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得很谨慎,其他人也都是这么想的,于是随声附和。贺深脸上依然带着让人舒服的笑意,语气诚恳地道;“当然,能得大家一句话,孟小姐心里已经感激不尽了,怎么会要求更多。这个忙也绝对不难帮,大家都是熟悉宣发这套的,她现在又是胧郁的宣传总监,所以在这里想拜托大家,以后要是有合适的机会就帮她留意一下。只要这么个牵线的机会就行,别的她都自己去争取。现在她主要的难处就是公司的宣发被亲戚把持着,得先有自己的人脉,把主打款香水打出名气,做出成绩。”
“就是电影里提到的那款「窃梦」吧。”导演笑着说,“有一整部电影做宣传,还有新的想法啊?年轻人就是冲劲强。”
“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算是孤注一掷吧。”贺深轻轻颔首,状似随意地道,“我也知道确实是麻烦大家了,她现在也没什么能回报各位的,这样吧,这份欠下的人情算在我身上,以后大家要是有能用到的地方尽管开口。”
在座的人听了都是精神一振。商场菜鸟孟知薇的人情不值钱,贺深的就不一样了。这可是嘉华娱乐的现任一哥,上一任搅动起的腥风血雨他们可是印象深刻。嘉华自己就称得上是资本,公司规模不大,资源厚实,投资眼光毒辣精准,稳赚不赔的生意,谁拒绝谁是傻子。
当下大家的态度立刻就变得热络起来,纷纷笑着应下:“行,有机会一定帮孟总监牵牵线,她想要宣传推广的渠道。哪还有比娱乐圈更广的门路,尽管放心吧。”
也有人开始捧起贺深,满口称赞:“这么多年过去了,贺制片还记得帮恩人的女儿一把,真是重情重义,旁的人轻易做不到这点。”
贺深眉眼舒展,云淡风轻地笑着自嘲:“没办法,欠她的,总得好好还上。”
在贺深和这些人划着圈子说场面话时,孟知薇时不时地看向他,一直能看到他脸上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意,交际起来游刃有余。
他的这部分对孟知薇来说是陌生的,她的印象里贺深很少笑,原来也会有这么言笑晏晏的时候。
作为一个长得很帅的演员,他笑起来当然是赏心悦目的,表情管理极佳,唇角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但孟知薇知道这不是他真心的笑容,不光是因为这笑意不及他眼底最深处,也因为他一直给她一种感觉:他好像没什么真正值得高兴的事。
仿佛一直在背着重担行走,连喘息都觉得费劲,根本没有心思去领略经过的风景。
可是他明明已经功成名就,扬名立万了,又是为什么依然活得这么累呢。孟知薇看着他,有片刻出神,心里在想,是因为他已经没法偿还给当事人的那份资助恩情了吗。
……又或是,因为他那个暗恋了十年,依然求而不得的白天鹅?
贺深并没有正面回答那个问题,好像本身就有点问题。孟知薇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地觉得他既然没有否认,那就不是空穴来风,而他没有承认,大概是因为不想多说。
一个即便他已经这么成功,依然不能说的白天鹅吗。
酒桌上说要牵线,倒也没人立刻给她介绍。孟知薇接下来的时间就是安静地吃菜当花瓶,心里莫名地一直在想这件事,心中一个念头挥之不去。
到了后来,他们酒越喝越多,孟知薇有点看不过去,也拿过自己的酒杯帮忙喝了几杯——一杯下肚她才反应过来这杯子被贺深用过了,不过现在才说再拿一个也太晚了,她就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小幅度转了下杯口。
贺深一时没拦住她,不过也没让她喝几杯,点到为止。不过今晚的量对孟知薇来说还是有点多了,她脸红得厉害,站在酒店门口,眼睛都有点发直,困倦地半闭着,觉得自己累得厉害。
参加酒局真是个体力活。她敬仰地看了旁边看着没事人一样的贺深一眼,在心里咋舌。贺深接收到她的视线,误以为她是在求助,说:“撑不住了?再坚持一下,打车送你回去。”
孟知薇直勾勾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反应慢半拍地点头。车过来得不慢,她靠着车后座的车窗玻璃坐好时,觉得终于解脱,下一秒头一歪,就这么睡了过去。
她这一睡竟然还挺踏实,再恢复意识时颇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反应了半天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人移动。她挣扎着皱了下眉,但是没能睁开眼,眼皮重得厉害。
意识到是又清醒了一些,听到有人在说:“这样就可以了,我背她上去。”
谁背她,贺深?对,是贺深,是他的声音没错。
孟知薇意识朦胧地感觉到他背着自己向前走,趴在别人背上的感觉有点奇妙,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这么背过她了,这种感觉好像又不是全然的陌生,真让人觉得奇怪。
脑海中的问题太多,她发浑的脑袋仿佛已经容不下了。孟知薇的脸就靠在他颈边,不舒服地皱着眉头,觉得头疼得厉害。
一定是她思考的问题太多了,得抛出来点。孟知薇蓄了一会儿力,终于张开了嘴,声音朦胧地问:“你有一个暗恋了十年的白天鹅……真的假的啊?”
