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微不知外间席上机锋,应青娥红叶之邀出门逛街。
朱七郎怜香惜玉,还特意派了一名侍卫保护左右。
三人年龄相近,青娥跟红叶又怜惜陆微身世坎坷,遭逢大难做人奴婢,不似她们自小生长在朱府,从生下来就接受了自己做人奴婢的事实,好心拉着她进胭脂铺子,护卫便在外面远远守着。
陆微从小跟着李铭淘气,涂脂抹粉的事儿并不拿手,被青娥逮着试胭脂也不得反抗,才被按着涂了一点腮红,对着店内的铜镜细瞧,却忽瞧得镜面寒光一闪,背后竟无声无息刺过来一把匕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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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习武之人, 遇到危险身体会做出本能反应。
陆微背后的寒毛瞬间都立了起来,她顺手扔出铜镜,下意识摸到腰间软剑的时候, 忽然间想起梁府的窥伺怀疑,耳边青娥红叶的尖叫声震破耳膜——那才是正常女孩子受到惊吓的反应。
铜镜与匕首在半空中相交,紧接着掉到了地上, 算是短暂的阻止了凶手的攻击, 却未能阻止她的第二招。
凶手是个戴着帷帽的女子, 瞧不清面容,尾随她们三人进来,一言不发便要杀人, 直吓得胭脂铺的老板娘惊叫一声, 扔了手中的胭脂盒便钻进了柜台后面。
陆微浑似被吓傻了,被铜镜落地的声音惊醒, 她大叫着“救命”抱头鼠窜, 混乱之中青娥夺门而逃,红叶连滚带爬冲向柜台后面。
凶手的匕首再次刺过来的时候陆微闪避及时, 扎在了距离她左臂一寸的木质柜台上,深深的嵌了进去。
“救命啊——”陆微侧头对上扎进柜台的匕首,眼里盛满了恐惧,人却跟面条似的软软滑了下去,再捞不起来。她拼尽力气大喊,好像刚会走路的婴孩,被吓到魂飞魄散之际忘记了走路, 本能的手脚并用爬向门口。
她听到身后匕首从木质柜台里拔出的声音, 听声辨音, 左臂适时发软朝前扑去, 原本扎向她后心的匕首划过左肩,带出一串血珠,疼痛迅速传向大脑,的时候,外面的护卫总算反应及时冲了进来,架住了凶手的再次攻击。
陆微软软趴倒在地,抱着肩膀往旁边滚过去,靠墙老实蜷缩起来,浑然一副被吓坏的模样。
凶手虽是女子,但身手着实不错,与护卫在胭脂铺里交手十来个回合,刀刀致命不落下风,还砸碎了柜台上摆着的许多瓶瓶罐罐,扬起一阵阵绯色桃红的胭脂尘雾,见讨不到便宜,外面街上已经有瞧热闹的百姓对着店内指指点点,她无心恋战冲向店铺后门,很快便消失了。
胭脂铺的老板娘吓得瑟瑟发抖,幸得此际并无别的客人,倒不曾伤及无辜。
逛街差点丢了性命,哪还有兴致再逛下去,护卫当即立断拦了两名热心路人,一名前往宁城知府衙门报案,另外一名去州牧府传话。
梁府水榭,沈肇听曲正听得昏昏欲睡,靠在圈椅上打盹,外面忽有人来报:“大人,宣谕使身边的人在东街胭脂铺被刺,听说已经报官。”
梁有道恼怒的抬高了音量:“你说什么?宣谕使身边的人被刺?”
远处戏台上的三弦与哭腔忽的远了,沈肇从半梦半醒之境被惊醒:“谁?谁被刺了?”
朱实坐在梁有道身侧,两人时不时还交流一番宁州与京城的戏腔,倒似一对忘年交,此刻好心向睡糊涂的沈肇解释:“说是宣谕使身边的人被刺。”紧跟着反应过来,宣谕使不就是他们吗?
他与沈肇面面相觑,不由问道:“我们……我们的人被刺?”
