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两盏茶,李书宗起身,拉着李善柔一起告辞:“橙子已经送到,也知长姐安好,书宗下午还要回国子监上课,就先告辞了。”
李善窈点点头,起身把两人送到花厅门口:“路上慢点。”
“长姐!”李善柔突然停住,别别扭扭喊了她一声,“听说你前些日子去左府参加赏菊宴,得了一只手鞠,我能看看吗?”
李善窈闻言,脸一下就烧起来,那只叮叮当的手鞠球,宋子慕玩上了瘾,三不五时就要跟她玩“铃儿响叮当”的游戏,她藏了几次,却总是能被找出来,然后被一遍又一遍地折腾。
“若是为难就算了。”李善柔见她不说话,以为是不舍得。
“没有,你若喜欢,送你便是。”李善窈笑得发自肺腑,“我现在便去取。”
“我与长姐同去。”
让李书宗在门口稍等,两人穿过演武场去了花园,月亮门前,李善窈吩咐晴画:“你去取手鞠球,然后回这里等我们,我带善柔看看花园。”
晴画应声离开,她望向李善柔:“可是有事要与我说?”
见她一下识破了自己的意图,李善柔惊讶不已,她自小跟李善窈一起长大,她是个傻子这件事是绝对没错的,可是一趟天宁寺回来却像换了个人。
她看着眼前的清丽佳人,一双凤眼净澈明亮,隐隐还透着几分狡黠。
李善柔有种感觉,除了这副躯壳,面前的李善窈已经不是之前那个木头美人了。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心中暗道好几遍不可能,又抬头望向她:“你在左府见过姜心玉了?”
李善窈点头:“见过。”
“状态如何?”
“形容枯槁、颜色憔悴。”李善窈眉头微皱,仔细回忆着当天姜心玉的样子,“感觉……不太好。”
“她解了禁足之后我跟几个手帕交去看过她,当时已有些不太对劲,昨日又恰巧遇见,状态比之前还差,跟个鬼一样。”李善柔想想昨天见到的姜心玉,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搓搓胳膊,摇头不已,“为了个男子值得吗?”
“不值得,人还是要为自己而活。”李善窈笑笑,“谢谢你专门来提醒我。”
“谁、谁专门提醒你啦!我就是随便闲聊!”
李善柔脸梗着脖子,声音也大起来:“你别自作多情!”
李善窈还是笑,到底还是小女孩,一被说破就恼羞成怒了。
“你是我们李家的女儿,既然嫁了个高门,就把大夫人的位子稳稳当当坐好了,别被人拉下来!”
“好,我记下了。”在花园转了一圈,李善窈还是一幅好脾气的样子,招手让等在月亮门前的晴画过来,把手鞠球递到李善柔手里,“送你了。”
李善柔瞪大眼睛:“这可是阑珊阁老板亲手做的,千金难求,你……你送我?”
“嗯,你那么喜欢,送你。”李善窈不认得什么阑珊阁,她只知道这个球的铃声一响,将军大人就跟吃了□□一样……
李善柔细细端详,只见她满眼都是“真心实意”四个字,不像是虚情假意的客套,于是也没推辞,高高兴兴把球拿在手里。
“好了,时辰不早了,还是说你想留下跟我一起吃午饭?”李善窈看小姑娘的高兴劲,忍不住逗她。
话音刚落,李善柔扭头就走:“我才不要跟你吃饭!”
走出去几步她又停住,好像在犹豫什么,最终还是一跺脚转回身,把李善窈拉到一边:“柳姣姣最近不知怎么攀上了姜心玉,两人走的很近,你、你自求多福!”
“柳姣姣?”李善窈眨眨眼,好半天才想起这个人,就是归安那天一直对着宋子慕抛媚眼的那个表妹,柳氏的侄女,“她怎么还在李家?”
李善柔低头不语,请神容易送神难,柳兴昌和柳姣姣兄妹在家里每日吃喝不说,柳兴昌是日日出去花天酒地,花的全是李家的钱,柳姣姣就是个天生的狐狸精,整日里跟下人眉来眼去不说,还时不时去找李承远撒娇,跟条蛇一样围着他蹭来蹭去,她看着烦都烦死了,偏偏爹娘还越老越糊涂,说姣姣只是个小孩子,娇憨可爱。
都快钻到亲姑父怀里去了,当真娇憨可爱得紧。
“总之我告诉你了,你快想个法子赶走她!”她难得没有了刻薄的样子,声音也带上了哭腔,“你可是将军夫人啊,你求求将军,快赶走她!”