身下的人顿了一下,好几秒后,才重新迈开脚步向前走。
“真的。”他语气淡淡地说。
“为什么……一直不告诉她?”孟知薇半梦半醒地呓语。
他们进了电梯,又出来,走在快捷酒店的走廊里。贺深背着她,走得很稳,孟知薇等得快又睡过去了,才听见他的回答。
“太自卑。”贺深平静地说,“又太爱她。”
第25章 Chapter 25
孟知薇在做梦。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 但是又半点没有什么醒过来与否的意识。这种感觉有点奇怪,她好像是从上帝视角进行旁观,看着瘦削的少年背着少女, 急匆匆地往楼下跑, 又仿佛她自己就是那个少年背上的女孩子,头埋在少年背上,一动不动。
她知道那是自己, 少年的脸却相当模糊, 在上帝视角上完全看不清楚。切换到趴在他背上的少女视角后,又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脖子上一层细密的汗。
她感觉「自己」应该是疼得厉害, 即便被人背着, 身体也痛苦地弓着, 脸上冷汗涔涔。背着她的少年从楼上快步跑下来,猛敲楼下一间保姆房的房门,折腾出很大的动静,但里面完全没有回应。
“去医院,打车去。”少年当机立断地说,背着她向大门跑,边跑边问,“你怎么样?还能撑得下去吗?”
“还能。”她听见自己疼得面白如纸, 努力调整完呼吸和声调之后才回话,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毫无异状, 带着刻意伪装出来的轻松,“我能有什么事啊, 可能就是晚上什么东西没吃对, 胃不舒服了, 你不用那么紧张。”
背着她的少年一路向前,闻言竟然语气淡淡地道:“我紧张什么,跟我又没关系。”
她:“……”
她觉得「自己」这一瞬间是有点生气的,说生气似乎也不确切,一定要说的话,大概是有点委屈,毕竟她真的很疼。
“但是你如果让我紧张的话,我就紧张地关心一下。”在她的沉默中,少年突然又说。
她听见「自己」声音有点变调地发出一声嗤笑,不客气地问:“干什么,你抖M啊?”
少年平静地说:“欠你的。”
她站在上帝视角,看着「自己」沉默了一会儿,白着脸,将头埋进少年的后背。
“那你关心一下我吧。”她小声说,“我好疼啊。”
“我们现在就去医院。”少年说,别墅区一路都打不到车,他稳稳地背着她,快步向前跑,声音在喘息中也有些变调,但很坚定地说,“你会没事的。”
“你说了又不算。”少女疼得快要说不出话,紧紧地抱着他,指尖几乎抠进他的皮肤里,“我太疼了,我害怕……”
“那你咬我吧。”她听见少年说,“别总想着疼的事,转移一下注意力。”
少女的道德底线颇高,费力地拒绝了他:“那不行,你也会疼……”
“我不疼。”少年平静地说,“我比你擅长吃苦。”
少女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脸色苍白地回应:“我以后也会学会的。”
她实在是忍不下去,真的就这么一口咬了下去,咬在少年的肩头。夏季的夜晚衣衫单薄,她身上出的冷汗把他的整个后背都浸得湿透了,她疼痛之下咬得极重,大步行走中的少年也控制不住地瑟缩了一下,但他很快恢复如常,继续稳稳地背着她向前。
“每天都过得无忧无虑,当一辈子小公主多好。”他说,“永远也别学会吃苦。”
孟知薇从上帝视角安静旁观,越看越觉得疑惑,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
她为什么会梦到这样的事情?这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被她遗忘的记忆吗?
如果是的话,那个背着她的人又是谁呢?