台上的琵琶声急雨似的响起,沈肇猛的站了起来,面色铁青追问梁府下人:“谁被刺了?有没有性命之忧?受伤的都有谁?”
他虽知陆微剑术高妙,但进城之前早已与她达成共识,进了宁城便等于往她身上锁了枷,轻易不能动武,唯恐被梁有道的人识破行藏。
梁有道想到客院传回来的消息,果然沈少卿甚是疼爱他房里的小丫环,说不得便是此行出远门才纳进房,新鲜着呢。
少年人啊,光顾着没用的情情爱爱。
“沈大人不必着急。”梁有道催促传话的下人:“还是快说清楚,都有谁受伤了?有没有忧命之忧?”
传话的下人道:“听说有个婢女受伤了,具体伤的哪一个,小人委实不知。”
沈肇已经无心听戏:“梁大人,下官要过去一趟。”语带谴责:“没想到宁城治安如此混乱,下官跟朱大人都是文官,哪还敢上街去。”
“不至于不至于。”梁有道连忙相劝:“宁城平日治安都不错,许是……许是近来流民作乱也有可能。”还瞪了宁城知府一眼:“喻大人,怎么回事?”
宁城知府喻啸威,听名字威风八面,实则多年依附于梁有道,对他言听计从,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出他一脑门子热汗,惶恐起身,腰都弯成了虾米:“沈大人息怒,这事……许是误会一场?”
“梁大人,恐怕下官也不能再听戏了,要过去瞧一眼。”朱实也站起身,自入城之后的笑容尽数隐去:“本官不管是流民作乱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人行凶也罢,喻大人身为本地父母官,不能保证百姓安居乐业,也该考虑考虑头顶的乌纱了。”
喻啸威暗暗恼怒,用眼神请示州牧大人,见他微不可见的点了下头,立时便找到了主心骨:“本官这便回衙门,派人封街查案,一定给两位大人一个交待!”
梁府的戏匆匆散场,梁有道派了二儿子梁放陪同宣谕使前往东街。
梁放三十多岁,生的粗壮敦实,肌肤是常年在日头底下暴晒出来的古铜色,长着一张格外憨厚的脸,笑起来浑似个和稀泥的老好人,与沈朱二人同车一路道了十八回歉,才到达东街胭脂铺。
沈肇第一个跳下车,冲进胭脂铺一眼便瞧见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陆微,朱实的俩婢女一左一右相陪,她面色苍白,右手牢牢按着左肩,鲜血顺着指缝不住往外流,已经染红了一片,触目惊心,也不知伤口有多深。
他虽然知道陆微剑术很好,可还是被她的伤势吓到,连声气都发颤:“微儿?”
青蛾跟红叶双双起身给沈大人腾地方。
陆微见到他,眼泪滚滚扯着哭腔喊:“三郎,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当真是个我见犹怜的小婢女。
梁放紧随其后,眼睁睁看着年少有为的沈三郎大踏步走过去,半搂半抱拉起地上受伤的姑娘小心检查,语声温柔的都要化了:“别怕,让我看看你都伤哪了?”
那受伤的小婢女似乎被吓破了胆子,紧紧扯着他的袖子不肯松开,想来在房里甚是受宠,这才有此情态。
青蛾跟红叶总算缓了过来,见到朱实赶紧起身迎了上去,也是双眸含泪,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七郎……”
朱实:“你们俩没受伤吧?”
红叶心有余悸:“我们逃得快,没伤到。就是微儿吓傻了,逃得慢了些,伤了左臂。”
沈肇检查完陆微身上的伤,确定只伤了肩膀,俯身一把抱起小姑娘,见她几乎忘了装惊吓疼痛的呆滞表情,一夜未眠的烦躁竟散去不少,还向朱实交待:“这边的事情就劳烦朱大人了,我带微儿去医馆处理伤口。”
“我陪沈大人一起去。”梁放执意同行,沈肇也未再拒绝。
陆微被沈肇抱着踏出胭脂铺,整个脑袋都埋进他怀中,用仅有两人能听清的气音小声催促:“沈肇!快放我下来!我伤了胳膊又不是腿,自己能走!”
