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落到暗无天日的深井之中,不想着先直接求助,反而毛头小子似的去里面探索,怎么说都觉得奇怪。
“师妹你这是什么话!”一位眉发皆白的长老制止了这番言论。
这样恶意揣测实属不好,不过想到如今处境,他也觉得颇为为难。
消息明明是秘密传出,但转眼间便被玉衡门传的满天飞。
他们造势说是流云门嫉恨玉衡门,还把上回周洵失踪的事情推锅到他们身上,故意抹黑他们门派形象。
玉衡门那群人就是疯狗,谁沾上谁倒霉。
“我们确实有责任,所以赔偿之事的商讨是必然的,现在就是看有多少余地了,若是他们做的太过分,我们……”
“依我看,咱们不如先下手为强!”一长老拍桌而起,“反正玉衡门做的缺德事也并非一件两件,如今报复到他们后人身上也算因果报应,我们不如趁此机会替天行道,结果了这帮子黑心东西。”
“你疯了?!”
霎时间满是喧哗之声,长老们各抒己见,吵成一片,议事厅简直比未时的集市还要热闹几分。
“够了——”流云门掌门一出声,厅内顿时便静了下来。
流云门掌门揉了揉眉心,显然也是对这一情况极为烦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玉衡门的人若是想要些合理的补偿,我们可以接受,若是他们想借此敲竹杠,那我们也没不必忍让。”
“好了,都回去吧。”
待到厅内的长老们都走的差不多了后,流云门掌门叫住一名弟子,“去把九转轮回塔的塔门开了吧,少掌门他们该回来了。”
几日后。
在周洵的引路下,塔中各位参与宗门大比试炼的弟子们纷纷出了塔。当那座黑塔大门缓缓关闭之时,宗政蔓竟有种难言的失落感,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离她而去一般。
“发生这样的意外,我非常抱歉。”
周洵垂首行礼,对其余试炼的弟子道,“还请诸位先回院落休息,对大家造成的损失,一定会尽力补偿给各位。”
“那我们便先行告辞。”宗政越拱手道,继续维持他温和的丹阳门大弟子人设。
宗政蔓对周洵回了个礼貌笑容,带着千山宗的弟子先行离开。
待到千山宗一行人回到休息的庭院后,大家才心有余悸地讨论起了此次事件。
褚宁:“大师姐,你说那人面蛛为何会出现在第三层啊,这当真是不符合历练的环境,流云门不该出现这种纰漏。但若说是有人从中作梗,在流云门的地盘,他们都不防备的吗?”
尚子为走过来,“他人门派之事,休要妄自论断。”
“我就随口说说嘛。”褚宁委屈地瘪了瘪嘴。
“此事确实蹊跷。”陆雪平忙来打圆场,“流云门主办的宗门大比,他们定然不希望出任何茬子,出现大纰漏并不合理,但说是有人操控妖兽的话,谁又能有这么大的能耐呢?”
尚子为淡淡道:“落金门。”
宗政蔓当即转头看他。
听男主这意思,他是知道什么了吗?
其余人也纷纷不解地看向尚子为,等他解释话里意思。
“落金门一向与妖兽-交好,传闻在他们掌门在世之时,还有种可以操控妖兽的秘术。”
说完尚子为补道,“随口猜测罢了,大家不必放在心上。”
你这哪是随口猜测,明显是有备而来啊。
宗政蔓目光飘散,开始在人群中寻找宿荼的身影,她隐约感觉男主知道了宿荼的身份。以如今这个状态,还是要让宿荼早作打算才好。
但不知宿荼到底是生了个什么大病,此后数日一直见不到他,直到玉衡门的长老们到来后,她才难得又再次见到对方的身影。
正值日头最热的时候,火-辣辣的光线烤的宗政蔓整个人都发烫,就算穿着轻薄纱裙,她脸颊也微微泛红。
但一身黑衣的宿荼不但没有出汗,反而更显苍白,犹如一张随时要随风化去的纸片人一般。
“你这是打算羽化升仙?”宗政蔓凑近少年问道,语气中带了些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心疼。
宿荼翘起毫无血色的唇,扯出一个笑来,“大师姐这么关心我?莫非——是心悦于我?”
“……”宗政蔓沉默。
见宗政蔓表情无奈,宿荼收回试探的话语,轻笑着解释,“最近睡不安稳,精神不好脸色差些正常。”
骗鬼呢?
