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
“你不是孝子吗？孝子还是跪着好，不然老人生气了，对你可不好。”
初姚道：“我现在这个角色的身份是他的后人，但我不是孝子，我已经进过一次棺材，你就当我也死了吧。”
道士：“……”
他又看着初姚旁边的周兰花，“你呢？”
周兰花喃喃道：“我也，我也不跪。”
“我不是不孝才不跪，只是如今这人已经不是我爸，我跪他做什么？”
这两人的话惹得周围人震惊不已，大家甚至窃窃私语，今夜这两人怕是不能逃脱老人的惩罚，进棺材的就是这两人其中之一吧。
她们不跪，道士也没有办法，只能继续法事。
他张嘴用一种又哀又丧的哭腔说老人的生平，说着他幼年时没吃的，又说着他结婚后过的日子有多苦，却还要接济他的亲戚兄弟，最后说道老人来城里做生意，带着几个儿女，后来又带孙子，哪曾想到，到了享福的年纪，却不能享福，几乎没有行动能力，只能躺在床上，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台阶下的儿女们也呜呜咽咽哭了起来，好似想到父亲对他们的好，想到以前的合家欢幸福时光。
初姚撑着下巴听得满脑袋瞌睡，看着身边眼眶发红的周兰花道：“道士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周兰花点头，“嗯，不过也只是一部分，很多细节没有唱出来。”
初姚道：“那也没什么好伤心的。”
周兰花沉默一瞬，又笑了，“是啊，人死如灯灭，也没什么好伤心的。”
第一场法事在众人的哭泣和老人最后的哀声中结束。
这中间原本是可以轻松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之后又要继续这样的流程。
这对于所有游戏玩家来说并不难，只要能跪下去、能哭出来，就没有问题。
大家刚准备起身，突然一阵阴风从院外呼呼刮来，带着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寒气，不仅让跪在地上这些孝子们打了个寒颤、背脊发凉，就连旁边的亲朋好友们也感觉到周身凉意蔓延。
站在房廊的道士看着这股阴风，惊恐后退两步，“这是死者生气了！死者不满意，死者生气了！”
他瞬间就找到源头，转头看着初姚和周兰花，“你们俩赶紧过来跪下，老爷子要生气了，你们还不过来跪下！刚才的法事不作数，我们要从头再来！”
跪在地上的周家人大多都软了腰瘫软在地。
周玉兰转头看着周兰花和初姚，不争气地哭出声哀求道：“求求你们快过来跪下吧，最后一天，不要让所有人都葬送在这里！”
初姚被一阵风吹醒了瞌睡，抬眼看向灵堂方向。
那股寒风吹到灵堂，裹着寥寥升起的香火，直直冲着初姚的方向而来。
初姚立刻推开身边的周兰花，那香火立刻裹着她的身体，打漩上升。
香火像是刺骨的寒刀刮着初姚的皮肉，初姚甚至能够在这香火气中闻到那个死老头的怒意。
初姚的生命值被寒风和香火磨损着，这痛应当是深入骨髓，不过她对痛的忍耐几乎没有上限，仍旧撑着下巴，轻言轻语说：“我本来也没准备去找你，你竟然先来找我了。”
她的话挑衅到死者，寒风刮得更加凛冽，甚至周围也出现狼嚎一般的鬼哭声，与昨夜百鬼前来时的哭喊声格外相似。
这会儿不仅周家那些孝子吓得站不起来，就连其他来祭拜老人的亲朋好友也连连后退，最后大家争先恐后跑出小院，纷纷逃命。
整个院子里只剩下周家人和那个道士。
道士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我做了这么多年法事，无论多不孝的人都见过，从来没有见过哪家孝子能够将已经去世的人惹得这么生气！”
他颤抖着手指着初姚：“就是你，你对逝者的不尊敬！你还不赶紧过来跪下磕头，求得他的原谅！”
初姚冷下脸：“他想的美。”
道士听了她这话后浑身颤抖，紧接着竟然开始翻白眼，身体颤抖得越来越明显，最后整个人倒在地上，如同抽风一般痉挛。
当这个道士再次睁开眼站起来时，他的眼神、神态甚至站姿全都变了。
初姚身后不远处的周兰花再也站不住，倒退几步，整个人撞在饭桌上，发出哐当的声音。
“这是、这是爸……这是爸！”
“他怎么回来了……他怎么可能回来！”
周玉花甚至被吓得痛哭流涕，“爸怎么上了道士的身！他是对我们不满意吗？不，他是对初姚不满意！”