十六七的小姑娘,爹娘都不拿她的话当回事,亲弟弟只会读书,这种时候除了曾经是死对头的长姐,她再也想不出其它可以求助的人了。
“将军也不能随便赶人哪……”李善窈见她哭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劝她,“别哭,我这几日忙完寒衣节,抽空回去一趟,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安慰了一阵,李善柔抽抽搭搭跟着姐姐往大门口走,经过演武场的时候,只见好多人围在那里,不时爆发出阵阵喝彩。
李善窈扫了一眼,知道大概又是谁在比武了,她不想打扰,于是向墙边靠了靠,打算绕过去。
最外围的一个侍卫先看到了她,赶紧行礼:“夫人!”
就像碰倒了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从外圈开始,一个一个侍卫转向这边,恭敬行礼:“夫人!”
演武场的最中央是侍卫长修竹跟来拿公文的洛北辰,两人一个用剑,一个用枪,你来我往不相上下,修竹先感觉到了气氛不对,一错神的功夫,手中的青锋剑被洛北辰的雀舌枪挑了出去,越过人群,力道不减,直直插到李善窈姐妹面前的青石板里。
刚刚止住哭声的李善柔吓了一大跳,她低头看看离自己脚面不过几寸的青锋剑,再看看已经裂成两半的青石板,嘴唇颤动几下,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作者有话说:
小宋:我的球呢?
第36章
最终还是修竹亲自将受到惊吓的李善柔送回去,并向李家老爷和夫人说明情况,洛北辰自告奋勇陪着一起,毕竟那把剑是被他挑出去的。
刚才修竹回来禀告说,李善柔已经无事了,他跟洛北辰也向李老爷请了罪,李家倒是没有过多责怪,反而还捎话说让将军和夫人常回家里看看。
李善窈这一上午折腾够呛,中午随便吃了几口饭,一直在想今天听到的事,姜心玉的状态的确是很不对劲,也不知她家里人给她请过大夫没有,还有柳姣姣究竟做了什么,竟然把李善柔都逼哭了。
她想来想去,觉得自己什么也解决不了,干脆上床睡觉。
这边安静惬意,酣然入梦,却不知后院丫鬟房里正闹得不可开交。
花影来敲门禀报的时候,李善窈委实头疼了好一会儿,她皱着眉揉揉额角,道:“让她们进来吧。”
晴画与竹香一前一后进来了,晴画昂首挺胸,一半是因为自己理直气壮,另一半是觉得自己是李善窈的陪嫁丫鬟,李善窈一定会护着她。而竹香也丝毫不见畏惧,一副有人撑腰,自己没错的样子。
“说说,为什么吵?”
竹香抢先开口:“夫人明鉴,奴婢自从来到府里,无一日不是谨慎小心,虽说奴婢是老夫人送来伺候二公子,却被您派去后院做杂活,可奴婢没有丝毫不满,一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因奴婢知道自己是惠风堂出来的,一举一动皆代表惠风堂的颜面,所以从未敢坏过一丝一毫规矩。”
她还是口口声声惠风堂老夫人,面上伏小做低,其实字字句句都在暗示自己是安姝夫人的人,暗示李善窈安排的不妥。
“你平日如何我自然心中有数,但我现在只想知道,你二人为何争执。”李善窈看向晴画,“晴画你先说。”
“是,夫人。”晴画开口道,“今日李府二公子跟二小姐送来了新鲜橙子,夫人慷慨,赏了下人们分那两大筐,我给每个人都分了,咱们府里丫鬟本就少,加上婆子才十个人,我就一人分了两个,其余的给前院家丁送去。”
“今日我一直在您跟前伺候,橙子分完我也没看,后来花影回来了,您又在午睡,我就让她盯一会儿,我去趟后院茅厕。结果路过竹香房间的时候我无意中一看,她屋里桌上,竟然是满满一盘橙子,怕是有十个都不止!”
“橙子是荷嫲嫲发的,奴婢知道荷嫲嫲最是按规矩办事,一定不会故意多发橙子给竹香,那竹香的橙子哪里来的?定然是偷的!”
“不是!我没偷!”竹香大声反驳。
李善窈听完眉头紧皱,目光看向跟在后面进来的荷嫲嫲。
荷嫲嫲四十上下,面容严肃,是内院的掌事,她走上前来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回夫人,晴画说的没错,竹香那里老奴只发了两个橙子,并未多给,刚刚老奴也去竹香屋里看了,数了,桌上白瓷盘里,共有九个橙子。”
李善窈又去看竹香:“你可有话说?”
“我……”竹香吞吞吐吐,目光闪躲,只一口咬定自己没偷。
“虽说只是几个橙子,可你若真是偷了,府里是万不可留你的。”李善窈道,“宋府有宋府的规矩,一针一线皆是偷,三十军棍,逐出府去。”
“不,真的不是偷的!”听说要被逐出宋府,竹香吓坏了,慌忙跪下,“我没偷过东西,请夫人明察!”
“橙子哪里来的?”