宗政蔓心道,她传声道:【尚子为好像怀疑起你的身份了,你小心些。】
说话间她还警惕地东张西望,生怕一会儿看到男主的身影出现在自己身后。
宿荼垂眼看她,眼底笑意淡淡,【多谢大师姐提醒。】
计划马上就要完成,对于尚子为是否发现自己的身份,他也无所谓了。
两人边说边走,一会儿便到了流云谷的议事厅中。
此刻玉衡门的各位长老已经到了流云谷的议事厅中,正道貌岸然地控诉着流云门掌门。
“我门派最优秀的几十位弟子来此参加宗门大比,为的是历练学习,现在就这么全数丧命。”
“流云门掌门,您是不是该给我们个说法啊!”
第68章
无论玉衡门众人的言辞有多么冠冕堂皇,都掩盖不了其藏在背后的真实意图。尤其是玉衡门掌门,就差把“讹诈”两个词刻在脸上了。
作为负责人,流云门掌门一开始的态度还是非常和善的。
他先好声好气地表达了自己对于本次意外事故的抱歉,随后询问道:“依玉衡门主之见,是想怎么处理这件事?”
“处理?”玉衡门主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狡诈的神情一闪而过。
“既然流云门主您如此有道歉的诚意,那此事就还有商讨的余地。”玉衡门掌门一脸正色道,“我有些想法,想听听门主您的意见。”
“您讲。”
“这几十名弟子可是我门派最优秀的一批,说他们一人敌千军都不为过。”玉衡门主刻意摆出悲伤的神情,“他们的丧失,是伤害了我门派的根基,可以说是重创我们玉衡门的发展。”
“不过事已至此,也没有旁的办法了。”
流云门掌门面无表情地看他表演。
“以我这些弟子的价值,想来流云门主也能理解我的痛心之情吧。”
“补偿的话……域内十座城池的实际控制权,商业控制的一半产业,在加之以后我门下弟子购买流云门符咒永远三折,就这三项条件,您意下如何呢?”
这是赤-裸裸的不平等条约。
流云门掌门当时表情就僵住了,“你是在说笑吗?这绝无可能。”
且不说割让十座城池几乎就是要了流云门的半壁江山,就说是这一半的产业,都能叫他们大伤元气。
况且此事说来,也有流云门弟子实力不足的原因,不能全部算是他们流云门责任。
现在玉衡门掌门狮子大开口,想用几十名弟子的性命来换这如此丰厚的赔偿,简直是痴人说梦。
流云门主自然不可能接受这个条件。
对面的玉衡门主显然也料到他不会轻易同意。
他眉毛一扬,道:“现如今,世人皆知你流云门嫉恨我玉衡门,不但将你们少掌门失踪这口黑锅背在我们身上,现如今还刻意设计,暗害我门下弟子性命。”
玉衡门主口口声声道:“流云门当今这等做派,当真不怕天下人戳你们的脊梁骨吗?”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周洵失踪之事,流云门主便一股怒火直上心头。
先前为了宗门大比的顺利举行,周洵被玉衡门暗害的这笔账,他便忍了下来。
现如今,对方不但狮子大开口,还妄图以此事要挟他们,倒打一耙。
流云门主冷笑一声,“你玉衡门伤我儿一事,证据确凿,我本不欲计较,现在听玉衡门主这番话,竟是还想颠倒黑白不成?当真可笑至极。”
玉衡门主:“分明是你玉衡门欺人太甚。”
这场谈话必然是进行不下去了。
两方各执一词,谁也不服谁,甚至开始算起了陈年旧账。
宗政蔓站在门口听墙根听得津津有味,只叹宿荼的计划当真是顺利无比,这两方的战火即将就要烧起来了。
“看来今日是没什么好谈的了。”见条件谈不拢,玉衡门主甩袖离去。路过他们这帮‘证人’时,还冷冷地瞥了一眼。
流云门门主也冷嗤道:“好走不送。”
这场谈话不欢而散,终究是没达成双方都满意的结果。
不过毕竟大陆上就这么几个大宗门,未来抬头不见低头见,终究是不可能彻底撕破脸皮。以两个门派的实力,想要彻底打败对方也没什么可能。
后续的几天内,两个门派继续在进行相关问题的商讨,争论不断。
宗政蔓则继续在庭院中呆着,等待着风雨欲来。
那日鲜少露面的宿荼前来寻她。
少年依旧是一身黑衣,衣袖上用金线绣着星星点点的桂花,阳光撒下,那些桂花闪烁,宛若流金。
宿荼的面色较前些时日好了许多,他背着手站在她房门前,看着她笑得温柔,“大师姐,好久不见。”
宗政蔓打量着他终于红润了些的唇色,好奇道:“你现在是功成身退了?”
