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洛神膏放在手心捂热化开，一边往脸上抹，一边漫不经心问道：“门外刚才吵什么？”
“回夫人，是竹香想要见您。”花影给她把头发梳顺，松松挽了一个单螺髻，“奴婢说了让她回去，她一定要在门口等……”
晴画在一旁听了，嘟嘴道：“就是，没脸没皮的，若不是怕吵到小姐睡觉，我早就骂她了。”
“骂人可不行，说不定是真的有事呢。”李善窈好脾气地笑笑，对晴画说，“让她进来。”
门外竹香听到，赶紧进到屋里来，先施一礼：“竹香见过夫人。”
她这一礼做的敷衍，远远没达到奴婢给主子行礼的标准，晴画一看就来气，刚要张口说点什么，被李善窈悄悄拉了一把。
见晴画明白了自己的示意不再说话，李善窈问道：“一早求见，何事？”
“回夫人，竹香是想要个安排。”
“什么安排？”
“竹香是老夫人送来伺候二公子的，昨日在惠风堂夫人也答应了，要竹香伺候二公子。”
“你昨日不是伺候了吗？”李善窈还记得昨天宋子慕洗脸换衣服的时候她跟进去了，呆了好久才出来。
“二公子根本不让我近身，只要我在门口等着，说夫人安排我伺候我才能伺候。也不让我进书房，只说让我听夫人安排，而且今日一早，她她她……”竹香有些着急，一指晴画，“她让我扫院子！”
李善窈抬头看晴画。
晴画挠挠头：“院子脏了总要有人扫不是？当时大家正好都忙，就竹香姑娘自己闲着。”
竹香一听更急了：“我是惠风堂出来的人，一言一行皆代表着老夫人的颜面，如何能做洒扫院子这等粗活！”
这话说的，字字句句都在表明自己是安姝夫人的人，是安姝夫人送给二公子，就算是要她干活，也要看在安姝夫人和二公子的面子上仔细斟酌。
李善窈没说话，反而低头去看晴画递过来的簪子。
晶莹剔透的琉璃簪，做成枝丫的样子，一朵朵做工精致的琉璃桂花，在绿纱窗透进来的阳光下光彩熠熠。
这只簪子很别致，她很喜欢，不过看着有些陌生，记得自己妆奁里没有过：“这是云佩轩新送来的？挺好看的嘛。”
晴画跟花影一起抿着嘴笑，边笑边摇头。
李善窈从镜子里看两人表情：“切，神神秘秘，再不说我可不听了啊。”
“别呀。”晴画笑眯眯的，“这是将军买的，让我俩偷偷放进妆奁，给你个惊喜来的。”
“哦。”她慢吞吞点点头，拿过那支簪子，仔细看了一阵递给花影，“给我戴上。”
镜中的女子清丽恬静，跟头上的桂花簪子在一起，有种人闲桂花落的悠然。
她抬手扶扶簪子，转头看向一旁静立的竹香：“竹香。”
“夫人。”
“你初来乍到，很多规矩都不懂，跟着晴画做个跟班吧。”
她话音刚落，竹香立刻抬起头瞪大了眼睛：“夫人何意？”
“院子总要有人扫，粗活也要有人做，咱们府里丫鬟又少，晴画忙不过来的，你做。”她将右臂搭在妆台，左手放在膝上，“府里下人每月可以休假三日，三节均是双倍月钱，其余不懂的你问晴画。”
“可我是来伺候二公子的！”
“将军不喜别人伺候。”
“可是夫人明明昨日还在惠风堂答应了老夫人。”
“我只答应老夫人把你带回来，并未答应要你贴身伺候将军，你来找我要个安排，我便给你个安排。”李善窈站起来去吃早饭，“还有，府里没有二公子，你要么称呼将军，要么称呼主人。”
竹香没料到李善窈会这么安排她，一时间傻了眼，晴画的跟班，那不就是二等丫头都不如？何况晴画本就看她不顺眼，肯定时时处处盯着，这要如何接近二公子？
“夫人，我……”她有点不甘心，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花影打断了：“竹香，这是夫人的命令，你还是快点回去收拾收拾，让荷嫲嫲在后院给你安排个住的地方。”
晴画高兴坏了，小姐终于硬气了一回，她要盯好这个不安分的，免得给小姐添堵：“快去吧，我忙完这边就给你派活。”
竹香被她说的红了眼圈，咬咬牙大声道：“我在镇国侯府十二年，从未听过丫鬟还有跟班，这不合规矩！”
李善窈本来已经走到门口，听到她的话又停下了脚步，按着她过往的性子，昨日的事情大约会逆来顺受，看着竹香日日在自己丈夫跟前献媚，然后自己躲在心底那口阴暗的枯井下，暗自难过，自我逃避。
