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在地上的沈海身子一僵,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那,那都是陆家妮子骗我的。”
芸娘瞥了他一眼,冷着脸,
“起火那天晚上呢?”
听到芸娘提起那晚大火中的事,沈海身子一哆嗦,半天说不出话来,芸娘语气渐冷,
“你抢我的金锁,还把我推到火里,差点就要害死我了。”
“那,那也是陆家指使的……”
沈海满头大汗的辩解道。
只听他找到一个话头,眼睛跟只老鼠样四下转着,把那话在嘴里转来转去,
“对,对,都怪陆家。”
“自从他们出现之后,就没有一件好事,这次上京也是他们找我来的。”
芸娘听到这话,心里一阵冷笑,沈海是个什么货色,她最清楚不过了,这一世虽然有陆家撺掇,但沈海本身就是个为了钱财什么都能干出来的小人。
“芸娘,我,我发誓,我绝不会再说什么。”
沈海抬起头,决然道:
“我这就走,回村里去,再也不来京城。”
芸娘听着沈海这些话,心下嗤笑,她相信今日她放过了他,只要他还赌还缺钱,来日他一定又会卷土重来,想方设法在她身上获取利益。
芸娘看向他冷冷道:
“你发什么誓已经不可信了。”
她望着这阴暗的天空,深呼出一口气,
“一直以来,看在我阿爹的情分上,你让我嫁傻子,想要霸占房产,把我往火里推,这些我都忍了。可你不该贪心同陆家搅合在一起!”
沈海心里一惊,在赌场这么多年,让他有种危机感,他扫过这四下的兵,和不远处目光森森的人,他膝盖往前蹭了两下,
“芸娘,芸娘,我就是一时糊涂,你放我一次,千万别,别让他们动手。”
“我不杀你,我答应了我阿爹,留你一命。”
沈海心里刚松下一口气,只听芸娘又道:
“只不过,放你活着,不是让你胡作非为,你还欠我阿爹一条命。”
“什,什么命……”
沈海不可置信地抬起眼,似乎有些恐惧,
“陆芸,你,你在说什么……”
芸娘望向他,眼里一片冰冷,语气却出奇地冷静,
“我阿爹当年是因从台阶上摔下去,脑后受伤而亡,可他腿脚不便,平日里走路都格外小心,怎么会轻易受伤?“
沈海嘴唇抖动半天,没说出些什么来,芸娘压下身子,看着他,
“那日我亲眼看见的,我看见你把我阿爹从台阶上推下来的。”
“我没有,你胡说。”
沈海脸色惨白摇着头,芸娘语气压着,
“沈海,我阿爹哪里对不住你?”
沈海睁大眼睛,喃喃道:
“不,不可能,当时明明没人……”
芸娘眼里泛着些红,
“老天爷开眼,我那日去市集回来晚了,正好看见你推了我阿爹,他喊你名字,你朝西边慌忙逃走的,还说我没看见?”
“你,你……”
“而且我有证据,崔曙崔大人曾是我爹故友,他来吊唁的时候,我曾委托他请仵作验过尸。”
“我阿爹临终百般嘱托不让我管,他不想我找你麻烦,可是你呢?沈海,人活着得凭良心。”
沈海似乎舌头忘了动,只僵在那儿,芸娘一字一句道:
“人都说枉死的人都会回来看看,大伯,这些年过去了,你可有见到我阿爹。”
沈海听到这,似乎终是绷不住了,头上冒着豆大汗珠。
“不是,不是我杀的,沈青山不是我杀的!”
