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这天，沈毅自杀的事的结果终于出来了。
那份报纸，竟然是查尔斯派人送来的。由于沈毅病情的缘故，沈续平时对他看管很严，闲杂人等几乎都进不去沈毅的房间。查尔斯趁沈家宴会，对沈毅看管相对松弛，就想办法送来了报纸，以此叫他死心。
沈续有想过是他父亲旧部想要沈毅振作所以送来刺激沈毅，有想过是有人想借此做文章给自己添堵。可是他唯独没想到，这份逼死沈毅的报纸来自沈毅最爱的那个人。
他在拿到这个结果时正在督军府，有些不太相信：“查尔斯王子？”
“是，我顺着查了好几天，查得很仔细，不会出错。”赵岳说道。
今天来督军府拜访的人还挺多，由于沈续在督军府，很多去大帅府的到了门口就被通知沈大帅在隔壁，于是又来督军府找人。
——早就听说沈家这位新上任的私生子被姚家小姐迷倒了魂，如今一瞧，果然名不虚传。
姚芝今天一上午下来脸都快要笑僵了，终于忍不住跑到沈续这边来，抱着他窝进他怀里叹息：“沈哥哥……我好累啊。”
她探头去看沈续手里的资料，一眼就看见了沈毅两个字：“嗯？你在看你大哥的事吗？报纸到底是谁送的呀？”
沈续环住她的腰，手指扣住她纤软的腰线，温声回答说：“是查尔斯王子。”
姚芝还不认得“查尔斯”，有点疑惑：“查尔斯王子？”
沈毅怎么跟外国人扯上关系的？
沈续点头：“就是大哥喜欢的那个人。”
姚芝第一反应也是不相信：“可是他为什么要送这份报纸过来，他和大哥不是……”
“他是英国王子，最近英国和法国联姻，他已经娶了别人了。他的意思，大约是叫我大哥别等他了。”沈续轻轻放下资料，想起查尔斯居然还给他来电报，有些想笑，“他昨日还给我发来消息，说是想再见我大哥一面，说是又有些话想当面跟他说。”
姚芝愣了一下，抿住唇。
“可是……”姚芝好久才开口，“可是……大哥，已经死了啊。”
沈续点了点头。
查尔斯在新年的第四天就赶到了北平，他来的时候沈续在亲手画他和芝芝新房的设计图。
他虽然不懂这个东西，可是最近已经找了人学了好一阵子了，他只需要画个简图，附上要求，然后再让专业设计师设计细节，他再来慢慢挑。
对于这件事，他向来都是充满了耐心。他一点一点准备他和芝芝的未来，他们将来要住的房子，他们结婚的礼服，婚礼的仪式。
他甚至想，要准备一个房间，放冰柜，专门用来放火腿。各种各样的，要多少有多少，芝芝该多喜欢呢。
他嘴角含着笑，神态专注认真。
过了一会儿，外边有佣人进来汇报道：“先生，查尔斯王子到了。”
沈续小心翼翼放下笔，出声道：“叫他进来吧。”
很快，门外就进来一名青年，他金发碧眼，身形高大俊郎，眉眼温润，是那种很容易叫人心生好感的长相。只是不知为何，他神色有些郁郁的，垂着眸子。
“沈先生，您好。”查尔斯的中文很流畅，很礼貌地对沈续问了好。
“您好。”沈续也朝他点点头，伸出手。
两人简单地握手后，查尔斯在沈续桌前坐下，他看见沈续桌上凌乱的设计图，顺口问了一句：“沈先生在设计房子？”
沈续也没瞒着他：“沈某在设计婚房，虽然日子还早，但早做准备总是没错的。”
查尔斯来之前已经了解过这位沈大帅很爱自己的未婚妻，只是由于对方年纪尚小，还无法举行婚礼。
他眼眸中流露出一丝羡慕和难以察觉的落寞：“沈先生和未婚妻感情真好，祝你们感情长长久久。”
“谢谢。”沈续道谢说。
查尔斯顿了顿，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最后还是查尔斯终于忍不住先出了声：“我想沈先生应该已经知道我今天来的目的了，不知道我……”
沈续打断他：“查尔斯殿下，您今天的目的恐怕是无法实现了。”
查尔斯一愣：“是……是阿毅不愿意见我吗？”
沈续看着他，蓦然笑了。
“不是。”他说，眼睛里几分嘲讽。
查尔斯愣住，沈续的下一句话让他如坠冰窖，沈续说：“我大哥，已经死了。”
他心里重重一颤，一时间，好似没太听懂沈续的话。
“沈先生……您，我没太听清……您……”他喉咙上下滑动，手指死死攥住了椅子扶手，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还想再同沈续求证，“您能不能，再说……”
