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宸感觉到被触碰的皮肤一阵酥麻,抿紧了唇, 眸中闪过挣扎。
“算了,你要是不背, 我就光脚走回去!就, 就冻死我自己!”冯瑶气恼地睡过头, 颇为幼稚地威胁道。她做出生气的模样,余光却在偷偷瞧着闫宸,大有‘不答应就要闹’的趋势。
她半天没有等到对方的回答,瘪瘪嘴,气势不能输,当即扯掉了袜子,要光脚踩到地上。
如今天气已经凉了, 地上冰凉的石板,踩上去肯定凉得厉害。
“怎么尽胡闹。”无奈的语气中掩藏着宠溺,下一瞬那只白净的小脚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掌心。
闫宸的身形削瘦, 手掌并没有特别厚实有力, 甚至因为太瘦,而显得格外骨节分明。但是他的手心很烫,熏染得那只脚都泛起热来, 冯瑶慌乱地将脚收了回去, 脸上红了大半的, 连耳根都红透了。
他蹲下身,抬头看着红了脸的冯瑶,眸子满是晕染起笑意,语气像是嫌弃:“怎么和个小孩子一样?”
“我,我自己走……”冯瑶羞赧得抬不起头来,赶紧套上袜子,小声嘟囔了一句。
闫宸的眼神柔软,心底叹了一口气,转过身,语调平缓:“上来吧。”
“真的!”冯瑶喜逐颜开,刚才的萎靡一扫而空,欢喜得连说得每一个字都是快乐的小麻雀。
她像是怕闫宸反悔,话音未落,就赶紧下了椅子,动作利落地趴到闫宸的背上,用手抱住他的脖子。
冯瑶能够清晰感觉到他瞬间的紧张,也能看到闫宸快速泛红的耳尖,她也忍不住笑起来,抿着唇,眸中藏满了笑意。
闫宸的力气比她想象中要大许多,将她背得很稳,缓步走到软塌前,动作小心地给她放下。
“等一下。”冯瑶拉住他的手,让他也坐到软塌上。
闫宸不明所以,但还是顺了她的意,坐到旁边等她,带着些许疑惑望着她。
冯瑶对上他的眼神,又有些羞赧,犹豫了一下,扯扯他的袖子:“你能不能闭上眼睛?就一会儿。”
闫宸没有问她原因,沉闷地应了一声,就把眼睛闭上了。他眼前突然闪过之前被刺死的梦,画面出现后迅速褪色。
他的睫毛颤了一下,但没有睁开眼睛。
其实,他已经好几天没有预知到画面了,伴随了他这么久的奇异能力,消失得也很突然,只剩下那个被刺死的画面偶尔闪现。
闫宸每一遍看到自己的死状,都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只是画面中冯瑶充满恨意的眼神,总叫他难受。
不该是这样的。
小姑娘的眼睛应该是笑意璀璨,只看到那些生活中那些明亮温柔就好。
闫宸能够感觉听出来冯瑶去拿了什么东西,然后挪回他的面前。他能够感觉到她的靠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久久没有动作。
大概是时间拉得太长了,他都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即便冯瑶现在是想杀他,其实也无所谓的。
闫宸通过预知早就知道自己最后会死在小姑娘的手里,所以是有心理准备的。有时预知的画面也会有变化,间隔的时间越长越容易有变化。
他担心小姑娘下手比画面要早。所以那天第一次见过冯瑶后,他整夜未眠,在没有昏暗的书房坐到天明,然后起身提前布置了身后事。
再后来,闫宸发现她是个胆小害羞的小姑娘,便又特地吩咐了属下,如果有一日他死得突然,一定要第一时间处理掉他的尸体,不要吓到小姑娘。
“你不要睁开眼睛哦!”冯瑶轻软的声音打断了闫宸的思绪,而后就感觉她拆掉了自己的发髻。
过了半刻钟,冯瑶才坐回原处,带了些神秘的口吻:“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闫宸闻言缓缓睁开眼睛,正对上冯瑶明亮的眸子,心头便是一软。
“喏!好看不好!”冯瑶指着自己头上的流苏发簪,高兴地炫耀,仰着头笑得灿烂。
闫宸的注意都被她牵引,稍稍探身仔细瞧了一会:“玉质温润,雕工也精细,你的眼光很好。”
“那是当然!我一眼就喜欢这个簪子。对了,还有这个……”冯瑶转身去旁边的箱子里翻找了一圈,找出一面巴掌大的铜镜来,“你看,是不是很棒?”
闫宸看着她手中平平无奇的镜子,语气似乎极为冷漠:“这样小巧的铜镜也是少见,确实费了一些巧思的。”
他虽然看不出这面铜镜有什么新奇之处,但是冯瑶高兴地和他介绍了,自己自然不能扫她的兴致,便还是挑出了一点来认真表扬。
冯瑶会意笑弯了眼睛,将铜镜往前递了递,语气促狭:“我哪里是说铜镜,我是说你头上的发冠。你喜不喜欢?”