沈海突然大喊一声,把院子里的目光都吸引过去,只见他挥舞着手,凭空似在说些什么,情绪激动,
“小弟,你不是我杀的,我不是故意推你的,你再给我点钱,就一点,咱们就能过好日子。”
两旁的人将他拉住,嘴上塞了东西,拖了出去。看着沈海被人带走,芸娘走到顾言身边,从头到尾听到对话的李三瞥了眼顾言,又看向芸娘:
“刚你说的你阿爹那事……”
芸娘垂下眼,
“假的,我诓他的,那日我回去的时候,就见他已经慌慌张张地走了,之前我只是有猜测。”
顾言牵住她的手,芸娘笑了笑,抬眼看向她,
“我没事。”
顾言垂下眼,
“要是不想见,等明日之后,杀了便是。”
芸娘没吭气,半晌才道:
“真是人善被人欺,我阿爹临死都想留他,却没想他越来越得寸进尺。”
收拾完院子里的残局,天色不早,三人坐上了马车,晃晃悠悠从那贫民窟的暗坊巷子口驶出来,
“我叫人把风声锁住了,外边什么都不知道,不用担心叫人发现。”
李三说完,眉头皱起来,
“只是奇怪了,巡抚司,西北边军,陆家,景王搞这么些人,是要做什么。”
听到这话,芸娘想起昨日的事,开口问道,
“对了,谭春儿那边你查出来什么没有?”
“还真叫我查出来东西来了。”
李三瞥了两人一眼,皱起眉头,从怀里掏出块玉石,
“我从谭春儿嫁妆箱子里搜出个这么个玩意儿,下面还刻着些看不懂的字。”
顾言拿在手里看来看去,仔细地看了几遍,芸娘疑惑地问,
“这是什么?。
“三召村出的软白玉,极其罕见,也极难打磨刻字,曾有人出此物做祥瑞献给圣人。”
“你,你是说……”听到祥瑞,李三郎愣了下,倒抽了口凉气,
顾言抬眼,凉凉地道:
“这东西一旦出现在你国公府,就是僭越谋反,上一次见到这东西,是太子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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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我一直都信你
“自太子府那夜过后, 那些太子府相关的人一部分当场处死,还有一部分就被关在这大理寺刑狱里。”
王世则领着路,带着顾言和李三郎穿过大理寺前署, 一路上小吏纷纷行礼,
“寺丞大人。”
王世则点点头, 略微避开些人群, 带着身后人到了一处铁门牢房前, 他与守牢的皂吏交待了几句, 使了个眼色,皂吏掏出大串的钥匙打门大锁, 向前一推。
”吱呀”,那铁门露出条缝, 从里面传来些阴冷的风。
王世则在前面带路,一边往里走,一边对顾言和李三道:
“太子谋反的当口, 圣人下旨,把太子府里的几百口人都被拉到这大理寺里做审讯,当时不少没人挨过去的, 倒是有几个硬气的到现在还吊着口气。”
火把晃悠悠照过潮湿阴冷的石壁上,那光忽明忽暗,突然一把明亮的光划过眼前, 王世则把手里的火把绕了一圈,停在角落里的房子里,转过头对他们道:
“喏, 你要找的会做软玉的太子府匠人就是他了。”
顾言抬眼, 只见逼仄阴暗的木槛后吊着个人影, 这人双手, 喉咙都被紧紧绑在架子上,污秽满地,没个人样,他缓缓上前几步,淡淡道:
“三召村出身的匠人吴师傅?”
听到这话,那人只是微微动了动脑袋,这么微微一侧,脸上青肿血污糊成一片,很难分辨出原本的模样,顾言从怀里掏出那块软白玉,递到他眼前,
“吴师傅,可认得此物。”
那人看到这块玉石,突然有了剧烈反应,只一个劲儿不住地摇头,
“不……不是……。”
“不是什么?”
顾言皱起眉头,李三郎听到这话,也走进来,可那人说完这句话又蜷缩起来,似是惊恐于刚才说了话,像一团黑色的影子又隐在这阴暗的牢房里,倒是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顾言垂下眼,打量着眼前人,慢悠悠道:
“吴师傅,你可想好,今日寻到这里,便是想给你谋条生路。”
面前的人低着脑袋一句话也不说,顾言极有耐心道:
“若是这白玉祥瑞真是你做的,不止你一人遭殃,便得诛九族。”
顾言说到这里,脸色映着暗光,阴恻恻道,
“你的妻儿父母,整个三召村里的宗族都会被牵连,一个不剩……”
“他……答应我的。”
架子上的人终于有了反应,他仰起头,嘴唇外翻,唇边上有着血迹干涸的痕迹,
“他答应保我全家和三召村村民。”
顾言眼睛微眯了眯,俯身前倾,
“吴师傅,你当我手上的东西从哪里来的,不过又是故技重施,可若那位真登上大典,没了任何牵制,你道他会守诺留人把柄?”