可今日与过往不同，她有好吃的豆沙松仁月饼，有好看的桂花琉璃簪子，还有昨晚帮她暖了一夜小腹的温暖手掌……
于是李善窈挺直腰杆，慢慢转身，昂起下巴，带了一点小小的傲气：“我说有便是有，将军府我说了算。”
作者有话说：
小袴（ku），四声，嗯……
第28章
安排好竹香,李善窈去了饭厅吃早饭，早饭是小笼包，几个小菜,还有一碗红糖赤豆汤。
李善窈端起赤豆汤喝了一口，暖融融的,原本冰冷的小腹也一点一点熨开,她一口气喝了小半碗,舒服的摸摸肚子,问道：“今日厨房怎么熬了赤豆汤呀？”
“回夫人，是将军一早特意吩咐厨房做的。”花影回道。
“他……他在书房吗？”李善窈放下碗,抿嘴笑得很甜，好想见他。
晴画点点头：“今天一早唐千户就来找将军,好像现在还在书房呢。”
“哦。”她点点头，又拿起一个包子，“那先不要去打扰了,咱们一会儿摘些桂花，我要做桂花糖。”
正说着，府里下人过来禀告：“夫人,苏小姐来了，还送来一筐芋头。”
“嗯，知道了。”李善窈两口把包子吃完,擦擦手站起来，“我马上过去。”
自从宋子慕回来，她跟苏星岚一直还没见面,这次是别人送了苏尚书许多芋头,苏星岚吃着好吃,就挑了一筐给李善窈送来。
“当然,主要还是为了见小山药你！”苏星岚拉着她的手转个圈，“我瞧瞧我瞧瞧，气色不错！看来宋将军照顾得很好。”
李善窈想起刚才的红糖赤豆汤，眯着眼睛直点头：“岚岚最近过的好吗？”
“最近无聊坏了，中秋节也没啥好玩的，就我跟爹爹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苏星岚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苏尚书一直没有再娶，只父女二人相依为命，这也是那日在天宁寺她一定要为李善窈出头的原因。
“我倒是不无聊，一个家宴接一个家宴，好吃的没多少，无聊的话听了一大推。”李善窈随口抱怨了几句，眼睛望向那一筐芋头，“呀，荔浦芋头，这个做菜可好吃啦，芋头蒸排骨，芋头扣肉，芋头青菜汤……”
“一猜你就会做好吃的！”苏星岚捡了一个芋头给她，“快快快，给我做点没吃过的。”
接过那个比自己脸还要大的芋头，李善窈左看右看，灵光一现：“秋天了，不如我来请你喝秋天的第一杯奶茶？”
“什么奶茶？”
“芋泥波波奶茶怎么样？”
“何为波波？”
“呃……只是个称呼而已，不要太在意。”
两个人叽叽喳喳边走边聊，捧着芋头去了厨房，占领了王大厨的领地。
紫米洗净浸泡在清水里，大芋头去皮切成小块，跟紫米一起上锅蒸熟。
李善窈找来一口干净的小锅，倒入小半锅牛乳，然后把蒸熟的芋头块放进去，加入白砂糖，一边小火熬煮一边搅拌。
她低着头，很有耐心地把每一个芋头块碾成芋头泥，一直到所有的芋头块都变成泥，熬到刮开后不会轻易合拢的程度，芋泥就做好了。
这时锅里的紫米也已经煮到软糯，盛出来之后加入一勺牛乳搅拌均匀，静置一会儿让它们彻底融合。
“岚岚喜欢哪个杯子？”李善窈让花影拿来一套杯子，这个时代的杯子都是浅口的，她用着不习惯，所以前段时间特意画了样子，找工匠专门烧制了一套马克杯，烧好之后还没用过，今天用来装奶茶正好。
苏星岚饶有兴致地拿起来看，杯子共有六个，每一个上面都画了小兔子，活灵活现，憨态可掬：“好可爱呀！”
“这是我画的汤圆，你若是喜欢，我再找人烧一套送你。”
“那就说定啦，我要套一模一样的。”她说着，随手挑了一个小兔子吃胡萝卜图案的，“今日便用这一个。”
李善窈接过她的杯子，自己挑了一个小兔子睡觉的，并排放在桌子上，想了想又拿起一个桂花白兔的，后来干脆把六个杯子一起放在桌子上，拿过装芋泥的小锅，挖了一勺芋泥甩进杯子里。
把六个杯子的杯底都填上芋泥，又挨个放入紫米，然后每一杯都倒满牛乳。
“好啦，芋泥紫米牛乳茶完成！”她拿来麦秸秆挨个插上，给了苏星岚一杯，又给了晴画跟花影一人一杯，自己拿起来喝一口，感觉用紫米代替波波这个主意可真是不错。
“嗯！好喝！”苏星岚也尝了一口，只觉得芋泥绵密的口感混合牛乳的甜香，再加上紫米的颗粒感，很奇妙，但是很好喝。
晴画跟花影也纷纷表示太好喝了。
