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瑶说着话,伸手便要拉他起来,靠近时才发现他的眼尾泛着红,情绪明显不对。
“我……我是不是吵醒你了。”闫宸张了几次嘴,才终于发出声音,但根本听不出原来的音色。
第65章 【太监】瑶瑶乖……
“没有, 我就是睡太多自然醒的。”冯瑶摇摇头否定,伸手去摸闫宸的额头,入手还烫得厉害, “夫君,你还没退烧呢!我叫大夫重新给你看看!”
闫宸拦下她的动作, 摁住她的手腕,眸子像是一谭幽泉深不见底, 他压着情绪,语气挺似平静:“没事。我接下来说的话, 你要仔细听, 不要害怕。”
“那你先上来。”冯瑶心头微动, 隐隐有些不安,拉着闫宸让他重新坐到床上,摸摸他滚烫的脸,心疼得不知道说什么。
“你还记得前日晚上那个奇怪的宫人吗?”闫宸放缓了声音,神情严肃地解释道,“那是个颉波人。颉波族蠢蠢欲动,很快便要打仗了。我为自己留了一线生机, 只是没有人能帮我看着那些财物。我如今只能信任你,你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可是,我……”冯瑶被这个消息砸懵了, 脸上闪过茫然无措, 眼圈渐渐泛起红来。
她又怎么会不知道,闫宸说是给自己留的一线生机,却实际是给她留的退路。闫宸想要送她走, 却又担心她心里有负担, 还要那话在心中百转千回, 最后再小心翼翼地说出来,要叫她不害怕,又要叫她欢喜……
闫宸弯唇笑起来,眸光柔和:“可我只能相信你,你只要帮我守着就行。你继母会随你一同去南方,还有你的两个弟弟。顾昀和顾浩也会和你一起。我与顾家合作了,你可以相信他们。我还会给你留一队人手……”
他的语调平缓,字字句句都是温柔缱绻。
冯瑶望着他,眼圈瞬息便红了,睫毛颤了颤,最后还是落下泪来,哽咽着开口:“什么时候走?”
闫宸探身取了帕子给她擦眼泪,心头像是塞了即将落雨的乌云,酸胀到嗓音有些发哑:“他们都已经准备好了,等你换了衣服就走。”
“那你,你……”冯瑶没忍住哭出声来,呜咽着抓住他的袖子,眼睛通红地问他,“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闫宸被她哭得心疼,动作间透出慌乱来,鼻尖更酸:“瑶瑶乖,不怕……南方很好的,生活也很富足。”
他第一次把这个亲昵的称呼叫了出来,这两个字从舌尖滚了一圈,便带出无尽的甜意来。
冯瑶抬眸望他,眼睛被水汽几度浸染。她忽然抓住闫宸的衣领,动作坚决地亲上去。
闫宸被骤然扑倒在床上,他一惊,下意识护住冯瑶,怕她跌伤。
然而下一瞬,唇上传来温软的触感。他的神志一下子坠入混沌,似是周围的一起都消失不见,连四肢百骸都泛起酥麻来。
冯瑶摁着他的肩膀,吧嗒吧嗒地落泪,红着眼睛看着他,动作突然一变,在他的薄唇上毫不犹豫地咬了一口。她的动作带着十足的气势,似乎非要给咬破不可。
闫宸慢慢回过神来,却没有躲闪的意思,一直虚虚地揽着她,眸中溢满了宠溺笑意。
他情愿瑶瑶咬得狠一些,最好留下的印子永远不会消退。
可冯瑶到底舍不得,还未见血的腥甜,便已经狠不下心了。于是咬变成了细细密密的吻,手指穿过他的发丝,从唇角一点点吻到脸颊,最后偏过头亲在他的下颌线上,蔓过耳尖,落在脖颈上。
这种亲吻并没有太多情.欲的意味,反倒是因为她的眼泪,而带出透着浓浓的不舍,心酸苦涩仿佛从周围弥漫开来。
冯瑶泣不成声着埋进他的怀里,额头抵着他的脖颈,灼热的眼泪砸在闫宸的皮肤上,宛若烫出了一个带血的窟窿,将他的皮肉都给烫坏了,心里压不住的抽疼。
闫宸被她压在床上,被牵动地仰头,终究压不住眼底的酸涩,泪水顺着眼角落下来,没入被褥间消失不见。他极轻地摸着冯瑶的头发,喃喃出声:“瑶瑶,抱歉……是我不好,对不起……”
“三年,我最多等你三年。你若是不来接我,那不管京城如何,我都会来找你。”冯瑶紧紧地抱着他的腰,带着哭腔闷闷地开口。
“好,好……我一定用最短的时间解决。”闫宸轻轻地吻了她的发丝,放软了声音向她承诺道。
“可是三年也……也,好久啊……”冯瑶说到这里,已经哭得泣不成声,埋在他的怀里声音断断续续的。
闫宸受过最惨烈的刑罚,却觉得那些都没有今日这么疼,那些眼泪砸在身上,连着骨头缝里都疼得厉害。
他放软了声音,一遍遍地哄她,直到冯瑶苦累了,缩在那里睡着。
