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瑶猛地收敛了神色,垂下眸子,掩盖住心中的惊讶,顿了很久,声音透出些喑哑来:“抱歉。”
闫宸唇角的笑意慢慢淡了,目光落在冯瑶的发旋上:“你是该和我说这句。”
他停了一下,将手中的伞递到冯瑶手里,语气似是冷漠:“回吧。”
“嗯。”冯瑶应了下来,走之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闫宸目送她离开,等进屋后,宫人才发现皇上的全身湿透了,腿上还隐隐沾染了渗出的血迹,随后便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而这一切冯瑶并不知道,她刚往前走了两步,便有宫女快步过来搀扶她,而后不过半刻便有几人抬着坐撵追上来。
冯瑶没有多说什么,平静地接受了这份好意。
她一路回府,刚进府门,宫中派来的医女后脚追了上来,给膝盖上完药,医女回宫复命,在屋外等候已久的虞洋便快步进来了。
“您就放弃我就好了……”虞洋刚说了一句话,声音就哽咽得不成样子。他的眼圈红红的,显示是哭过,此时眼中还带着些泪水,眸子清透漂亮,好看得不可思议。
冯瑶浅笑着给他递了一方帕子,语调轻缓:“不必挂怀。我既说了要保你,就不会毁约。”
“玮之姐,我根本就不值得。”虞洋的话还没有说完,一行清泪便已经滑落。他垂下眸子,带着种诚惶诚恐的自卑。
他本就是漂亮异常,这般神态时更是好看得动人心魄。
冯瑶只将帕子放到他的掌心,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没有继续安慰他,而是突然笑着开口道:“这几年也该算是运气不好,光是医女都请了多少次了。”
虞洋的瞳孔微震,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但是情绪也只是一闪而过,刹那便换上了真挚神色,眼神中满是心疼愧疚:“是啊,玮之姐天纵之才,定是沾染了我这霉星,才会……”
“我向来不相信运气一说的。”冯瑶向后靠着垫子,膝盖上过药后疼得并不厉害,只隐隐有种酥麻的痛感。她的神色平常,语气中似乎有种温柔笑意,“不早了,去休息吧。”
虞洋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在看到冯瑶眉眼间的疲惫后,还是嘱咐了两句后出了屋门。
“宿主,胜利就在眼前了。你多哄哄他嘛!”小七的声音又适时冒了出来,就像一个撒娇的小朋友。
“小七,我今年受过几次伤了?”冯瑶用手撑着头,闭目养神,语调平缓,“只算了请了大夫的次数。”
小七的声音顿了一下,随后认真地解释道:“加上今天,有二十六次了。宿主怎么啦?”
“那你应该不会不知道,有多少次是因为虞洋受的伤吧。”冯瑶的手搭在木质桌子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磕着桌子,“或者说,有多少次是他故意,想要让我证明真心,我才受的伤呢?”
小七沉默了一下,才又小声解释道:“虞洋自幼丧母,两三岁就被扔在冷宫,挨饿受冻,被宫人欺凌,性格难免敏感呀。容易不安,有点疑心病也正常呀!咱们有百分之百止痛药的,是您一直不愿意吃。”
“正常吗?他在我身边七年了,便是一句非议的话,我都会护着他。未曾让他受过半分委屈。”冯瑶抿着笑意,眸色却幽深了不少。
“宿主,你就当是工作嘛!就当虞洋是个脾气古怪的老板,咱们的年终奖就在眼前了。遇到受伤的情况,咱就用止痛剂!来来来,宿主同意一下,我现在就给你用上!”小七的声音甜甜软软的,嗲嗲地和她撒娇。
“不必。”冯瑶的眼前忽然闪过方才闫宸的身影,骤然沉默了。
医女日日来换药,没两三天她的腿便恢复得差不多了。
只不过,第二日闫宸就下了旨,让她在家静养半月,也就是变相地禁足了。这次的事情让太上皇震怒,如今正是朝堂动荡的时候。
闫宸本就不是太上皇属意的皇子,如今根基尚浅。冯瑶是辅佐他的重臣,她不在,闫宸几乎没什么可堪重用的人选。虽说现在也有一批新锐效忠于闫宸,但还需要时间成长,此时未必能帮上太多。
可就是这般动荡时候,闫宸选择将她禁足,这样朝堂的风雨飘摇便吹不到冯府。
冯瑶接了旨,在书房静坐了一个下午,随后写了好几分信,由属下将几份信件送出去。
后面几日,她虽禁足在府中,但是送入送出的消息如同冬日飞雪,朝堂的局势果然愈发紧张起来。冯瑶心领了闫宸的好意,却不能真的把烂摊子丢给他解决,所以连着几日都在通宵处理事情。
还没有等到事情真的平息下来,冯瑶就收到了虞洋被绑架的消息。
绑匪的来信非常嚣张,上面还附赠了虞洋头上的发冠,强调让她一个人去城外的荒庙,不能带任何护卫。
其实冯瑶还没有收到信的时候,就听到了小七的尖叫报警。她表现得很平静,没有着急着手营救,而是重新展开了信纸,细细密密写了几大张,又以应对近期的事件为由,将自己一方的势力汇聚,在书房里讨论了一下午。
绑匪来信时,她还没有做好一切的安排,随手将信放到了一旁,暂时没有理会。
小七在她的意识中已经尖叫出声了,一旦任务目标出事,整个任务都会宣告失败。小七都急得转圈,唠唠叨叨没完没了。
冯瑶却充耳不闻,冷静地将一道道命令部署下去。
一直到天色渐晚,冯瑶才终于踏上出城的马车,在马车上慢条斯理地看了一遍威胁的信。
“要死了要死了!!!宿主,会出事的!”小七的声音都叫哑了,又急又气。
冯瑶不紧不慢地信叠起来,忽然抿唇笑起来:“小七,羯丹的势力保护他足够了,不是吗?”