沈续慢慢爱惜地整理桌上的图稿，一边说：“查尔斯先生，我非常抱歉，我大哥最近收到一份英国报纸，上面是您即将结婚的消息，他已经自杀身亡。由于沈家如今还有些乱，出于种种原因，我没有将这消息外传。”
“今天。”沈续抬头，看向查尔斯，“我很遗憾地告诉您，我大哥，已经不在人世。”
查尔斯喘了一口气，有点没太能接受：“……不在人世？”他声音发抖：“不在，人世……”
他好像有点不能理解这词的意思，只是冷得浑身发颤。
他指尖有血一点点往下滴，那是由于用力过度，指腹被椅子上一处不算得多锋利危险的花纹戳破。
沈续没有再多看他，只淡淡吩咐道：“赵岳，给查尔斯殿下包扎一下，送他出去吧。”
查尔斯被沈续半强迫性地赶出来的时候，他今天预备要给阿毅的那朵小小的桔梗花落到了地上。
——他本来，后悔了的……
白色的桔梗花被冬天的寒风撕成两半，在风中一卷，满天雪里，再不见踪影。
那个夏天的医院里，那个昏倒后初醒的青年的模样他还记得很清楚。
他半睁着朦胧眸子瞧他，他一同他说话，那个中国男孩儿就脸蛋发红。
第一次心动，他完全抛弃了矜持和世俗，在认识的第一天就忍不住说了“我喜欢你”，是真的喜欢你，想拥有你，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他只是懦弱了一次。
他已经后悔了啊。
上回分别前答应了要给他桔梗花，答应了一生一世，只是变故突生，新闻让他被迫回了英国，又被迫联姻。
可是阿毅，那个一生一世，我还想要的啊……
他承诺过：“我不要王位，我带你走。”
现在他好不容易逃出来了，他答应的好不容易做到了。
可是人没了。
查尔斯脑子里几乎只剩下一个念头。
——是他杀了阿毅。
——是他逼死了他。
是因为他懦弱，是因为他不要脸，是因为他欺骗！
没了……
查尔斯抬头，雪还在下。
他什么也没了，他连阿毅也没了。
“我什么也没想要……”查尔斯喃喃呜咽一声，“我什么也不想要的……”
北平的雪还在下，白色的桔梗花落在一处雪地上，跟雪融为一体，一个赶路人一脚下去，碾进尘土，支离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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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感言
其实……查尔斯，也挺惨的。 嗷呜，好像差不多要大结局了啦。 大家有没有想看的番外？可以跟粥粥说一说呐。但是大哥的就没有啦，因为我怕这个题材我写不好，写得少一点反而还看不出好不好的问题。 爱你们，要票票啦。 今天也是照例挨个亲亲了。 下一本可能是伪骨科，大家感兴趣嘛？
2021-07-31 07:43
第66章 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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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的查尔斯王子失踪了，同法国的联姻自然没成功。
沈续不知道查尔斯去了哪里，后来才知道他是从白金汉宫逃回中国来的，来找沈毅。
此时郊外树林里一个小小的坟头，石碑上刻着“沈毅之墓”，一个金发的外国男子将头靠在上边，泪水和脖颈上的血水混在一起，结了冰。
一旁的赵岳叹了口气，在坟旁边紧挨着刨了个坑，把查尔斯埋了进去。
早知道，他就不该把这事告诉这位英国王子。
死得这么惨烈……跟大少爷死的时候，一个模样啊……
赵岳拍了拍手上的雪，深一脚浅一脚往外走。
他想起两个人，突然又觉得，死了也好。死了干干净净，死了就能在一起了，比活着好多了。
——这病啊……
赵岳抱紧有些凉的手臂，心里想道。
——这病真叫人刻苦铭心。
跟他家先生发疯要跟姚小姐在一起时，一个疯狂模样。
这个冬日很快就要过去了，春枝抽芽时，正是李济开春光满面之际。
