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度以为千山宗的温暖能让他放下戒备。
她以为宿荼只是因为背负仇恨,顶多会在为了查清灭门时不择手段,其余时候都还是那个傲娇少年。
她以为对方只是冷漠,顶多会在一趟浑水中搅局,虽然手段恶劣,但也从没想过主动暗害自己的同门。
但褚宁的失踪让她看清了对方的嘴脸。
——她以为的只是她以为。
今天宿荼能为一句话杀了自己的师兄,何尝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因为一句失言而杀害她呢。
今天回来路上,宗政蔓只觉得寒意从头到脚。
是她一直以来都低估宿荼了……
对方听到她的话后沉寂许久。
宗政蔓看着他缓缓抬起头,脸上带着让她陌生的笑容。
“原来……大师姐是怀疑我杀了褚宁?”少年饱满的唇血一般红艳,吐出的话语却字字冰冷。
第34章
“……”沉寂许久之后,宿荼突然笑出声来。
他笑得格外开怀,眼角甚至浮现出了零星泪花,宿荼托住下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原来那日我还真没说错。”
“我在大师姐心中,就是一个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残害同门的恶魔。”他轻笑一声,一字一句道。
“对、吗?”
宗政蔓紧抿唇瓣,没有说话。
褚宁失踪之事她只是猜测,并不想笃定地去质问对方。
但闻到宿荼身上浓重的血腥气息后,她脑海中就不断浮现出原著中对于宿荼杀人的画面描写。
那些大篇幅、血腥又残暴的描写,在刚才与宿荼的面容逐渐重合,让她不禁泛起恶寒。
忘却得差不多的小说片段突然清晰的浮现在她脑海中——
【宗政蔓此时才意识到,当初她以为弱如蝼蚁的宿荼早已成长成为嗜血的恶之花。对方脸上噙着乖巧的笑容,手中的长剑却毫不留情地刺穿她的心脏。】
【顿时宛若被业火灼烧心口一般,她略一低头,一个硕大的血洞在她左胸出现,宗政蔓就这么被一剑干脆地结束了性命。】
【她闭眼时,宿荼正表情厌恶地拭去剑上血渍。】
宗政蔓甩甩头,想将这些描写忘却在脑后。
她手指摩挲衣摆,顿了许久才道:“……你身上血气很重。”
宿荼解下自己的夜行服,随手扔在桌上,他内里的素衣已经被血渍浸成红色,染了一大片。
不过他身上并没有什么显眼的伤口,应该是别人的血。
“大师姐大可不必再故作关心。”宿荼站起身解开腰间玉带,嘴角勾起一丝无所谓的笑。
“毕竟大师姐对我如此‘了解’,又怎么会不知道我的所作所为呢。”
对方缓缓靠近她,周身的气场突然变得极富侵略性。
不像是她熟悉的那个傲娇高中生,而是那个原著中真正的宿荼。
——那个冷漠又残忍的反派。
宿荼笑着捻起她额前的一缕发丝,轻声道:“大师姐与其在这儿关心你最爱的褚师弟,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的声誉。”
“毕竟……”宿荼顿了顿,冰冷的目光一路从她的面容滑至领口。
他眉毛邪气地挑起,“您深夜出现在小师弟房内,多多少少会惹人非议。”
伴随着他的逼近,那股血气愈发刺鼻。
宗政蔓脑海中的画面不可遏制地再次浮现。她微微后退一步,将被玩弄在对方手中的发丝救出。
她眼神沉静地看着对方,不再言语。
见那缕发丝脱离自己掌控,宿荼缓缓收回手,随意道:“夜深了,师弟还需休息,有什么事,大师姐还是择日再来吧。”
宿荼转身向床榻走去,将身上那身带血的素衣换下,一幅准备就寝的模样。
……看来他是不想多说什么了。
对方不愿配合,宗政蔓也无可奈何。她红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攥紧双拳,指甲都微微陷入肉中。
见宗政蔓久久不走,对面的宿荼冷笑一声,侧身道:“怎么,大师姐还想与我同寝不成?”
