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夫人心里一惊,她倒是没想到这顾言这般厉害,可听谢朓口气,似是意料之中,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把人想轻了,这顾言以后必是前途大好,这才下定决心,赶紧把人请过府,她看了眼芸娘,笑了下,
“不知姑娘你和顾解元几时成的亲啊?”
芸娘道:“大寒那几日,年关前成的亲。”
那也没几日,这就好办了,谢夫人扫了眼一旁坐下娇滴滴的侄女,笑着道:
“顾解元真是好福气啊,只不过日后有什么打算。”
“自是上京科举。”芸娘虽然如实答着,可前世跟那些世家夫人打交道,说话都是一句绕一句,谢夫人这点心思倒是不够看了,她心里跟明镜似的,这谢夫人有事憋着呢、
“是这样,这一路上跋涉,只有你两人也是辛苦,这是我侄女,从小养在身边,旁的不行,红袖添香倒也做的来,我再添两个婢女小厮,这一路上你们也是有个照应。”
芸娘一挑秀眉,看着对面弱柳迎风的娇柔女子,望向座上的谢夫人,好嘛,什么红袖添香,说白了竟是把自己侄女要给顾言做小老婆,顾言不过是中了个解元,就有人这么巴巴上赶着了,那去了京城还得了,再说,这谢夫人的侄女好歹算是个小姐出身,真要到身旁,不知道她俩谁伺候谁呢。
想到这里,芸娘一时间心火上来,按照她往常的脾气非得当场怼回去,可前世她这直脾气就没在人前落到好,这么做不过是添人把柄。
她呼出口气,眼睛转了转,心里突然有了个主意。
芸娘微微低头,拿着帕子捂嘴一笑,谢夫人不解:
“姑娘你笑些什么?”
“我只是高兴。”芸娘顿了下,抬起脸,“有人替我分担些,夫君心里也应该是舒坦的。”
谢夫人见她没哭没闹,倒是有些意外,想芸娘是乡下来的姑娘,自是想不到里面的弯弯绕绕,到时让侄女把那顾解元哄住,这下堂妻上不得台面,以后到了汴京正室娘子不就到手了,想到这,她眉眼都舒展开,
“是这个道理,爷们儿都是这个样子,你大方体贴些,才能招人喜欢。”
“可是……”芸娘突然蹙起眉头,“夫君家里犯了些事,怕是回去有些棘手,我倒是没什么,只怕妹妹吃苦。”
“这倒也没什么。”
谢夫人也料到会有这么一层,毕竟好好的人家凭甚繁华的汴京不呆,要到这地处偏僻的漳州来,可中了解元日后前途大好,总归是能在官场上爬上去的,但谢夫人到底听到芸娘这话有些不放心,多了一句嘴问道:
“这顾解元家里犯得是什么事啊?”
“也没什么大事。”
芸娘抬起头,眨了眨眼睛,嘴皮一翻,吐出两个字,
“谋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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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好了?”
书房里点着凉凉的苍术香,谢朓双手负在身后。
他望着眼前的顾言,少年人长得极快,那求他做担保的少年,短短两个月就跟柳树抽了条一样,长开成了个身姿挺拔的青年人,
“现如今你回京不是特别好的时候,我也听主考说了,你这次文章做得极好,以你的才学,这会试再等两年也未必不可……”
苍术香味道缭绕在鼻尖,顾言思忖道:
“大人,再等两年三年还是一样的,世道是不会轻易改变,但人可以。”
谢朓深深望了他一眼,“我听闻,这两年你外祖李国公府倒是圣宠依旧,他们可有联系你?”
顾言目光冷然,“未曾。”
谢朓意味深长道,“上了京还是去走动下。”
这话谢朓不知他听见去几分,只见顾言垂下眼,没说话,脸上情绪都压在眼底,不动声色,沉着冷静,不禁心里感叹,再过两年,不知道这会长成个什么样的人物,怕是真的心思难测。
“你……”
正要开口,突然一个家仆匆匆敲了敲门,谢朓皱起眉头,
“没点礼数,什么事这么慌张。”
家仆在门外道:“大人,夫,夫人吓晕过去了。”
谢朓拉开书房门,厉声询问:
“不是今早还好好的,说要宴请客人,怎么就昏过去了?”