她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努力地想要拨开那层迷雾,看得更清楚一些,却突然被从梦境中拽离出来,猛地睁开眼睛。
反应了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是自己的手机闹钟响了。
嘶,就差那么一点就看到了。孟知薇被强烈的遗憾包裹,懊恼得直想叹气,她沉浸在这种情绪中,隔了好一会儿才在不经意间的低头中,发现自己还穿着昨天的衣服。
齐齐整整,一件不少,只有高跟鞋被脱掉了,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身上正散发着酒气,一晚上过去,感觉整个人都被腌入味了。
孟知薇:“……”
她当机立断地把梦放到一边,先冲到浴室洗了个澡。等她满身清爽地回到床边时,终于有余裕去回想昨天发生了什么事了。
团建……喝酒……贺深……
……她想起来了。
她这人有个奇妙的特点,那就是虽然酒量稀烂,但酒品很好,喝醉之后的记忆都能记得一清二楚。她不光回想起了贺深昨晚背着喝醉的她回来这件事,还想起了自己问的那个唐突的问题……
……什么叫社死啊?什么叫尴尬啊?什么叫恨不得把头埋进土里啊?
人家辛辛苦苦把自己背回来了,竟然还直接开口去问人家那么隐私的问题!孟知薇颇觉崩溃地抬手捂住脸,觉得自己简直没脸见贺深。人家昨晚刚用自己的人脉辛辛苦苦帮她牵线呢,她在做什么啊!真仗着她爸的那点恩惠就把自己当恩人之女了?人家现在的成功和当年她爸的资助也没关系啊!
简直不知道说自己什么好。孟知薇懊恼得连连叹气,萎靡不振之余,倒是不经意间又想起了自己的那个梦,略略出神。
所以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她若有所思地想,所以究竟是真的有那么个背过她的少年,还是一切只是她的幻想呢。
她想了想,给在家的何叔打了个电话。
“何叔。”她打了个招呼,整理了一下思路,斟酌着说,“我昨晚突然梦到我之前生病,不知道是不是什么不好的兆头,还是以前真发生过这种事,我在梦里想起来了。我十几岁的时候有生过病吗?嗯……十六岁之后,二十岁之前。”
她在梦里的样子和自己记忆中的样子基本上一模一样,肯定不会比十六岁大多少。
“十六七岁那会儿?”何叔想了一下,而后给出了个肯定的答复。
“真有这事儿。”他确定地说,“你十七岁那会儿病过一次。是夏天吗?”
对对。孟知薇连声肯定,何叔越发确认。
“那就是这事儿。”他说,“急性阑尾炎发作,那晚我家里有事,回我女儿那边去了,杜琴睡得太死,晚上什么动静都没听见,还是小贺送你去医院的呢,那之后几个月他就去当群演了,这件事先生特别感谢他,还想过给他钱当奖励,不过他没要。”
孟知薇怔了怔,下意识重复了一遍。
“贺深?他送我去医院的?他……背我去的吗?”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应该是吧。”何叔说,“急性阑尾炎发作起来不能剧烈活动。”
……啊,好。孟知薇有点恍惚地挂断电话,盯着自己的手机出了会儿神。
她想起了未来的自己那封涂涂改改,到最后也没能写好的订婚请柬。
心里渐渐产生了一个想法,从模糊到清晰,直到充盈满她的整个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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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于她以往每天都太过拼命,早早的就来公司报道,所以今天虽然比平常晚了一些,但仍然赶上了剧组开工,完全没有迟到。
作为合作方的跟进项目,大致就是要注意好自己的产品在拍摄中是否有成功出镜,拍得好不好看,能不能取得理想效果,想要做出大热经典款香水,软广和植入一定不能像狗皮膏药一样到处都是,要足够恰到好处,有一定的逼格,这样才能让香水本身的价值体现出来,这其中很有门道。
孟知薇之前接受贺深的小灶补习,主要学习得就是这个方面。贺深作为能在娱乐圈混出头的大明星,哪怕他自己的定位是个相当低调的演员,对于宣发相关的东西也完全不会陌生,孟知薇跟着他学习,受益匪浅,能够以十六岁的年龄,勉强应付得过来现在项目的工作,全靠贺深前段日子的恶补。
她在接受贺深补习的时候,其实还一直上着企业管理的网课。陆弈舟给她找的老师,她很感激陆弈舟的好心相助,对这门网课一直态度虔诚地对待着。贺深知道她同时学着企管课程,并没有主动给出什么评价,只在她虚心提问的时候,点到为止地给了几句回答。
“你的重点还是应该放在宣发上面。”他说,“不光要打造香水品牌,也要打造你的个人IP。只要能打造得出来,以后胧郁就能和你绑定在一起,别人轻易抢不走。至于管理方面,你志不在此,就完全可以交给职业经理人来管理,不要把自己绑在公司上面,想想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是父亲的心血,还是公司本身。”
要孟知薇来回答得话,她当然觉得是父亲的心血,她在意的不是胧郁能赚多少钱,有多大的摊子。不过陆弈舟对她的这种想法嗤之以鼻,依然耳提面命地催她上企管课,还时不时要检查进度,说帮她就一条龙帮扶到底,坚决不给她松口气躲懒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