“啊?什么羯丹的……”小七骤然哽住,支支吾吾试图辩解。
“就是这次他有意暴露身份,来继承的势力呀。”冯瑶用手撑着头,困倦地打着哈欠,语气极为随意。
“有意的?怎么可能呢!”小七自我说服成功,但是语气中还是藏不住一种心虚。
“别装了,小七。不累吗?”冯瑶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随手拿了一块糕点不紧不慢地吃着。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只有马车的轱辘滚过地的声音。
就在马车即将到达城门时,小七还是扛不住心理压力,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哇!宿主,我不是故意的!你本来就对虞洋印象不好了,如果你再知道了他的小动作,肯定就不愿意再做任务了。我没敢说谎,就是没和您提这件事,呜呜呜呜呜呜呜……”
“哭得小声点。”冯瑶的语气平缓,目光落在马车的帘子上,似乎有些走神。
小七的声音瞬间小了不少,抽抽噎噎地继续解释着。
出了城门,冯瑶便换了一匹棕马。一路飞驰,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那座荒庙前面。
荒庙里灯火通明,有几个黑衣人站在门口,远远地听到马蹄声就围了上来,手中的刀刃在月光下闪着寒芒。
第3章 不,我不想这么做
荒庙中的人已经等得没了耐心,虞洋的手脚被捆,狼狈地坐在角落,低垂着头像是害怕极了。
然而捆绑他的绳索早就断了,而他藏在背后的手,偷偷打了几个手势,让外面营救的人不要轻举妄动。
虞洋紧紧地盯着自己衣摆的花纹,眸色阴沉幽暗。
时间过得太久了,久到他都快要失去耐心了。
该死!或许他还是被骗了,冯瑶和那些喜欢他皮囊的人没什么两样!说得那般好听,却还是在面临危险时退缩了……
那双平时漂亮至极的眸子,如今竟是风雨欲来的狂躁。
突然外面传来响动,虞洋骤然抬头,脸上已经伪装成纯然无辜的模样。
“嘭”的一声门被砸开,有人影飞进来。
就在屋中人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门口,而下一刻冯瑶轻功从半开的窗户中掠进来,眨眼间便窜到了虞洋的旁边。
黑衣人们的反应极快,确定了冯瑶入套后,便准备直接击杀两人。
虞洋手脚被捆着动弹不得,即便冯瑶的功夫了得,想要护住他毫发无伤也颇为吃力,有黑衣人手持利刃,朝着虞洋杀气腾腾刺出。
电光火石之间,刀尖上的寒光刺得人眼酸。
虞洋似乎被吓到了,在原处一动不动,冯瑶一脚踹开缠斗的黑衣人,转头看向角落的虞洋。
视线交接时,冯瑶的眸中似乎闪过了一抹幽深。
旁边的黑衣人接踵而至,刀剑的鸣响杀气凌然。冯瑶有半分走神都有可能成为刀下的亡魂。
护住自己,还是去保护虞洋……这似乎成了一个进退两难的问题。
命悬一线之际,一切发生得都很快。
“噗”有刀剑入肉的声音,那么嘈杂的地方,虞洋却清晰地听到了这一声,他的视线被冯瑶用手捂住,浓郁的血腥味在鼻尖萦绕。
虞洋有些发怔,明明谋划那么多,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一时间脑袋却有些发空。
战局眼看就要扭转,早就等待营救的蒙面人还是冲了进来,将屋中的黑衣人尽数诛杀。
冯瑶并不意外援兵的出现,因为大量失血,身体一阵阵发冷,她的情绪却仍旧平静,甚至微微俯身,吃力地用匕首划开了虞洋手腕上的麻绳。
她的手移开后,虞洋眼前的世界重新明亮起来,可是一入眼就是刺眼的血。
虞洋才看到那把剑穿透了冯瑶的胸口,鲜红的血将她的衣衫整个浸透了,红得让人发冷。
他只觉得“轰”的一下,脑袋瞬间一片空白。
冯瑶渐渐脱力,身形一晃便要摔到地上。
虞洋慌忙地将她抱住,疯了一样想要把保命的药塞进她的嘴里,手都在发抖,胸口像是被什么刺穿了,疼得喘不上气来。
冯瑶的神志都开始有些模糊,目光落在虞洋的脸上,忽然弯唇笑了,费力地摁住他的手,失了血色的唇瓣微微动了动。