“那是……那是下面的小丫鬟孝敬奴婢的。”竹香白着脸,低声开口。
后面的事情很快就问明白了,两筐橙子人人有份,荷嫲嫲一视同仁,每人皆是两个。
橙子在这个时代的北方是很贵重的水果,何况李家给的是佳品中的佳品,后院几个粗使的小丫鬟舍不得吃,便一起凑了几个孝敬竹香,只因为竹香提了一句她最爱吃橙子。
至于为什么要孝敬竹香,也与她平日里的行事作风有关,虽说她被李善窈派去做了晴画的跟班,可是晴画大部分时间都在内院忙着伺候李善窈,很少往后院去,她便在后院隐隐以府中未来的姨娘自居,说自己是老夫人送来伺候将军的,过不久还是要到将军跟前去,云云。
小丫鬟们没什么见识,而且她确实是安姝夫人送来的,便也就信了她的话,时不时讨好她,以求来日可以照顾一二。
她们私下里不只孝敬了一次两次,只是这一回正巧被晴画撞见了,闹到李善窈面前。
李善窈叹口气,把那几个小丫鬟叫过来训诫一番,又每人扣了半月的月钱,警告她们以后再做这种事,直接赶出宋府。
“晴画,你身为我的贴身丫鬟,行事不够稳妥,罚你一月的月钱,闭门思过三日,你可认罚?”
晴画跪下磕头:“奴婢认罚。”
“竹香。”李善窈坐在书桌后面,看着屋里一众丫鬟婆子,食指轻轻叩击桌面,在思索要怎么处理这件事才好,“你饰虚造馋,索要贿赂,又不服管教,出言顶撞,罚你三月的月钱,外加洗衣半月,你可认罚?”
“奴婢认罚。”竹香不情不愿磕了个头。
“好了,都下去吧。”李善窈挥手让她们下去,看到人走光了,她捶捶板得过于笔直的腰,软趴趴地趴着书桌上,去戳挂在笔架上的毛笔。
她每一支笔都轻轻戳一下,所有的笔就一起晃来晃去,好像在荡秋千。
真烦,这深宅大院的,怎么那么多事儿?
已经快要疯魔的姜心玉,虎视眈眈的柳姣姣,这后院还一个爱出妖蛾子的竹香,一桩桩一件件,都跟宋子慕有关。
但想想也正常,云威将军少年英雄,前途无量,再加上家世显赫,还有极大的可能袭了镇国侯的爵位,这么一个香饽饽,肯定很多人都想要。
可是道理归道理,李善窈心里还是不痛快,所以宋子慕今日回家的时候,她并没有像往日那样言笑晏晏,嘘寒问暖。
宋子慕觉得奇怪,细想想今早出门时候也没有惹窈窈不高兴,于是拉着她非要问究竟怎么了。
李善窈拗不过他,把今日发生的事情大略讲了一遍,抱怨道:“夫君英雄气概,郎艳独绝,想来当年在这京城,翩翩少年打马而过,不知要俘获多少少女芳心。”
她语气酸溜溜的,带着自己未曾察觉的娇嗔与醋意。
“城区之内骑马,除紧急公务外不得疾驰,哪来什么打马而过。”宋子慕笑着揉揉她头顶,“窈窈不要乱想。”
“真的,有好多女子都喜欢你。”
“我一介武夫,除了舞刀弄枪排兵布阵,其余一窍不通,既不会吟诗作对,也不会风花雪月,除了窈窈,没人心悦我。”
他看看嘟着嘴不高兴的窈窈,觉得她大约是吃醋了,心下高兴,却又不敢过于显露,只愈发把她头发揉的乱蓬蓬:“我之前不常住府中,府中也无女主人,这群下人散漫惯了,今日竹香之事说小不小,正好借此机会重新定定规矩。”
一般来讲,内院之事交由当家主母全权处理即可,但竹香这件事,他必须要给窈窈一颗定心丸,也是给全府一个态度。
所以吃过晚饭,宋子慕便让宋管家把所有人都叫到了大厅,竹香和晴画也被叫了来,与丫鬟们站在一起。
“今日内院发生之事我已知晓,宋府不留趋炎附势之人,宋管家,你明日让账房结算月钱,将她们遣出去。”宋子慕说完一挥手,上来侍卫直接将几个哭哭啼啼的丫鬟拖走。
他又看向晴画:“晴画。”
晴画吓得腿一软跪下:“将军。”
“此事你错在行事莽撞,不够稳重,既然夫人已经罚过你的月例,又让你闭门思过,我也不再多罚,望你以此为戒,日后遇事稳妥些,不要毛毛躁躁。”
“是,奴婢记下了。”
“竹香心思不正,造谣生事,不堪大用,今日起也不必跟着晴画,就留在后院做些粗活,月例也按末等丫鬟发放。”
竹香不可思议地抬头:“我是老夫人的人,二公子不可如此待我!”
“宋府只有一个夫人。”宋子慕威严目光扫过众人,这番话既是说给竹香,也是说给所有人的,“宋府上下,皆以夫人一人为尊,若是再有人起歪心邪念,一律按府规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