顾言看向家仆,只见他咽了咽吐沫,抬头看了眼自家大人,又看了眼他,磕磕绊绊,
“那,那顾解元家的小娘子说了两句话,夫人一口气没喘上来,就,就晕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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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上京
州署府的卧室里,哭哭啼啼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芸娘夹杂在一片愁云惨淡中,安静地坐在一旁,低着脑袋闷声不语,仔细一看她却是在看自己的指甲,这几日换季天干,指甲盖旁长了些倒刺,她趁人不注意,有一搭没一搭地拔着,听着这哭声,倒也应景。
“怎么回事?”
有声音从屋子外传来,芸娘抬起头先是看到行色严肃的谢大人,再看到他身后的顾言,只不过见有女眷,顾言只站在廊下,他也看到了芸娘,眯起了眼睛,芸娘无辜地眨眨眼,把头偏过去,当是没看到。
“老爷,你怎么没同我说。”床上的谢夫人见来人,抹着帕子,惨惨戚戚地埋怨道。
谢朓叹了口气,在老妻身旁坐下,“同你说什么啊?”
“她,她……”谢夫人抖着手指向一旁的芸娘,芸娘抬起脸,朝着谢大人福了福身子,
“大人别担心,就是夫人说原想把表小姐给顾言做小,我就想着,这事也不是个小事,就把顾家的那档子事同夫人说了。”
听到这儿,谢夫人哭得更伤心了,她原本想着让侄女儿扒住这顾言,她就有个盼头能回汴京了,但谁曾想,那顾言竟是个罪臣之后,还不是一般的罪,谋反啊,谢夫人看着门边那隐隐约约的身影,打眼一看也知是丰神俊秀,这么一位郎君,怎么能家里犯了谋反那事呢?
“胡闹!”
谢朓听明白了来龙去脉,倒抽一口凉气,想那顾家极盛之时,旁人不敢招惹,现如今落了难,就更不能招惹了,怎么没得起了这种昏头心思,谢朓一声怒喝冷下脸,知他是真生了气,谢夫人也停了声,屋子里只听一片抽抽噎噎,没人再敢出声。
谢朓瞥了眼一旁的芸娘,郑重道:
“老妻糊涂,多有担待。”
芸娘有些惶恐,急忙起身福了福身子,“没,没事。”
谢朓说完,扫了一眼屋子里的众人,冷着脸走了出去,芸娘急忙跟在后边,抬头看见立在门边的顾言,不知里面的事看了几分,就差没在眼里写着看好戏了,她努了努嘴,把脸偏到一旁,都怪顾言招蜂引蝶,才惹得这般事端,害得她无端被连累。
顾言有些失笑,这关他什么事,谢朓停下脚步,把两人互动看在眼里,这人之间的缘分也是奇怪,这么个少年老成,心思缜密的后生竟和个心思单纯的乡下小姑娘走到一起,要他说老妻那也是白费功夫,这顾言一看这姑娘眼神都不一样了。
“顾言,你过来,我还有几句话同你说。”
谢朓清了清嗓子,顾言敛起些神色,跟着走进书房,谢朓看了眼他,从书柜后取出一个匣子递给他,
“你一路打点都是用钱处,这点银钱你带着。”
顾言垂手没动,谢朓却把匣子塞进他手里,
“我谢朓算是个贪生怕死没本事的,被贬在这漳州一呆就是十年,可不代表我是个忘恩负义的,初时我不想你再入这权利场,可如今你已是潜龙在渊,我既拦不住你,那就再尽微薄之力送你一程。”
顾言一挑眉,不是他把人想坏了,只是有些事见得多了,不由得多想,他淡淡道:
“大人不必如此,顾言答应过的话不会忘。”
“倒也不全是为了那些。”
谢朓顿了顿,那双沧桑的眼望着他缓缓道:
“顾言,若有一日,若真有一日你能站上那高山,不要忘了深渊里的人,我回不去汴京了,圣人沉迷修道,偏听那旧党之言,太子死在宣德门外,你顾家也遭颠覆之祸,可你看看,你看看外面这世道,漳州的穷苦百姓有多少?风雪之中饿殍遍地,这世道合该变了。”
顾言没说话,微弱的火光映在他白璧无瑕的脸上,弯下腰朝他深深鞠了一躬。
谢朓垂眼,也颤抖起手,俯身微微还了一躬,这一拜像是一种相接,把过去与将来都交在眼前的少年手里,
两人直起身子,谢朓看了眼门外的人,
“顾言,有句话,我还得提醒你,人重感情,就会被拖累,功成名就之时有情自然是锦上添花,可她也会成为你的累赘。”
顾言抿了抿唇,垂下眼,没说什么,只是转身往外走。
可正要转身脚要跨出门边之时,身后响起一道幽幽地声音,
“你记住,去了汴京,要想活到最后,就往上爬,拼了命地往上爬。”
顾言身子僵硬了下,没有回头,一脚跨出了门边。
他微微抬眼,春光里她站在廊下笑盈盈地等着他,他脸色微霁,心里压着的沉甸甸的东西陡然松了下来,他抬脚走过去,
“把人气晕了过去?”