得到赞美的李善窈很高兴，她从刚摘来的一笸箩桂花里挑出几个开得特别好的，小心翼翼撒在桂花白兔图案的杯子里，然后招手叫过门口守卫的熊二：“熊二侍卫，劳烦将这两杯牛乳茶给将军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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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书房，宋子慕正听唐锦年汇报龙骧卫坊丁的事情。
“这几个坊丁是我再三试探，实在觉得形迹可疑才来告诉你的。”唐锦年递过来几份档案，“不若都撤了吧。”
宋子慕接过来，看过之后摇头：“这都是上一任留下的亲信，若我们尽数拔掉，难免会落人话柄，何况有许多情报都还在他们手里，你先慢慢减少与他们接触，另物色新人，缓慢交接，切勿操之过急。”
“明白。”
“平日里多加留神，若能捉住他们的把柄，务必一举击溃，万万不可留后患。”
“懂。”唐锦年点头，笑道，“不愧是云威将军，即使不在战场，也要讲究一举击溃，不留后患。”
宋子慕抬眸：“后方情报对前方意义重大，马虎不得。”
“所以皇孙殿下非要调你回来坐这个位子就对了，比那些没打过仗的文官强百倍。”
“你这话在我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宋子慕笑着摇头，“唐千户，切记谨言慎行。”
唐锦年应了句知道，又问：“中秋节家宴，老侯爷有没有提候位的事？”
“祖父春秋鼎盛，谈何爵位。”
“哈，你不谈，侯府二爷可天天盯着呢！”唐锦年敲敲桌子，“你可别告诉我什么你无意爵位，让与二叔，回漠北边关终老什么玩意儿的！上次你说完，气得我三天没睡觉！”
宋子慕默了一瞬，悠悠开口：“人不可能三天不睡觉。”
“你你你，这是三天不睡觉的问题吗？我说的是爵位！”唐锦年要被他气死。
见他生气，宋子慕又道，“镇国侯之位是祖父随圣上九死一生换来的荣耀，我辈得此荫庇已是有幸，至于祖父要将爵位传给谁，那是他老人家的决定，做儿孙的无权过问。”
两人正闲聊着，门口茂林端进来一个托盘：“将军，这是熊二送来的，说是夫人刚做的牛乳茶，让您跟唐千户尝尝。”
“端过来吧。”宋子慕刚才还没什么表情的脸瞬间变得温柔起来，甚至带上了几分笑意，他放下手中的笔，去看托盘里的两个杯子。
杯子很别致，是直上直下的圆柱款式，杯身上面的小兔子胖乎乎的，一看就是汤圆，他端起那杯撒了桂花的牛乳茶，桂花香气混着牛乳香，甜腻腻的，是小姑娘喜欢的味道。
“另一杯是你的。”他对唐锦年说。
唐锦年瞧瞧：“为什么我的没有桂花？”
他没理他，低头喝了一口自己的，温柔自语道：“漠北风沙大，不适合窈窈。”
***
花园里，李善窈跟苏星岚两个人坐在窈亭边喝奶茶边聊天，她特意把晴画跟花影都支开，想问问镇国侯府的事。
安姝夫人不待见她已经到了要往宋子慕屋里塞人的程度了，谁知道下一步会出什么幺蛾子，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她不求百胜，但起码要知道对方为什么出招。
苏星岚家世显赫，苏尚书把她当男儿一样看待，平日里说什么也不避着，她又是个开朗的个性，闺中密友也不少，朝中的事内院的事她都知道，所以这件事问她就对了。
“哦，你说这件事啊，问我就对了。”苏星岚趴着石桌上，声音压低了些，“宋将军的父亲是安姝夫人的长子，当年是我大岳第一猛将，人又沉稳练达，不骄不躁，是以最受圣上器重，在朝中口碑也最好，是老侯爷跟安姝夫人最喜欢的儿子，也是镇国侯的爵位继承人。”
“嗯，后来呢？”
“后来宋将军——就是你的公爹宋将军啊，遇见了江湖第一美女严江萍，两人一见倾心，拒绝了先皇的赐婚，去了漠北，然后在小宋将军六岁那年双双战死沙场。”
“安姝夫人大病一场，病好之后拒绝抚养两人的孩子，也就是现在的宋将军，所以他是由自己的姑母太子妃殿下抚养长大的，哦对了，听说是因为宋将军长得跟他母亲很像，所以安姝夫人才不喜欢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