那人僵了下,半晌没了声音,只听牢里滴答滴答的水声,像是磨着人的耐心,终于沙哑的声音响起,
“不是我做的。”
“是……有人知道我擅长做软白玉,特意仿的。”
“就算……就算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给太子做这种僭越之物,况且……哪有这么巧,前脚刚发现,后脚巡抚司就来了……太子性子懦弱,当时也是吓怕了……”
李三郎听到这话,神色一凛,望向那人,
“这东西不是你做的,你可能证明?”
吴工匠缓缓抬起头,艰难道:
“我三召村最擅刻这种白玉,但会在边角刻一处独有的暗纹,看不出来,能摸出来,这也是为了证明东西从我们这里出去,你摸摸这东西,光滑无暇,自不是我做的。”
这话一出来,几人都是神色严肃,如果这工匠今日说的是实话,那太子那日就根本没理由谋反!
王世则看了四下一眼,催促道:
“时间不早了,不能在这里再耽误,把人先提出去。”
可话音将落,只听一阵响动,似是有刀的声音,
“谁要提人啊?”
李三郎看清来人,眯着眼道:“现任巡抚司使都虎,这条景王的狗怎么来了?”
都虎一扫王世则,还有他身后的李三郎和那阴影里看不大清的人影,话音一扬,
“好啊,你个小小大理寺丞,竟然敢带无关闲杂人等进刑狱?!”
王世则倒也没慌,他扫过这身后巡抚司的兵,哪有这么巧合的事,他们前脚进来,后脚就跟着,必然是景王那边得了消息,让过来堵人的,他冷着面皮回道:
“无关人等?我带什么人自有三司监察,用的着你巡抚司盘问?”
王世则说完,顿了下,凌厉的目光射向都虎,
“再说,你们巡抚司擅闯大理寺不算无关人等吗?!好歹我还是个寺丞,说来是审问犯人,你们是做什么?是来审我大理寺官员吗?谁给你们这么大的权利?!”
都虎冷笑一声,“你少在这扣高帽说吓唬人的话,这人景王今天要了,给我带走!”
“我看谁敢?”李三站在狭道中间,堵住去路,都虎扫了他一眼,啐了口吐沫,
“李三郎你吓唬别人还成,兄弟是在西北当了八年的兵,实打实军功爬上来的,我劝你老老实实靠你的清贵武举人去,今日这事你别沾,沾了怕是连你国公府都得拖累下来,你说说你祖父那么大年龄了,还给你擦屁股,不嫌丢人吗?”
“狗崽子!”李三郎听到这话,脸被火把映得通红,那都虎一挥手,“来人!”
“慢着。”
一声清冽的声音穿透嘈杂,都虎一怔,看向那从阴影中走出来的人,
“你,你是……顾言?”
“都巡使,这么快就忘掉当年你前任上司王巡使是怎么死的了吗?”
都虎脸色一变,“做什么提我大哥,有目共睹,当年他是被叛党旧太子杀了的!”
顾言缓缓走近,站在都虎身前,顾言年龄没他大,身量却还比他还要高出半头,只看着他眼睛,带着些压迫的气势道:
“那一夜,你也在太子府吧,我就问你一句话,你敢说,你真的亲眼见到太子谋反吗?太子又真是因为谋反杀的王巡使吗?”
都虎神色一怔,“我,你……”
顾言看了他一眼,嗤笑道:
“都巡使,我记得当年是王巡使力保你调回汴京的吧,我祖父曾说没见过王巡使那么低声下气求过人,可你呢?当了八年西北兵,没一点血性。”
都虎抬头看了他一眼,暗光下说不出个什么来,几人对峙在这里,似谁都不肯让步。
终于,都虎握紧刀把,眼神闪烁几下,咬着腮帮,喊了声,
“巳时巡城,走!”
四周响起些细细簇簇的刀入鞘的声音,都虎经过顾言的时候,只听他声音淡淡道:
“还有一事,那夜我外祖为何没劝住太子?”
都虎顿了下,深深地看了顾言一眼,脸上有着难以言明的挣扎,最终那话极小声从牙缝里露出来,
“那晚,我大哥……王巡使独自进了太子后院,顾阁老一直和我在前院周旋,自始至终,并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