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从黑暗中拉住她的一双手,伴着她手上铃铛叮当作响的声音。
还有……
从上方呼扇而来的一只手,狠狠将她的脸打到一侧的画面。
而她只是给自己上一个恢复令咒,装作无事的样子,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奔涌的记忆终于停了下来。
裴行之抬眼看,便知道这是哪段记忆。
那时的那个房屋还并不破旧,夕阳昏黄的光从窗棂飘落,照出空气中飘荡的灰尘,她站在阳光中,恍若谪仙,连发丝都反射着光芒,而年幼的他站在阴影里,闷闷地低头不说话。
本来已经刻意遗忘的记忆被唤醒,早知故事结局的裴行之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齿轮转动,时光倒流,记忆里的每一幕开始复苏。
她重新又蹲坐在幼小的他身前,手颤抖地扶住他的肩膀。
裴行之看着,才发现许多曾经年少时未曾注意到的细节。
她的眼底竟有泪在盈转。
他还以为她不会哭。
她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发,将碎发挽在脑后,抹去了他的眼泪,声音依旧温柔:“……她说她有办法把东西从他手里夺回来,我必须去,我做错的事,我必须承担。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到时再给我们家小行之过生辰如何?”
小小的他还在为她在他生辰这天要离开而赌气,短短地哼了一声,偏过头不说话。
小时候的他没有挽留,长大的裴行之却蹲下身,跪坐在她面前,手穿过她虚无的衣摆,也还是固执地捏住,轻声祈求道:“别走。”
裴行之也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
回忆里的她当然听不见,她咬破手指,血液留了出来,在他手上画下一个令咒。
这是他记忆里不曾有过的画面,裴行之侧脸去看,只看到了一串长长的核心指令。
血色的令咒融进了他手心,她含在眼眶中的眼泪终于滑落,她低头不着痕迹地抹去,将手腕上的手串摘了下来,放在他的手心上,缓缓将他的手合了起来。
“行之,BBZL”她声音颤抖得厉害,夹杂着明显的哽咽,裴行之不知道为何幼时的他当时从未发现这些细节,她仿佛都知道此次她将一去不回,深深地望着他,“娘亲只希望你永远好好的。”
她说完这句,便决然地转头,无论小小的他在身后如何哭喊,也没有回头,用背影残忍地将他永远留在了阴影中。
虚幻的衣摆从手心溜走,望着一无所有的手心,裴行之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他明知道这不过是场徒劳,他什么都留不住,可总是想要尝试。
往事不可追。
他没有和她一起走,而是站在原地,疲倦地闭上了双眼。
他不喜欢这个故事结局,如果是梦,在这个瞬间就可以醒来了。
可是这一切没有停,而是拽着他向前走,两人之间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纽带,拉着他,逼迫他看完整场表演。
裴行之面无表情地跟在女人后面,看她一路躲过了巡逻的士兵,又穿过狭小的夹道,最终离开了魔宫,和她口中所谓的“必须要见的人”见了面。
那是一个引灵人。
而这是她们精心设计的一场鸿门宴。
她们要处决这个叛徒。
为此她们不惜打伤自己,伪造成被人威胁的假象,只为把她骗出魔宫。为此她们不惜和阴沟里的影人合作,只为一击必杀。
五脏六腑中不断有恨意增长,裴行之狠狠地咬牙,颈部线条紧紧绷成了一条笔直的线,等待噩梦结束。
那引灵人的双手已经抱住了她,双手放在她背后,将她禁锢。
可想象中的漫天血色并没有出现。
就连所谓的影人都没有出现,真相和父王告诉他的情况大相径庭。
引灵人的头搭在她肩上,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她怀中的引灵人变了模样,伪装褪去,那张脸直直地暴露在裴行之视线里。
眉毛上扬,眼神深邃,轮廓锐利。
他扬起手,掌心流淌杀意。
风在这一瞬间都停歇了。
一直被压抑的灵力终于脱离了裴行之的控制,肆无忌惮地在体内不断冲撞,身体被击溃,失力跪倒在地上,可裴行之只是手撑着,埋头低笑。
这张脸,他太熟悉了,他和他朝夕相处二十余载,他每日刻苦修炼,唯愿让那双眼睛多看自己两眼,让他待自己如同别人一般,让他夸赞自己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