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萦萦,以前都是我的错,你别忘了我,别丢下我……”
“只要你别离开我,我什么都……”
一日之间多次受到刺激,萧行倦话还没说完,终于撑不住,双眼一黑,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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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的这场火虽然不是很大,但是却引起了无数人的关注。
无他,只因为这着火的地方,是如今新帝跟前一等一的红人,官拜相阁的萧行倦的私宅。
而这萧相阁,更是在这场火后,称病请假了小半个月。
而他病愈之后的第一件事,竟是大宴宾客,大张旗鼓地,亲自从京郊迎回了一个女子——前朝名臣叶傅的独女叶萦。
这叶萦本是流落烟花,又是已死之人,当初还是萧行倦亲自去销的户,如今却又活了过来,这怎么让人不议论纷纷?
只是如今带着她回京的人,可是新朝一等一的权臣,所以即便所有人都惊愕,也不敢在明面上有异议。
萧行倦骑马,跟在马车旁。
见京城之人都在议论马车内的叶萦,心里不由得舒了一口气。
他知道他的萦萦不愿意遮掩身份过日子,索性便为她大张旗鼓地安排了这一遭,让她不必改名换姓。
“萦萦,你看,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的身份了,你……”开不开心?
第34章
34
夏方无坐在议政殿,面色不虞。
如今新朝初立,内外不稳,本是最该忙碌操劳的时候,萧行倦作为他的左膀右臂,却是屡次不顾轻重缓急。
他知道叶萦在萧行倦的心中很有分量,可是他却不知道,这分量竟然重到让萧行倦抛下了军机大事,赶回去收拾叶萦的烂摊子。
他更没有想到,萧行倦会仿佛疯了一般,把叶萦带回京城!
一想到这里,夏方无的心都要梗住了。
她叶萦,是当初萧行倦亲自去销了户的人!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他萧行倦当初是包庇了叶萦吗?
更何况叶萦的那张脸……
夏方无揉了揉眉心。
说来也是冤孽。
那日在冷宫里,他最后赶到的时候,看到萧行倦和叶萦之间那副情状,便是知道萧二没有瞒住。
这些天他虽然没有刻意打听,可是从萧二的状态来看,他和叶萦之间怕是好不了。
他本来只是打算袖手旁观,可没想到,萧二行事,越发失了度。
之前让他下旨还叶傅清白,也算是对稳定民心有利,可是如今,萧行倦撒手政事便罢了,还未向他说明便先斩后奏地将叶萦接了回来。
萧二竟是半点都不顾及他这个皇帝的位置稳不稳!
夏方无越想越觉得气极,正好在这个时候萧行倦到了。
他抬起头,看到萧行倦的脸色仍旧泛白,眼下还有厚重的乌青,于是阴阳怪气开口:“怎么,萧大公子一歇半个月还没歇够,竟是歇出了个精/尽人亡的模样出来?”
萧行倦脸色不好:“阿无,莫要取笑我了。”
“哼!”
夏方无走下高阶:“如今满京城谁不知道你萧大公子从京郊带回来了一个绝色佳人?萧大公子对佳人如此真心,我倒成了最后一个知道的。”
萧行倦听出了夏方无话中的意思,歉然道:“先斩后奏是我不好,只是我若不这样,只怕是留不住她。”
“阿无,那日我匆忙赶回府,以为她已经自焚而亡,你可知我有多绝望。”
连日来,萧行倦都没对任何人说过自己心里的感受,如今在自己的至交好友,又是知晓他和叶萦往事的夏方无面前,他终于有了宣泄的机会。
“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谁也无力改变,如今她活着就好。”看到萧行倦脸上似有痛苦之色,夏方无难得地安慰了他两句。
萧行倦摇了摇头:“即便她现在还活着,可我也知道她随时可能离开。”
“我实在害怕,怕她哪日会再度想不开。”
夏方无并不理解:“你担心这个作甚,若是怕她跑了,那便把她好好安置在身边就是了。”
萧行倦只能扯起一抹苦笑。
若如此,只怕她会离他更远。
她说过,恨他,却也恨她自己放不下他们的过去,这说明她至少对他还有一丝丝感情,那么只要他努力,她便能放下过去。
想到这里,萧行倦又开了口。
“阿无,我有一件事想求你。”
这是他第一次,把自己的姿态放在夏方无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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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行倦安排得很仔细妥帖,叶府的一切,都和叶萦记忆里的布置一模一样。
甚至那些在抄家之时被砸碎了的瓶盏,烧毁了的字画,被发卖别处的奴仆,萧行倦都给她找了回来。
叶家原先充公的家产,如今不仅一分不少地送了回来,还多了一笔当今圣上的“抚恤金”,其数目之多,足以让陆渺渺山珍海味、锦衣玉食地挥霍一辈子。
不用说,这些赔偿金,都是萧行倦的手笔。