她转头就想冲着初姚大骂，可当她一看到初姚满身煞气，责备和埋怨的话顿时咽下，语气带着哀求，“求求你，初姚，我求求你，快过来道歉吧！不然我们所有人都得陪葬！我们所有人都挺不过去这一关！”
她已经顾不得掩盖自己的身份，甚至跪在地上，往初姚的方向爬了几步，“求求你了，求求你发发慈悲！”
初姚好似没有心，眼神没有落在周玉花身上一下，而是一直看着被死老头上身的道士，“我以为你的技能被夺去之后会元气大伤，没想到你还能搞出这些花样，看来你比我想象中更强大。”
“也难怪，你一根手指头都比那女鬼的心上肉更补人。”
“不过说起来，你的肉吃起来好像也不怎么老，并不像是一个垂暮老人的肉。”
道士嗬嗬笑道：“你在这些玩家里确实算是个角色，都已经到了如此境地，还敢公然挑衅我！”
“今天晚上我要让你们所有人都给我陪葬！”
“我要让他们在棺材的世界里，将你的魂魄撕得粉碎，然后再一口一口吃掉你的魂魄！”
话落，道士突然从房廊下消失，出现在初姚面前，吓倒一片人。
他满脸都是深灰色的老人斑，脸色青紫发白，一双眼睛灰白模糊，裂开嘴笑时，牙齿已经完全腐烂，整个人裹着腐朽的气息将初姚包裹。
他立刻抬手要掐初姚的脖子，可初姚那原本就应该已经坏死的右手却比他的手还要快，一把掐在他手腕的脉门上！
那可是能够要了一个修士命的地方，初姚忍着右手的剧痛，有力一抠，痛得道士厉声惨叫。
初姚扯住道士的手往自己身前一拉，隔着蕾丝布带，道士身体里的老人仍旧能看清她眼底的冷漠和绝杀。
这根本不是一个生命值只有2的人眼底能出现的神情。
按理说，任谁被一个鬼上身的人这样靠近，任谁在生命最危机的时候被老头这样的NPC威胁，都会恐惧、害怕。
可初姚却凑近道士，深深吸了一口气，闻到了让她垂涎的肉香，“那就看看今晚究竟是你吃我，还是我吃你。”
话落初姚伸出舌尖舔舔嘴唇，“我真的很需要你的肉来补身体，省下那一两万的打赏费呢。”
道士的身体在这一瞬间无法控制痉挛抖动，像是个羊癫疯患者一样，甚至开始翻白眼、吐白沫。
接着，道士整个身体一抽，然后倒在初姚面前。
初姚看着这个要栽到自己怀里的道士，抬脚往前一踢，倒是背朝地倒下，后脑勺狠狠地砸在地上，砰一声，吓得周围的人又是一颤。
初姚撇嘴：“他是个NPC，又摔不死，你们怕什么？”
老头虽然不能上身，显然也没准备放过初姚。
昨夜才来过的百鬼又逐渐聚集在院落外，只是这一次他们没有进来，而是在院落外伸出手，极力的想要抓住院子里这些人。
他们双眼满是贪婪，裂开的嘴角全是血牙，一个个身体残缺不全，面目恐怖。
这足以给到周家人极大的压力和威胁。
他们时不时将目光落在初姚身上，不知道是否应该听从死者的要求，今晚将初姚投进棺材。
若是不投，他们还有生机吗？
可是外面这些鬼，好像只有初姚才能压得住他们！
这就是百鬼们存在最尴尬的地方。
初姚头顶着‘驱鬼狂人’的称号，视线从那些鬼怪身上划过时，她就像在菜市场挑猪肉，时不时的落在某只鬼身上，微微挑眉，好似很满意。
被看中的鬼身体一僵，悄悄往后退，然后躲进鬼群之中在，再装模作样嗷呜嗷呜，却也不敢太过大声。
初姚视线又开始在鬼群里游巡，凡是被她视线扫过的鬼，就如同在课堂上恐惧被老师提问的学生，僵硬到连恐吓都忘了。
这一幕让周玉花几个玩家又开始动摇。
不投初姚，这个副本的boss死者肯定不会放过他们；可是他们投初姚，谁来压制外面这些百鬼啊！
弹幕也由最初的紧张、恐惧、害怕、感同身受变成了满屏省略号。
【初姚头上的称号，此时此刻，真的好亮好亮。】
【可能这些鬼也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压迫感吧。】
【被挑中的鬼好像真的很害怕自己会被吃掉！】
【醒醒啊喂！百鬼们！初姚她没有技能条了呀！在她心里，你们根本不值得花一万块钱去买一次技能！她吃不了你们！就是吓你们的！】
【扎心了，这真的是我看过反转最多的陪葬者副本，也是我见过最惨的NPC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可是今天晚上的陪葬者还没被投票。
原本跪着的周家人也在这些时间流逝中逐渐分为两派，玩家周玉花、周光宗和周武慢慢靠近初姚，剩下的NPC在他们对面。
周玉花颤抖着声音问初姚，“今天晚上，谁去陪葬？”
初姚说：“我去。”
第10章
初姚说出‘我去’那句话，周围人都很惊讶。