芸娘瞪着眼睛,理直气壮,
“你还说,还不是要给你说小老婆。”
顾言垂下眼,轻笑一声,
“有你在,谁敢啊。”
芸娘一扬眉,狐疑道:“顾言,我怎么听着你这话不像好话呢?”
顾言绕过她往前走,轻飘飘的话落下,
“我可没说。”
“你说了,你就是说我凶。”
话音绕过廊下,不知是谁起了些百转心思,盈盈一点,顺着风散在这春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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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家,两人便按着之前商量好的准备上京,顾言看着芸娘把能挪得动的家当都抬上马车,等她吭哧吭哧地要将那柴都堆到车上的时候。
他实在没忍住,抿抿嘴,拉住她的胳膊,在一旁提醒道;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汴京也有柴卖?”
芸娘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汴京的柴不要钱吗?再说汴京什么不贵,这柴都是我自己从城外背回来的,可好用了。”
今科顾解元眉头一挑,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缓缓将双手背在身后,转身向门外走去。
“顾言,下雨了,你去哪儿?”芸娘没抬头,顺嘴问了句,
顾言出门的脚顿了下,没回头,答得自然,
“有两本书是租的,拿去还了去。”
芸娘听完也没多想,只埋头收拾东西,细雨打在院子里芭蕉叶上,汇成一滴水珠滚落在青石板上的水洼里。
终于收拾的差不多了,芸娘站在檐下,望着空出来的院子,眼里有些不舍,这处虽然简陋对她而言,也算是个家了。
她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湿意,又从屋后挖出一株忍冬,放入盆中,拍了拍手,站了起来。
就在此时,有人敲响了木门。。
“谁啊?”
芸娘喊了声,却没有人应声,难不成是顾言回来了?
她用手遮着雨,抱着花盆小跑到门边,刚抽开半截门栓,却只见那缝隙里看见几双沾满泥的马靴,身子一僵。
芸娘抬眼,顺着门缝看去,赫然是一双阴鸷陌生的眼睛,她极快地反应过来,就将门推上,可那边早有准备,一把刀尖直晃晃地顺着门缝插进来,芸娘躲闪了下,可她手下的花盆却慌张掉在地上,忍冬栽倒在水洼中,与那碎片和泥土混在一处,芸娘踩着泥水,慌忙向后退了几步,那刀尖向上一撬,门栓便应声掉在地上,木门被从外豁然推开。
几个穿着黑色雨衣,体格高大的男人鱼贯而入。
芸娘四下一看,抽出一旁的抵门的木棍,可刚转过身,一只帕子就紧紧捂住她的口鼻,一股刺鼻的香味扑面而来,她伸出手肘向后一击,那人吃痛闷哼,她咬了咬舌尖,使出力气想要掰开那手,却又被另一只手摁住,挣扎中头上的杜鹃花掉在地上,被那马靴踩在脚底,
“快!她力气也太大了,别让她逃了。”
“不会,这药劲能倒一头牛,她跑不了。”
芸娘还想挣扎,可眼前开始渐渐模糊,四肢一个劲儿发软,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黑布罩从头盖下,便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小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院子里几个人迅速地从院子里走出来,其中一人将肩头扛着的人往车里一塞,转身踩着雨水走到巷口的另一辆马车前,把眼四下瞧了瞧,这才恭敬道:
“小姐,人打晕了,在车上呢。”
车内传出个极柔的话音,只是细听说的话带着些冷意,
“叫人看好,走吧,别耽误时间,启程回汴京。”
待那黑雨衣的人走远,车子里的谭春儿微微掀开帘子,又急急放下,转头拉住身旁人的胳膊:
“安歌,就这,这么把人劫走,是不是不大好,万一……”
“没有什么万一。”
陆安歌垂下眼,拉住她的手,轻声细语道:
“我做这些都是为了妹妹好,况且也是没办法了,那日你也看到了,好赖话说尽了,她就是不同我们走,我能有什么办法。”
谭春儿听到这话,绞着帕子,脸色惨白:
“可,可也不能……这般……”
陆安歌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表妹,你可知那顾郎君今科乡试是头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