“看来萧行倦的确是用心了。”系统在一旁感叹。
除了给陆渺渺安顿好叶家的旧宅之外,萧行倦更是告诉她,他会择日将叶傅的牌位迎回叶府。
除此之外,他还给叶府增添了不少奴仆,又往陆渺渺身边送了两个一看就是练过的丫鬟,分别叫做阿星,阿月。
“以后奴婢二人便只是小姐一人的奴婢,只管听小姐的吩咐。”
“无论小姐是让奴婢砍柴挑水,还是看家护院,奴婢们都会去做的。”
送到陆渺渺身边的两个丫鬟十分恭敬,言语间已是认了主,连萧行倦的名字也未提到,陆渺渺明白,这是萧行倦在卑微地告诉她,他并没有想要监视陆渺渺或者是怎么的。
这和他从前不管不顾,只一味将人塞到她身边看管她的样子相去甚远。
“他居然是真的转了性子了。”前面的种种安排布置皆是寻常,但如今萧行倦把他的姿态放得这般卑微,这才是最令系统吃惊的。
陆渺渺收下了这两个丫鬟,不过并没有让她们近身伺候,只是让她们用作跑腿。
“你们去外头寻个铺子,买些麻布、白缎、剪刀针线回来。”
两个丫鬟领了命,很快便退下。
“小姐是要给老爷夫人戴孝吗?”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陆渺渺这才在颂夏面前流露出了一丝悲戚。
“是我不孝,父母大去一年有余,而我竟是直到今天,才有机会给他们上香戴孝。”
“小姐千万别这么说,您也是身不由己,老爷夫人泉下有知,必不会怪您的。”颂夏细细安慰。
站在门外的萧行倦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
他从宫中回来,与夏方无对峙许久,才终于让夏方无让步,答允了他一件事。
他本是带着满怀的希望与忐忑,这才立刻出宫来见她,只是没想到他会在门外听到了这样一番话。
满怀的热情被浇了一头冷水,即便他再想开口,也不能不顾及叶萦的心思。
最终,他在门口站了许久,还是选择转身离开。
萧行倦离开的时候正好碰上买了麻布回来的阿星阿月,他想了想,还是叫住了二人。
“你们小姐明儿起要守孝,你们记得今儿晚上就把一切都打点好,别让她明天操劳。”
萧行倦的这番话,被阿星和阿月原封不动地传给了陆渺渺。
陆渺渺手里的头不抬,动作也未曾停下,只问道:“萧公子既然吩咐,那你们做便是了。”
阿星阿月回:“奴婢们既然是小姐的人,自然是听小姐的差遣。小姐让奴婢们去做,奴婢们才会做。”
陆渺渺抬起头,看着阿星阿月,两个人将头更低了两分。
“去安排吧。”
两个人如释重负地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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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夜的时间安排,叶府上下都布上白绫,所有奴仆都披上了麻衣,以示重孝。等着叶傅夫妇的牌位被陆渺渺迎回叶府。
陆渺渺一袭麻衣出门的时候,果然在门口见到了萧行倦。
他一身素衣,在叶府门口站得笔直,从他湿润的衣角可以看出,他大约是一早就等在那里了。
“萦萦,今天山路湿冷,怕是可能变天,不如我同你一起?”
“也算是我为叶大人尽自己的一点心意。”
见到陆渺渺出来,他立刻走上前。
“萧公子轻便。”
陆渺渺不说同意,也不说拒绝,轻轻绕开了萧行倦,坐上了叶府的马车。
萧行倦心中稍稍落寞,随后也跟了上去。
二人的马车一前一后。
萧行倦坐在车中,脑子里忍不住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最初,他为叶傅和其夫人立牌位不过是为了拉拢叶萦,让她入套。
可是没先到最后,他这个做局的人,自己却陷了进去。
他是什么时候对她开始动了真心的呢?或许是因为她逃出萧府那晚时他听到的肺腑之言,也或许是后来二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更或许,是他初见她时的惊鸿一瞥……
那时他对她是虚情假意,自以为他胜券在握,可是没想到她是真正的赤忱之心;如今他丢了她的赤忱之心,也是活该。
世事难料。
现在他只是庆幸,当初他为了拉拢叶萦的时候,倒是真实地为她做过几件事,否则如今他便是连挽回,也难以挽回。
马车很快到了京郊,陆渺渺在僧人的带路之下,前去迎牌位。
再次踏进这属于萧行倦的山寺,进入她曾经放火烧过的地方,陆渺渺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
只有萧行倦,脸上露出了似乎是怀念,又似乎是后悔的神情。
三跪九叩之后,在和尚的诵经声中,陆渺渺捧着叶氏夫妇的牌位出了门。
萧行倦跟随在后,临出门时,一个小沙弥递给了萧行倦一块平安符。
萧行倦不动声色地收好。
这一切都看起来再正常不过。
直到马车行至山间,变故陡生。
一只羽箭破空射来,将陆渺渺所在马车的门帘射断。
陆渺渺抬头,发现是一队拿着寒光大刀的练家子把他们包围了起来。
“果然是笔大单子,迎个牌位都这么多人跟着,兄弟们,劫了他们,咱们至少半年不用愁了!”