他素白的里衣微微敞开,露出少年清瘦的身躯。
宿荼皮肤极白,宛如上好的羊脂玉,月光从窗棂投入,为其披上一层冷色。
在一片柔和的月光中,宗政蔓透过对方敞开的领口,看到了那片胸膛上横陈的伤疤,细细密密,诉说着少年这些年历经的苦难。
……罢了。
宗政蔓内心叹了口气。
终究还是不想苛责宿荼,她撂下一句“奉劝你好自为之”就甩门而去。
只要褚宁还活着,事情就还有挽救的可能,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失踪的褚宁。
宗政蔓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自然也没有注意到房内情景。
月色流水般倾泻而下,却怎么也照不明这间被黑暗笼罩的房间,昏暗的夜色包裹一切,包括面无表情的宿荼。
重重的关门声响起,他冷眼目送对方利落离开的身影。
宿荼缓缓坐到刚才的凳子上,对面的软榻仿佛还残留着温热,提醒他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微微仰头,眼里的水光一闪而过。
“骗子。”
一道微弱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内响起。
*
第二日,两个小队又分别去了景溪城的另外两个方向寻找。
不过这次并不像昨天那样一无所获。
他们拿着褚宁的画像到处询问,路边一位孩童见了,指着画像便对身边的女子道:“娘,这不是隔壁——”
话没说出口,他的嘴便被捂上。
孩童的母亲讪讪笑了两下,告诫道:“别乱说。”
宗政蔓与旁边弟子对视一眼,一切不言而喻。
她立马传声给陆雪平:【师妹,带着他们来城西,有新发现。】
她蹲下身,从袖中掏出了两颗糖瓜,笑眯眯地递给小童,她声音温柔地询问道:“孩子,你是不是见过画像上这位兄长啊?”
小童乐呵呵地接过糖瓜,没注意到母亲拼了命的眼神暗示。
他仰起脸,黑白分明的瞳仁看着宗政蔓,直白道:“见过啊,他就在我们隔壁那伯伯院内住着呢。”
宗政蔓眼神一凛,确认道:“你再看看,确定是画上这个哥哥吗?”
小童又盯着画像看了一会儿,然后认真地点点头,“对啊,就是他,昨天我还见到他呢。”
“他在院子里一蹦一蹦地。”小童伸出双臂,模仿着昨天看到的画面,“就跟会动的稻草人一样。”
这是何意?
被下了什么巫蛊之术吗?
宗政蔓站起身,对那小童的母亲报以微笑,问道:“不知您能否带我们去贵府一趟呢?”
“我们并无恶意。”她亮出自己千山宗的身份令牌,表明自己修仙者的身份。
“呃……”小童母亲不尴不尬地笑了笑,“那、那好吧。”
与此同时,“大师姐!”
陆雪平他们那队气喘吁吁地赶来,还带来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
陆雪平表情严肃,对她道:“大师姐,昨天有消息传来,景溪城内的客栈昨天来了流云门的符师,一行人全部被杀,没有一个活口。”
“流云门的人死了?!”
宗政蔓深感疑惑。
为什么是流云门的人死了?所以昨天宿荼出去杀的是流云门的人?
陆雪平点点头,“对,听说是云游的弟子,来此想交易符咒,结果还没来几日,就全都——”
宗政蔓一个头顶两个大,只觉得这景溪城处处都是坑,“先不管流云门。”
她对陆雪平指了指身边的母女两人,道:“这小童说她见过三师弟,就在他们隔壁的老人那户,寻找师弟要紧。”
“好。”听说褚宁被找到,陆雪平心中一喜。
二十余位弟子一齐出发,大张旗鼓地到了小童说的宅院门口。
这宅院坐落在城西的一处偏僻小巷中,左右的墙壁都被藤蔓和爬山虎遮掩,葱葱郁郁的绿植之间,阴森森地落着一个小院。
那母亲指了指院落,轻声道:“就是那处。”
“多谢。”宗政蔓抱拳谢道。
“那个……”女子面色犹豫地拉住她,眼中写满纠结,“还望仙长不要告知他们是谁说的。”
“他们,并非人类。”
并非人类?那是妖兽还是妖魔?
宗政蔓本想再询问一番,但女子说完就匆匆拉着孩子离开了,没留给他们一行人反应的时间。
“大师姐,这女子话里是何意思?”陆雪平疑惑道。
宗政蔓摇了摇头,远远望着那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是何意思,一会儿开了门就知道了。”
因为刚才女子的那一番话,众人心中都打起了鼓。
一群人聚在那用传音玉牌交流,商讨着要如何才能不打草惊蛇,以免影响到褚宁师兄的安危。
商议许久,他们将最缜密计划告知给宗政蔓。
谁知大师姐表情颇为不屑,“搞什么计划,莽就完了。”
她摊平掌心,一股灵力被凝聚成团,“咱们修仙如此努力,图的不就是个出门走夜路不怕挨揍吗?”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被这番嚣张的言论震撼,他们齐齐竖起大拇指。
——“大师姐,还得是你。”
宗政蔓:“我打头阵,你们二师兄断后。”
她话说的莽撞,但只是为了让那群弟子定下心来。
宗政蔓提前用灵力查探了一番屋内情况,见屋中并没有任何妖气,也没有其余妖魔的身影,她放下心来,一脚踹开大门。
“褚宁!”