闫宸动作小心地给她穿上外衣,抱她上马车的时候,脸上板着阴沉,可他的手分明在发抖,甚至失了声音,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给冯瑶安置好,转头又抓住顾昀和冯瑶的继母嘱咐了好一会儿。
等到天光微亮,马车顺着宽阔的路行驶的时候,闫宸猛然觉得喉间腥甜,心头像是被生生挖去了一块,空荡荡的。
可他舍不得移开眼睛,近乎自虐地紧紧地盯着那辆马车。
在马车驶离视线时,闫宸的心头重重一痛,强撑着高烧操劳了一个晚上,如今终是坚持不下去。他眼前骤然黑下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而在另一边,在马车中熟睡的冯瑶睁开眼睛,眸光暗淡,神态中竟没有半分混沌困倦。
继母和她在一辆马车上,没想到她会这个时间醒过来,猝不及防下不知该说些什么。
冯瑶像是很平静,望着外面的景色,忽然抿了唇,声音极轻:“打仗总要粮草钱财,我想要经商。”
马车内一片寂静,半晌继母试探着回应,冯瑶没有接她的话,只是垂了眼眸:“最多三年,我会回来的。”
马车朝着城外行驶着,车后春生秋落……
第66章 【太监】重逢
又是一年秋日, 田地中的麦子已是金灿灿一片。
“主子,两百担粮草已经运到边疆了。”穿着劲装的女子朝着主子行礼,恭敬地将事情禀报了。她视线落在主子身上, 都要冒出光来。
主子是她见过最厉害的女子,一己之力办起了辰熙阁, 三年的时间便让辰熙阁联通南北、纵横四海。从打仗的第二年开始,战场上的棉衣、粮草、武器几乎十分之七八都出自阁里。
“嗯, 今天什么日子了?”立在桌前的女子,神色淡漠, 垂着眸子执笔落下一行字, 开口问道。
三年的时间, 冯瑶的容貌更盛,眉目如画神清骨秀,举手投足之间满是清冷矜贵。然而作为辰熙阁的掌权者,惊才艳艳之下,相貌反倒没有那么重要了。
“十一月初二。”属下有些不解,但还是认真地回答了。
冯瑶写完了最后一个字,放下笔, 侧头看向窗外,眸色微凝。
还有二十一天。
距离她离开京城,还有21天就三年了。
窗外的凉风侵袭, 将桌上的纸张吹得哗哗作响, 忙有侍从去关窗户。
小七曾经劝过她许多次,让她不必这样呕心沥血。它根据系统推算,能够确定闫宸根本不会有事的。宿主只需要娇娇软软地被养起来, 借着机会把任务对象顾浩攻略下来, 然后就等着三年以后闫宸过来接她就行。
如今天下的局势, 冯瑶比它还要看得清晰。她知道闫宸可以逢凶化吉,也知道这一次是有惊无险。但是那日闫宸小心翼翼将她送上马车,她绝不想经历第二次这种离别。下一次即便是捆,也要把闫宸捆在她的身边。
“主子!主子,大喜!”突然有人从外面冲进来,欣喜若狂地举着手中的信,朝着冯瑶大喊,“赢了,我们赢了!”
“当真?”冯瑶的眸子一亮,快步走过来,将那张纸取过来,仔细看了一遍,唇角不控制地弯起笑来。
她的声音都透着欢喜,眼神像是揉碎了漫天星光,璀璨夺目:“走!备马!”
“主子,此行至少两月,还是要备好东西再上路呀!”属下从狂喜中脱离出来,惊讶地想要拦下冯瑶。
“不,我等不了。”冯瑶弯唇一笑,快步走出屋子,抓住院子中马的缰绳,翻身上马,疾驰而出。
她穿着一套玄青色的窄袖长袍,没有耳饰钗环,反倒是用了一个发冠将头发束起来,干净利落,意气风发。
辰熙阁做南北生意,自然在赶路方面有独到之处。
应当两月的路程,被冯瑶压缩成了一个半月,骑马赶到京城外时,意外被认识的人拦了下来。
“冯姑娘,别来无恙。”坐在亭子中的男子丰神俊朗、面如冠玉,抬眸望过来眼神柔情似水。
“瑞王安康。”冯瑶已经到了京城门口,倒也不恼,身上还穿着轻便的袍子,浅浅行了一礼。
她与瑞王倒算是有些交情,在建立辰熙阁的初期,她还借过瑞王的势力,也勉强能算是友人。
“你这次此次来京,是处理旧事吗?还是……”瑞王的气度温润,说到这句时罕见有些紧张,低头看向手边的琴。
冯瑶的目光也落在琴上,眸光浅淡,唇角微勾:“这不是来,而是回。”
瑞王瞬间明悟,眼底划过遗憾,没有再说话,而是垂眸抚了一曲,余音绕耳似是仙乐。
好琴易得,而知己难求。
着实是可惜。
“瑞王的琴艺愈发厉害了。”冯瑶没有进亭子,只是远远地望着他,开口赞叹道。
“不及你十分之一二。”瑞王的手摁在琴上,颔首浅笑,带着淡淡的怀念开口。冯瑶是他见过在琴艺上最有天赋的人,容貌性格才华无一不让人折服。
只是……
瑞王叹了一口气,缓慢地抬头望过来:“真的决定了?”