他要成婚了。
一场婚礼轰轰烈烈，礼席摆满了北平。
于晚看着阿姐穿上婚纱，忍不住惊叹：“阿姐，你好漂亮啊！你比之前还要好看！”
她心里还有点可惜，这么漂亮的阿姐，她之前没亲近，刚想亲近，她居然就要嫁人了。
“晚晚，听说你最近有喜欢的人了？”于恬一边小心地摆弄头上的头纱，一边问。
“是啊，但是他好像不是很喜欢我，他有喜欢的人了。”于晚脸上的神色有点落寞，“但其实他喜欢的人那个人也已经是别人的未婚妻了，但他就是不肯喜欢我。”
于恬有点惊讶，她问道：“你喜欢谁呀？”
“他叫李尘，阿姐认得吗？”于晚在于恬身边坐下来，问道。
于恬想了想，点点头：“听说过，也是个少年英才呢，听说已经官至司令了。”
她看着走神的于晚，劝道：“他要是不喜欢你，就不要喜欢他了呀。我们女孩子嘛，最重要的就是要喜欢自己。”
于晚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过来一小会儿，她突然低声说：“阿姐，我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呀？”
“你说就是了。”于恬轻轻笑了笑。
“我……想见见姚小姐。听说，她未婚夫沈大帅和姐夫关系很好，你……你能不能帮帮我啊？”于晚瓷白的小脸上透出一丝红晕，“我就只看她一眼就行。”
于恬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了。
她漂亮的眼睛瞪大，不可思议：“李司令……喜欢姚小姐？！”
早就听李哥哥说沈大帅对姚小姐占有欲极强，特别喜欢她，之前听说还为她亲手弄死了一个情敌。这李尘的事要是给沈大帅知道了，那不得……
于恬吓得颤抖了一下。
“晚晚，李司令喜欢姚小姐的事你可千万别往外说。”她眨着水雾雾的眸子，轻声认真道，“沈大帅多爱姚小姐啊，他之前就弄死了一个情敌呢。”
于晚也吓到了，心里顿时后怕。
还好她不是到处宣扬的人，没跟其他人说过李尘喜欢姚小姐的事。
“沈大帅这么凶，可是我听说姚小姐还是个娇娇弱弱的美人呢，她怎么受得了？”于晚对姚芝深感同情。
于恬也点头。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来叫于恬做准备了，婚礼马上就要开始。
于晚于是立即跑回席位，等婚礼开始。
她回到座位的时候，她阿爹正在同身边一名坐着轮椅的年轻男子交谈，她本来还没在意，她阿爹突然喊了她一声：“晚晚，跟沈大帅打个招呼。”
于晚一下子就被“沈大帅”三个字吓到了。
她心肝都在抖，颤颤巍巍回头，只见坐着轮椅的少年面目俊郎，正低头给一旁坐着的少女剥虾，神态认真又仔细。
于晚有点懵，打了个招呼：“……沈大帅……好？”
那少年微微抬头，还真的回了她一声：“你好。”
于晚有点幻灭。
她悄悄去瞧少年旁边拿着筷子只等吃虾的少女，但由于有人挡着，她只能勉强瞧见那少女卷翘纤长的眼睫和半张漂亮精致丝毫不输她阿姐的脸蛋。
她暗吸一口——果然很漂亮啊……
她心里淡淡失落，只听那位“很凶”的沈大帅又突然出声，好像是在哄人：“芝芝……乖，不吃了，我们吃别的，这吃多了不好的。”
声音温柔得要滴水。
跟平常姐夫哄阿姐时一个模样。
这两个人，一个平日冷冰冰，一个凶名北平皆知，可明明又各个都那么温柔。
——真好。
要是李尘也能对她这样好就好了。
她托着腮发呆，心里酸胀胀地难受。
喜欢一个人真苦。于晚想，她一点也不想喜欢李尘……
可是没办法，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婚礼开始了，沈续擦干净剥了虾的手，一边给身边的小姑娘夹火腿，一边腾出时间看婚礼。
他满眼艳慕，环住小姑娘的腰，轻声对小姑娘说：“……芝芝，沈哥哥也想结婚了……”
姚芝眨了眨眼睛：“那——我们也办西式的吗？”
沈续低头笑了：“这是秘密，不能告诉芝芝。”
“你早晚要告诉我的嘛。”姚芝伸出手指玩儿他的军官服扣。
沈续只笑，不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