闫宸下意识伸手摸了一下发髻,发觉发冠确实换了形状,低头去看铜镜中的自己,只觉得那个发冠确实很漂亮。
“和我的是一块玉做出来的!掌柜的说……”冯瑶将那个放到闫宸的手里,自己挪过去,抱住他的胳膊,理直气壮地靠在他的肩膀上,“这两个是相配的!”
闫宸看着头上的新发冠,本就已经十分欢喜,再听到冯瑶说的最后一句,就像是给他怀里塞了一块巨大的糖,单单是闻着,都觉得连着舌尖都泛起甜来。
而现在,他的话里也确实抱着“糖”。
冯瑶挪了挪身子,动作自然地半倚在他的怀里,仔细欣赏了一圈两人头上的发饰,又高兴地转头问他:“夫君,他们说明天街上很热闹,明日是正元节呢!会有好多人去猜灯谜放河灯!我也想去玩,你能不能陪我?”
“嗯。”闫宸的手动了动,又缩了回去,语调平缓地应了下来。
“夫君最好了!”冯瑶当即笑开了,抱住闫宸的脖子,在他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然后不等闫宸反应,快速地穿鞋下软塌,像兔子一样蹿了出去。
闫宸一怔,总是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来,看着冯瑶溜出去的背影,唇角压不住的笑意。
第二天,他一整日都记挂着这件事情,将皇帝那边的差事处理完,手头的事情一做完了最紧要的,就安排着要陪冯瑶去游玩。
结果他刚往回走,皇帝又派人来召他。
闫宸不得不转头去皇宫,叫人去给冯瑶传话说要晚一点。
等到这个消息传到冯瑶这边的时候,她已经上了马车,反正在家里也是等着,先一步去包厢,可以看看热闹打发时间。
今日街上摩肩接踵热闹非凡,就连酒楼里的包厢都是人满为患,冯瑶一路在护卫的跟随下溜溜达达到了包厢。
她坐下不久,就有小二打扮的人敲门进来添茶。
冯瑶刚要说话,抬眼一看这小二的长相,眼中闪过意外。小二装作不在意给她倒了茶,而后用眼神偷偷示意她。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支开了护卫。屋中重新安静下来,只有小二拿了茶壶,在低头摆弄着茶杯。
“找我有事?”冯瑶随手拿了一杯茶,低头嗅了嗅,随口问道,“他看过大夫了吗?身体怎么样了?”
她不是第一次见顾浩的舅舅,扫一眼也就认出来了。
“是有些事。浩儿最近还在养着呢,大夫说没什么大碍。”顾昀没有卸掉伪装,还低头折腾着茶杯,压低了声音回答。
“那就好。他是得多养养!”冯瑶将茶杯捧在手里,想起顾浩唠叨的样子,弯唇笑起来。
顾昀看了她一眼,开门见山直接说了:“闫宸的书房守卫森严,我们的探子几次试探都踏不进去。他如今很信任你,你能帮我们取出一份信来吗?”
冯瑶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抬眸视线落在他的身上,语气冷淡:“之前救他,只是我可怜他岁数小。并不意味着我是你们的人。你刚才说的那个人是我夫君,你怎么有勇气说这样的话?”
“这场婚事这是一场闹剧,他根本……”顾昀不解地反驳,声音压得更低。他没有将最关键的词说出来,但是话茬顿了一下,继续劝道,“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和狗皇帝狼狈为奸,做了多少鸡鸣狗盗的事情。而且你也应该知道,皇帝的位置已经摇摇欲坠了……即便不是你去做,我们也会安排其他人。”
“各为其主罢了。你不必再说,我不会去做的。你们既然有本事,就自己派了其他人去。我只提醒你,在你们和他动手的时候,也就是咱们反目的时候。”冯瑶不耐烦再听那些大道理,摆摆手停止了对话。
她了解闫宸,他即便是没有记忆,在任何情况下也都会有自己的原则底线。他在这一世做得事情或许算不得什么光明磊落,扮演着一个昏君鹰犬的角色。
冯瑶也不认同这样朝不保夕的位置,她可以去直白地劝,也可以去撒泼打滚去和他耍赖皮,用各种方法叫他换一份事务。然而,这其中并不包括为了所谓的正义,背叛他。
他们两人在屋中说话,而在闹腾的街上停了一辆马车。
闫宸怕她等得着急,在皇上跟前找了理由,甚至差点触怒了皇上,才紧赶慢赶从皇宫赶回来。
他隔着半开的窗户能够看到冯瑶在和人说话,另一人做的小二打扮,却显然不是普通的小厮。
“主子?”小太监也看到了这一幕,惊疑不定地询问他要怎么做。
闫宸看着二楼包厢的那道身影,脑中突然一片空白,像是猝然被抽走了所有的思绪,胸口揪着泛起疼来。明明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他还是在瞬息间被铺天盖地的酸涩席卷了,疼得喘不过气起来。
他慢慢弯下腰,忽然想起昨日小姑娘笑着问自己能不能去看花灯。他用手摁住自己的心口,眼中的痛苦委屈凝结成一团,逼到眼眶发酸。