“自然。”冯瑶没有半分犹豫,巧笑嫣然地吐出两个字。
瑞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转移到琴上,怅然若失地开口道:“这琴本就是给你的。但如今只能说,望你如愿以偿琴瑟和鸣。”
他的性子温和,即便再遗憾,也做不出太激烈的事情。
冯瑶的笑倒是真心了几分,朝着他远远地行礼道别,几步回去飞身上马。
而在另一边,闫宸并不知道她回来的消息,还站在桌前写信。
如今新皇已经登基,两朝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有些官宦保留了曾经的荣耀。还有曾经给新皇投过诚的人,如今也是风光无限。
闫宸拒绝了新皇的嘉奖,虽然不知道预知中的场景什么时候会到来,但自己一个将死之人,就不要和那些青年才俊争抢位置了。他选了许多对冯瑶有益处的奖赏,然后把要来的所有赏赐一点不落地送到了南方,给冯瑶本就鼎盛的势力添砖加瓦。
于是,他就像是前朝普通的奸臣,剥夺了官职后,家财大半充公了。
闫宸遣散了侍从,之前的属下他早早给安排了后路。
偌大的府邸只剩下了三四个清扫的粗使下人,屋中比以往破败了不少,书架上落了一些灰。
闫宸比三年前还要瘦削,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
他坐在桌前,手边已经写坏了十几分信,是想给冯瑶寄去的离别信,用词婉转地讲了自己不日要出门游玩,归期未定。
闫宸拧着眉,压着咳嗽,薄唇没有半点血色。
他刚写下一个“卿”字,便已经不知道该如何下笔。笔尖的墨迹像是砸在心尖,疼得打颤,离别的字根本落不下去。
闫宸思索了三年,他很想被冯瑶记住,即便是成为她手下第一个被杀的人,也无所谓的。可是再仔细想想,小姑娘性子温柔善良,怎么能用血污了她的眼呢?若是真是因为这事,日日做噩梦,他就半点也舍不得了。
所以,他早就有了离开的打算,找一个人山清水秀的地方自行了断,也免得叫冯瑶为难。
闫宸又写坏了一张纸,拧紧了眉毛,眸色暗淡下来,将毛笔放到一旁,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木盒子。
木盒子大概一尺见宽,里面零零碎碎摆着不少东西。有一个发冠、有一个铜钱,还有冰糖葫芦的签子。
闫宸视若珍宝地把其中一张纸条拿出来,上面写着的“白头偕老”的墨迹已经开始模糊,边缘有些毛躁,显然是被人时常摩挲。
他的眸色温柔下来,看着手中的纸条,眼前像是浮现了冯瑶笑意嫣然的样子。
“嘭”的一声,门突然被人撞开,有人逆着光走进来。
闫宸动作利落地将纸条送回盒子里,眼神骤然锐利,一瞬间气势惊人,然而那人逐渐在光下显露出容貌后,他的神情一僵,甚至有些呆愣。
他就像是无数次面对梦境一样,一眨不眨地望着冯瑶,目光执着专注。
冯瑶已经从府中的现状猜测到了他的想法,又好笑又好气,进屋的时候动作格外粗鲁了些。可是她看到那道削瘦身影时,动作还是放轻了下来。
她绕过桌子,走到闫宸面前,手掌覆在他的脸颊,一字一顿地开口道:“夫君,我回来了……”
她掌心的温热,让闫宸刹那意识到这不是个梦。他眼中的心绪剧烈动荡,几次动了唇瓣,却发不出声音,几个呼吸间眼尾泛起红来,氤氲的水汽被强压着,但攥紧把手的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
冯瑶弯腰抿唇笑起来,揽住他的脖子,偏头吻了上去,缱绻缠绵的吻抽离了两人的呼吸,让闫宸的脸上都泛起红来。
一吻结束,两人的气息都有些混乱。
“我好几次都要等不下去,想要直接回到京城的。”冯瑶说着话,有一下没一下地亲着闫宸的唇瓣,语气近乎叹息。
闫宸的思绪乱成一团,尽力保持镇定,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是,我们是……”
“是什么?假成亲吗?”冯瑶的情绪很平稳,乃至挑眉笑起来。
闫宸被她的坦然弄得怔住了,垂下眼睑,微不可查地点头,狠下心想要继续说些什么。
“不行,重说。”冯瑶在他的唇上啄了一下,语调促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