为首的人声音很大,似乎是兴奋极了,伴随着其余山贼的喧嚣应和,气氛剑拔弩张。
颂夏已然慌了起来:“小姐,这该如何是好?”
正当此时,萧行倦的声音传入陆渺渺的耳朵里。
“萦萦别怕,有我在。”他挡在了陆渺渺车前。
双方人马一言不合,立刻开战,陆府的人不多,所幸有萧行倦那边支撑着,所以还能打个有来有回。
但是这山贼也不是傻的,他们逐渐集中火力,往陆渺渺的马车攻来。
萧行倦似乎也发现了他们的意图,于是拼命拦人,越战越退,被围攻之下,他身上难免受了一些伤。
“分开走。”丢下这句话后,萧行倦便带着陆渺渺出了马车,而颂夏则是被萧行倦的随从带上。
刀影横飞之间,陆渺渺脸色发白,只能任由着萧行倦把她带出马车,转移阵地。
可无奈敌人太多,即便萧行倦拼命护着她,也是节节败退。
“小姐!”
兵荒马乱之中,萧行倦一个疏忽,让人钻了空子,闪着寒光的刀向陆渺渺头上砍去。
但是疼痛感却并未传来。
“萦萦,你没事吧……”
萧行倦一口血喷在她面前。
是他,给她挡了这一刀。
第35章
35
萧行倦伤得极重。
不过也多亏了他的拖延,叶府的人等到了僧人的救援。
悍匪的那一刀,从他的肩胛处一直砍到腰,刀伤深可见骨,红白相间的筋肉翻扯出来,住持在为萧行倦简单处理的时候,众人看到这样重的伤,脸上都流露出了不忍。
“萧施主受了重伤,怕是难以挪动,诸位不如先回敝寺修整片刻?”
萧行倦已然昏迷,在场能做主的便只有陆渺渺,住持的话说出来后,大家都看向了她。
陆渺渺面色复杂地看着萧行倦,目光从他惨白的脸色,移到惨烈的伤口处,眼里似乎有一丝不忍。
表面看来,仿佛她此刻正在为他心疼。
但其实她心里却在想,能下得这么重的手摆这一出苦肉计,萧行倦也算是有点“诚意”了。
这山寺是萧行倦的地盘,这京郊曾是夏方无的驻军所在,哪家的山贼能有这么大的能耐,可以手眼通天的在当朝阁相和当朝圣上的眼皮子底下打家劫舍?
也就是萧行倦不知道她通晓剧情,所以才会用这一招苦肉计,倒也是正好,给陆渺渺递了一个现成的机会在眼前。
“小姐,今儿要下雨,这会儿已经是赶不及回城了,雨天路滑,万一路上再有意外……不如按主持所说,先修整片刻如何?”
颂夏自然是看到了陆渺渺的心疼,于是便开口建议。
“那便……如大师所言吧。”
众人得了陆渺渺的话,便准备出发,不过,在把萧行倦抬走的时候,他仿佛有所感应似的,猛一伸手,抓住了陆渺渺的袖子。
“萦萦别怕……有我在……”
他也是眉头紧锁,仿佛十分痛苦,颂夏试图把陆渺渺的袖子扯回来,却根本掰不开他的手。
“小姐,这……”
萧行倦似乎是在睡梦中也不忘记保护陆渺渺,配上他现在惨白的脸色和狰狞的伤口,让人不由得从心里升起一股怜悯。
陆渺渺只看了一眼便道:“我和他上同一辆马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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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渺渺一行人回到寺院没多久,雨便下了起来。
上了马车后,萧行倦便陷入深眠,终于放开了手,陆渺渺便没有再和他一切,转而先去了禅居换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