——偌大的庭院空无一人,也没有任何回音。
静悄悄的庭院中突然闯入二十余人,一下变得满满当当,宗政蔓看着静悄悄的院落皱起眉,“一个一个屋子找。”
她打量着庭院四周的景物,注意到院中一块土地有不明显的翻动痕迹。
宗政蔓眉头一蹙,蹲下查看,拨开表层的泥土之后,一块白色的绢布显现,绢布的右下角有用金线绣成的玉兰纹样。
她将那绢布拎起。
在阳光下,金线勾勒的玉兰花栩栩如生,格外惹人注目。
宗政蔓看到那绢布的瞬间,长叹了口气,无奈地摇头笑了笑。
果然。
“我找到褚师兄了!”一位弟子兴冲冲地从房内跑出大喊,“褚师兄还有气息!”
褚宁此刻毫无反应地躺在房内,弟子们合力把他抬出屋。
一位弟子对巫医之术略知一二,他迅速点按了褚宁周身的几个穴位,确认道:“师兄应该是被人下了咒,现在他没有生命之忧,”
尚子为:“你可知如何解咒?”
“这……弟子也不太了解。”
昨天被她凶了一通的宿荼,今日告病不来,宗政蔓看着一群人在那里讨论如何解咒,心中颇觉神奇。
她倒是不知道,宿荼整幺蛾子的花样竟然如此之多。
一位师妹站出来道:“我对咒术略知一二,可否让我一试?”她身着粉衣,脸蛋也粉扑扑的,像桃花仙一般,娇俏极了。
宗政蔓闻言望去。
好熟悉的粉衣……又是她?
第35章
粉衣师妹走到褚宁身旁,她从乾坤袋中取出数十枚银针,‘簌簌’地刺入褚宁周身的几个穴位。
没过多时,褚宁猛地坐起,从嘴中吐出一口血来。
粉衣师妹用灵力提取出血中的一颗金色珠子,那是只用来控制人行为的蛊虫。
“这是?”陆雪平眉头聚起,紧紧盯着那金色珠子。
粉衣师妹皱眉查看许久,随后指了指蛊虫背脊上的玉兰图案,犹豫道:“好像、好像是落金门培养的蛊虫。”
“这……”
其余弟子纷纷瞪大双眼,落金门与他们无冤无仇,为何要对他们的弟子下蛊?
“咳、咳咳。”躺倒在地的褚宁吐出蛊虫后咳嗽了几声,缓缓睁开了双眼。
“褚师兄!”见他转醒,一群弟子都围上去关心道:“你没事儿吧?”
褚宁面色愣怔,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挠了挠头,疑惑道:“我这是怎么了?”
弟子们你一言我一语,把他失踪而大家遍寻无果的全过程,绘声绘色地叙述出来。
褚宁听着众人的描述,更感觉一头雾水,他回忆着前日发生的一些,缓缓道:“我只是早上出客栈闲逛了一圈准备买些吃食,路过个老伯发现我是修仙弟子,便求我帮忙。”
“我以为是除妖之事,就跟着他走了,谁知刚进院子,我一下就没意识了。”
宗政蔓道:“你对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一点印象都没了吗?”
“是……”昏迷了两天,褚宁根本不知晓发生了什么,有些画面在他脑海闪过,但也不甚清楚,“我好像……我好像出了趟城。”
宗政蔓问他,“你可感觉身体有任何不适吗?”
褚宁摇了摇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他又猛地拉开衣襟。
果然。
他心口处有一个小红点——是取心头血的伤口。
见到这个伤口,众人纷纷愣住。修仙者的心头血极为重要,若是被人取走,加以某些秘方炼制,不但会威胁性命,更是有可能被人操控沦为傀儡。
宗政蔓几人对视一眼。他们还记得先前差点被取心头血一事,此刻褚宁中招,他们自然而然地就联想起临安城的种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