叹息,“我李家金针三十二法一一施过也不见起色,可见这病的蹊跷。”
当年李家老爷子也就是李太医的祖父,一套针法悬壶济世,盛名之下入了太医院,还得了“一金飞过病身,不由定阎王生死”的美名,李家金针都治不好的病,便可窥出这病的棘手。
王丞相点头,知道人家确实尽力了,这事也不能难为医者,便让人送太医出府。
王夫人如同抽尽最后一丝力气般坐在地上哭天抹泪:“我儿身体一向康健,怎会得这怪病,明明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难不成……”她眼神慌乱,口不择言,“难不成是有邪祟作…唔唔…”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丈夫一把捂住嘴。
王永年不敢看父亲的脸色,低头解释道:“宛娘爱女心切,一时心急说了胡话,还请父亲原谅。”
王夫人也意识到自己提了公公忌讳,忙跪好自打嘴巴,“儿媳说话不过脑子,公公别跟我计较……”
王丞相头疼地瞧着乱糟糟的长子一家,又扫到偷偷看笑话的二房三房,黑着脸道:“行了,都起来吧,当前之急是要找到治好梦娇的方法。”
一说这个,王大夫人眼泪又下来了,跑到闺女榻前摸着双腿,泄了气道:“太医都没有办法,还能怎么办?”
抹了把泪又是一阵捶胸顿足,“那女子无冤无仇下此毒手,真是好狠毒的心肠!陛下又拦着摆明了是替她挡着,这不是拿着丞相府的脸往脚下踩吗?可怜我儿好好一个姑娘,如今……如今怕是婚事也难了!”
王丞相虽不喜大儿媳拿脸面说事,但若是自家孙辈被人欺负了他自是要讨回公道的。
别看王梦娇在外面仗着丞相府耀武扬威,实际上最怕这个祖父,但此刻双腿压过害怕,摸着失去知觉的双腿悲痛欲绝。
“祖父要替我做主啊,我这一辈子都毁了!都毁了!”
“昨天发生了什么事,你具体跟我说说,若那女子真是仗着陛下的势欺人,我就是舍了这张老脸也要替你讨回公道!”王丞相严肃道。
王梦娇支支吾吾半天,眼底闪过慌乱。
半天等不到回话,王丞相沉下脸来,“怎么,都这时候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王夫人在一旁催促着女儿,急道:“你快说啊!”难得公公肯为大房做主出这个头,怎能放过这个好机会!
二房三房的夫人偷偷撇嘴,心底不屑。
王梦娇被催得不耐烦,色厉内荏道:“我不想说行不行!”
“呵!”王丞相冷笑一声,浸淫官场多年,哪能窥探不出十几岁少女的心虚,“怕不是不想说,而是不敢说!”
王梦娇一瞬脸色青白,嗫嚅道:“祖父……”
“你心虚个屁!”王丞相眸色渐冷,指着贴身伺候的奴婢春荣道:“她不说就由你来说。”
王大夫人也觉察出气氛不对,闺女这明显不像是理直气壮的样子,犹豫道:“她一奴婢说的哪儿能尽信,是真是假谁都不知道,还是让梦娇自己说吧。”
王丞相眼角带着凛冽的寒光,夹杂着一丝冷笑斜睨着大儿媳,“是真是假我还分不清,要你多嘴?”
王大夫人被吓得往后一缩。
王丞相斜睨着人,“你若不说我就将你打杀了喂狗!”
春荣吓得连忙跪地,将昨天发生的新仇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王丞相坐在梨木雕花椅上,表情不变,语气波澜不惊地仿佛暴风雨前的平静。
“梦娇为何不让对方出现在她面前?”
这就又涉及到旧怨上了,春荣不敢隐瞒,把怎么撞衫,如何把人推下水都交待了。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王梦娇缩成一团,王夫人不敢哭啼了,捂着帕子噤声,至于王永年……王永年跪在地上,手捂着耳朵,动作熟练地让人心疼。
王丞相转着手上的玉扳指,怒极反笑:“原来是自己理亏在先,就这还敢闹到陛下面前去,你当丞相府的面子三文钱一斤散装吗?”他顿了顿,随手抄起香炉往地上砸去,指着王梦娇,咬牙切齿道:“看你这熟练手法不是第一次吧,你借着王府的名头到底干了多少‘好事’,你今日要是不给我说清楚,就给我滚出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