“有话回来再说!先吃药,要止住……”虞洋彻底慌了神,顾不上任何伪装,声音颤得不成样子。
“虞洋……”冯瑶唤他的名字,一张嘴便有血从嘴角滑了下来。她只是笑,声音有些小。
“你说你说!”虞洋慌慌忙忙地凑过来,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红得不成样子,眼泪不自觉地掉落。
“你……你试探到,想要的结果了吗?”冯瑶说到最后,声音近乎呢喃,却还是在笑,眼睛都笑得弯了起来。
虞洋如同雷击,浑身的血液都似乎被抽空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冯瑶拒绝了小七提供的急救药,情绪始终平稳,说完最后一个字,又朝着虞洋笑了笑,随后便直接切断了和肉身的联系。
方才还笑着和他说话的人,在虞洋的怀里慢慢地失去了呼吸。
冯瑶以魂魄的形态悬在空中,掠过下面的哭得撕心裂肺的虞洋,视线落在不远处的麻绳上,看着上面明显被隔断了两次的痕迹,弯唇笑了起来。
她旁边有一只奶白色的菜狗哭得泣不成声:“宿主,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呀?任务马上就能结束了,虞洋的心里防线马上就要被攻破了。”
“行啦,再哭就要成脱水蔬菜了。”冯瑶笑着扒拉了一下它,语气间满是调笑,“提交审核吧,能到及格分的。”
菜狗哭声稍弱,颤颤巍巍地用爪子把任务提交了上去。不多时悬空的屏幕上冒出了一个C的评级,果然及格了。
它瘪瘪嘴,眼眶里还氤氲着水汽,哽咽着低声道:“可是……宿主你只要不死,这个任务也是可以满分的。”
“哦?虞洋似乎没打算让我活呀。”冯瑶听下面的哭声有些心烦,便飘到了荒庙外面看月亮的,语气随意。
“怎么可能!虞洋还喜欢你的!”菜狗皱巴着脸,跳着脚反驳。
冯瑶看它的蠢样子总觉得还蛮可爱,用手给它扒拉了一跟头,笑眯眯地反问道:“那他真的有在意过,我会不会死吗?”
她一边和菜狗玩着,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比起我会不会受伤,会不会死,虞洋应该更在意我爱不爱他,能不能舍身救他吧。”
菜狗被说得哑口无言,毕竟光是今年从它手里给出去的急救药都有五份了。它脱离不开魔爪的□□,气呼呼地看了一眼荒庙的方向。
正是这会儿,主系统通过了离开的申请。菜狗趁机翻身站好,笨拙地用小肉爪子开了一个时空的门,门中光彩绚烂,菜狗招呼完她就先一步跳进了门里。
冯瑶的动作稍慢,抬手挥出一道光,砸在时空之门上,其中流动的光彩蓦然一滞。而后她打出一道手决,低声唤了:“茶茶。”
“主人!”从时空门里突然窜出来一道小小的身影,一个巴掌大的小精灵,忽闪着翅膀飞过来,一下子抱住冯瑶的手指头,白嫩嫩的小脸蛋在她的指腹上蹭了又蹭。
茶茶高兴地和她亲近了半天,而后瘪瘪嘴委屈起来,用白玉似的小脚丫在冯瑶的手心里踹了好几脚:“主人身上都有其他系统的味道了!就算是要调查治愈组的事情,也可以带着茶茶呀!茶茶可以伪装成新系统的。”
“怎么伪装?看看你自己的小翅膀。”冯瑶用指尖蹭了蹭茶茶的翅膀,眸光温柔地调笑道。
茶茶的翅膀扇动了两下,半透明的翅膀像造物者的恩赐,带着浅浅的金色,如梦似幻地画出一条光来。
“我……我可以把翅膀换下来嘛……”茶茶一下子就蔫了,声音越来越小,一屁股坐在冯瑶的手心里,委屈成了一团。
“乖啦,我已经摸到线索了,再有几个世界就回去了。”冯瑶坐到一棵树上,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揉了揉她的长发,“茶茶打开屏幕。”
“好!”茶茶立马正经起来,小手在空中画了几圈,一张宽广的屏幕便展开在冯瑶面前。
冯瑶先将调查到的信息整理出来发给了005系统,然后把工作的事情处理了一遍,会收回屏幕前突然转头问茶茶:“洪瑾还没有回信吗?”
“还没有诶!他的系统枣枣一直没有音信,会不会是接特殊任务了?”茶茶搓着自己的小脸蛋,歪着头一脸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