“就这两日的事了。”宿荼笑着道。
待到走近对方后,宗政蔓才注意到对面少年的面颊上好像淡淡的脂粉气,她伸出手想触碰一下,却被对方不着痕迹地退开。
少年深如古井的黑瞳看着她,眼中隐隐透着笑意,“师姐又要占我便宜?”
“……”宗政蔓翻了个白眼,懒得回答。
宿荼轻笑一声,“好了,不逗师姐了。”他从袖中取出瓷瓶,倒出一颗熟悉的金红珠子,“我是来给大师姐送温暖的。”
宗政蔓接过小珠,端详片刻后才塞入口中,“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日被宿荼强行喂下金珠后,她非但没有感觉到不适,反而浑身经脉被洗涤一样,纯净而有力量。
她能感觉出这东西对她的炼确实有所帮助,所以才心甘情愿地吃了第二颗。
但是这金珠到底是什么东西,她真是相当好奇。
宿荼笑而不语,“总而言之,对师姐并无害处,师姐放心吃就对了。统共四颗,师姐吃完,便知晓它的来源和用处了。”
“不愿说便算了。”宗政蔓也不强求。
现在玉衡门的长老们已经全部到了流云谷,宿荼的下一步的动作她也能猜到大半。
宗政蔓叹了口气,转换心情打趣他道:“师弟现在是不是心中轻快?终于要大仇得报了。”
“还得等上几日。”
“那我便提前恭喜师弟得偿所愿了。”
宿荼掩唇咳了两声,垂下长睫看她,“师姐说这话,是想从今往后跟我划清界限了吗?”
“还能划清界限呢?那东窗事发之时,师弟可记得不要拉我下水。”压下心中莫名的感伤,宗政蔓故作轻松道。
“我承诺过的,不会伤害师姐。”
宗政蔓笑了笑没有说话。
倘若宿荼有一日知晓了灭门的真相,真的不会挥剑向她吗?
两人正在谈话之际,不远处的天空中突然爆起了一朵金色烟火,朵朵玉兰花绽开——这是玉衡门的求救信号!
与此同时,褚宁一脸严肃地推门而入,“大师姐,出大事了。”
宗政蔓:“?”
褚宁脸上再无往日的嬉笑,“玉衡门突遭大量妖兽围攻,门内弟子死伤无数,一位流云门弟子利用取魂符,试图暗害玉衡门掌门被发现,现在玉衡门、流云门彻底打起来了。”
取魂符是流云门的隐秘符咒之一,只有最受掌门信赖的弟子才能修习。
现在玉衡门主要长老正在流云谷议事,他们门派守卫空虚。且正是两方意见不合之时,现在玉衡门老巢突遭偷袭,还又是妖兽出手,怎么都会让人联想到流云门身上。
恰在此时,又发生了取魂符一事,怎么看都想是流云门特意安排的一出调虎离山戏码。
玉衡门的长老们此刻定然又急又气。
“禀告师父了吗?他怎么说?”
“我刚将此事禀报给师父,师父叫我们作壁上观,不要参与到这件事情之中。”褚宁眉头拧紧,表情中隐隐流露着对师父冷漠态度的不解,“难道我们就要这样冷眼旁观吗?”
褚宁无法理解。
他自小生于钟鸣鼎食之家,作为最小的孩子,他一直受兄姐爱护,家中环境和睦。到了门派中,他又被师父师姐照顾,门派中彼此互助,从未出现过这种事。
整个修仙界虽然往日里也有摩擦,但无论如何其余弟子也多是友善相处,从未发生过此等恶劣事件。
现在妖兽围攻玉衡门,明明是妖兽界的问题,为何反而演化成了门派间的斗争,还要如此兵戈相见。
他不想看到同为修仙的弟子相互厮杀。
顿了顿,宗政蔓反问他,“那你想要帮谁呢?”
褚宁一时哽住。
他不愿意看到无谓的伤亡,但对于这种充满利益纠葛的门派纷争,独善其身确实才是最好的选择,“师姐……”
宗政蔓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本就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事情,不让自己受伤,才是最重要的。”
褚宁沉默着点点头,随后背影失落的离开了。
看着少年人弯曲的脊梁,宗政蔓难以形容心情的沉重。
对于她来说,这是她阅读过的剧情,所谓的阴谋阳谋,生死离别,都是文字构造出的虚拟世界。但是对这群少年人而言,这便是他们历经许久的人生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