周兰花道：“可是你现在的状态哪里还能去？你已经受伤很严重了。”
初姚站起身，微微动了动右脚，对右脚的凝滞感和疼痛很是不满，“我不去，他今天也不会放过我，我不喜欢太过被动，被动的死亡率更大。”
她说起这些，好像经验很丰富的样子，可惜大家都以为她在装逼。
此时两大阵营已经撕破脸，周光宗看着对面那些NPC组合，“为什么不去投他们呢？只要投他们其中一个，我们完成任务，就能结束游戏了！”
周玉花也疯狂点头，“对，我们只要把他们投进去一个人，就能完成任务，他们如果不答应，初姚你就像昨天那样威胁他们啊！”
周兰花更是直接上前一步，“选一个吧，我们选一个出来就好。”
对面的NPC道：“你们不能这样，你们这样也不会通关，死者不满，认为你们不孝，会诈尸要了你们所有人的命！”
玩家们沉默，因为这些NPC说的事情并不是不会发生。
这还要说回游戏刚上线的时候，最初几批进入陪葬者副本的游戏玩家中，有一批很狂妄的玩家有缘撞在一起，他们怎么也不愿让自己的命运被一个死老头掌控，就在葬礼上作威作福。
最后在头七那一晚，老头以不孝为由，让所有人都陪葬，那一次也是血洗葬礼、无人生还。
之后的玩家按照游戏规则通过副本，没有再出现过血洗葬礼的场景，可是那一次副本却牢牢的记在了所有观众和游戏玩家心中。
此时此刻，副本中的玩家们是真的很害怕，对他们来说，游戏世界只剩几个小时，能够撑过这几个小时，他们就会通关获得奖励。
周玉花更是跪在地上，流泪痛哭，“只要完成这一次任务，我攒下来的愿望币就能够兑换五年自由时间，我真的不想在游戏里继续通关，这里太可怕了，我真的很害怕。”
周武也坐在地上抱着双腿，“我就要高考了，我成绩很好的，我会成为我们家第一个大学生，会成为我爸妈的骄傲，如果我死在游戏里，他们要怎么办啊！”
周光宗则是点燃一支烟，狠狠吸了一口。
初姚神情淡漠，没有因为他们的痛苦产生半点动容，也没有改变自己的态度，“所以我说我去，那死老头不就是想让我再进棺材，也不知道你们在矫情什么，敌对了这么几天，还处出战友情，不想让我死了？”
原本悲泣的煽情气氛被她这样一说，还真像是那三个玩家在矫情。
初姚看看时间，顶着头上的称号，缓步向灵堂走去。
那几个寿衣老人从角落出来，看见初姚如此自觉，脚步一顿。
直到初姚自己躺进棺材，对他们说：“过来把我盖上啊。”
那几个寿衣老人才木着脸，走到棺材旁边，抬起重重的棺材盖，将棺材盖落在棺材上。
棺材盖落下的一瞬间，就好像自动被吸附，棺材里的空间瞬间密闭。
再次进入棺材世界，初姚就感觉到与棺材之外全然不同的凝滞顿挫感，这是灵魂被束缚的感觉，比上次进入棺材世界被束缚的感觉更加明显。
这一次与之前也有所不同，当她从棺材里出来之后，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初姚下意识回头，正对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鬼从棺材里爬出来。
那女鬼感受到初姚的视线，抬头看向初姚，可她的眼睛只有眼白，嘴角撕裂，一直裂开到耳根。
就这样恐怖的女鬼，在抬头时竟然还露出笑意。
若是普通人只看到这个往外爬的女鬼就会吓得尖叫不停，至少直播间的观众又被吓掉线了好几万。
初姚只轻轻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然后有些失望地向那女鬼身后看去，“棺材里只能爬出你一只鬼吗？”
女鬼喉咙深处发出嗬嗬笑声，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从棺材里爬出来，紧接着她身后一个婴儿探出头，那婴儿皮肤青褐，额头上全是黑色的血管，眼眶凹陷没有眼珠，正用他青黑色藕节般的手，抓住棺材边缘往外爬。
紧接着其他六口棺材也开始颤动，棺材底部撞击在放棺材的板凳上，发出哐哐的响声，在这寂静的黑夜中格外渗人。
那六口棺材也爬出各种怪模怪样的鬼。
初姚仍旧不为所动，甚至转头看着坐在主棺材上的老头，语气带着失望：“这不就是百鬼换了一种出场方式？”
就连直播间的观众在她说了这话之后也反应过来，这就是百鬼换了一种出场方式啊，之前他们也不是没见过百鬼夺食，这有什么可怕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