“晚些再进去,别吓到她。”闫宸的声音哑得听不出原来的音色,蜷缩着身子,连吐出这句话都格外吃力。
第60章 【太监】许愿白头偕老
冯瑶在屋中和顾昀说完那句话, 便让他出去。
顾昀却站在原处,停了半晌,开口道:“顾家欠你一条人命的恩亲, 你可以随时来讨要。至于你……你夫君,立场不同, 我不能保证不对他动手。如果有一日我们赢了,我会给他留一条活路。”
他说完这句, 深深地看了冯瑶一眼,颔首道别。
“好。”冯瑶将手中的茶杯转了转, 目光落在手边没有看他, 随意地扔出一个字。
顾昀闪身出了屋子, 包厢重新安静下来。
冯瑶放下茶杯,抬手揉了揉眉心,脑袋有些发痛。闫宸现在辅佐的这个皇帝确实不是良善之辈,甚至还是个没有能力的草包,这些年吃什么“长生丹”被弄得疯疯癫癫的。
顾家一脉确实是不错的选择,但是具体还要闫宸自己来考虑。
她让人把桌上的茶杯都换了,重新沏了茶水, 刚喝了一杯,便听到丫鬟禀报闫宸回来了。
冯瑶有些疑惑丫鬟的特地通传,但听着他回来了, 还是高兴地起身去门口迎他。
她刚走到门口, 差点迎面撞上了闫宸。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唇瓣不自然地抿着,神色看着有些阴鸷。
“夫君, 你忙完啦!”冯瑶拉住他的袖子, 仰头笑着问他。
闫宸缓慢地抬眸看过来, 努力露出温和的神情,但周身的阴郁太重,几次尝试都没能成功。他停了许久,声音有些喑哑:“我能抱你一下?”
“嗯?”冯瑶被问得一愣,少见闫宸这般坦诚,倒是意外之喜。
“无事,我逾越了……”闫宸以为她抗拒,瞬间转了话茬,僵硬地移开视线,抬脚便要走到一旁。
“自然可以!”冯瑶立即打断了他的话,一把抱住他劲瘦的腰,整个人窝进他的怀里,唇角压不住的笑意。
闫宸的身体僵了一下,半晌抬手将她揽住。他的手指穿过冯瑶细软的发丝,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几度控制,却还是没舍得用太大的力气,指尖不住地发颤。
冯瑶察觉到他的异常,结合刚才的事情推断了一下,便大致猜到了原因。她只觉得好气又好笑,手上稍稍用力,埋在他怀里,用头蹭了蹭他的胸口,闷闷地开口:“刚才有人找我……”
“不说这个。”闫宸忽然将她的话截断,嗓音沙哑,像是冷漠的语气。
虽然有些事情早就是注定好的,但他还是不想听小姑娘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谎话,只要不要从她的口中听到……
此前的二十几年,闫宸从未觉得自己怯懦,可这一次他不想问,也不想听……
“可是我想和你说说。”冯瑶从他怀里探出头来,皱着眉表情委屈。
闫宸对上她明亮的眸子,胸口的情绪一滞,抬手摸摸她的发顶,明知她是装着委屈,可还是心软了:“那你说吧。”
冯瑶拽着他的衣角,踮起脚尖凑到他的耳边:“我和那个人只是一面之缘,之前冯府关了一个少年,名字叫顾浩。我无意间闯进去,帮过他几次。最后一次见的时候……”
她说到这里,警备地左右看看,声音压得更低了:“有人来救他,刚才那个男子就是那群人中的。顾浩之前在冯府受刑伤得很重,所以我刚才见到他时,是想问问顾浩情况怎么样了。但是他想指使我偷你东西。我就生气地拒绝了,直接把他赶出去了。”
她能够卜算,又有剧情辅助,自然知道那些势力间的暗流涌动。
但是作为这一世的自己,她应该是不知道的,所以既然猜到闫宸误会了,倒不如坦率地和他说明白,也省得他乱想。
“嗯。”闫宸将她抱回怀里,他不会用往日的经验来推断小姑娘的话,既然她愿意解释,那么她说的话就是真的。他的眸色温柔,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冯瑶的头发,语调平缓,“无事,你可以和他们有接触。顾家的家风很正,出的都是正人君子。而且他家……”
闫宸说到这里,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哽住了。
“怎么了?”冯瑶半天没有等到他把话说完,就开口问了一句。
“没事,只是他家的身份没有过明路,不便让其他人知道。所以同他们见面记得避讳着些。”闫宸沉声回答,眸光暗了下来,唇角抿起一抹苦笑。
顾家的家风真的很不错,顾家男子有‘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他家是纯臣,所以根本不会联姻,孩子的婚配不看门楣。该算是万一挑一的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