沈肇虽忧心她的伤口,但听到小丫头不再假惺惺称呼他“大人”,情急之下竟直呼其名,不知为何他心中竟想发笑,但当着梁放的面却忧心忡忡安慰她:“微儿别担心,伤口就算是留疤,我也不会嫌弃你。”
梁放心道:这小婢女倒很是受宠,无怪沈肇听说伤了人,立时便赶了过来。
他没想到沈少卿如此怜香惜玉,当即跟着他去了最近的医馆,老大夫带着三人进了里面医舍,沈肇将人放在床上,对梁放不客气道:“二公子不如在外等候?本官觉得不大方便。”
梁放心道自己真是急糊涂了,沈大人的爱婢,伤的又是肩膀,处理伤口难免要露出皮肉:“我这就出去,沈大人别着急。”又暗笑姓沈的抠门小气,不过一个丫环而已,再心爱也是个讨人欢喜的玩意儿,他随手赠出去的爱妾都不知凡几。
隔着一扇门,他听到沈少卿温柔安抚婢女,那小丫环甚是娇气,不住喊疼,还哭个不住,也亏得沈肇耐性十足,居然肯花功夫哄她,连老大夫都心有不忍,说:“姑娘别怕,老夫手放轻一点,待会喝了麻沸散便不疼了。”
药僮煎了药端进去,果然过会子里面再听不到女人的哭泣,梁放心里轻“嗤”一声,父亲还说沈肇乃是京中少年英才,想来都是借了沈阁老的光,不过一个受伤的丫环已经搅得他心神大乱,能成什么大事?
他回府去向梁有道回话的时候,难免要露出不屑之意:“父亲是没见到沈肇那副怜香惜玉的模样,京里的少年公子们都是这副作派?漫说房里一个丫环被人砍了一刀,便是再心爱的丫环被人割断了喉咙,也不值当主子方寸大乱。年轻貌美的女人而已,想要多少没有,又不是多稀罕的玩意儿。”
“想来陛下派这些年轻公子哥儿出京,原就是走个过场而已,倒是庄先生多虑了。”梁有道疑虑尽消,再无怀疑:“疏星来报,那三个丫头就是普通侍婢,半点功夫不会,如果不是她手下留情,三招之内就死了。想来城外那帮人跟沈朱二人并无干系。”
他大费周折派人去试探沈朱二人身边的丫环,不惜给喻啸威惹来麻烦,也是为着以防万一,不幸被庄先生说中。
作者有话说:
剩下两章等我排队做完核酸回来再写,估计要晚点了,写完就放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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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麻沸散的药力暂时不足以让陆微彻底失去神智, 待梁放与老大夫离开,医舍仅余他二人,外间也再无人窥听之时, 陆微才睁开眼睛,小声埋怨:“都说了让你放我下来,你一路抱我过来, 成什么样子?”她甚至还露出个因药力发作而显得迟缓的笑容, 如释重负:“梁有道这次应该相信咱们跟城外救人之事没关系了吧?”
如果不是死死克制着身体的本能, 她早抽剑还击了,还装什么柔弱可怜。
然而沈肇板着一张讨债脸,眉头皱的死紧, 大约是犯了职业病, 跟审犯人似的肃着一张脸拷问:“谁让你以身犯险的?”
陆微躺在床上,麻药劲儿上来全身无力, 脑子还是有点飘忽的, 能直线思考不容易拐弯,她仰视着头顶上方这张怒意十足的脸, 甚至都无力思考他生气的源头,只是本能回答:“不是你说姓梁的起疑,要小心为上吗?”
沈肇生气的都快口不择言了:“我让你小心为上,就是搭上你的小命?”他亲自往行凶现场走一遭,胭脂水粉洒的到处都是,还有深深扎在柜台上的刀痕,若是那一刀扎在她的要害之处——光是想想就几近窒息。几乎可以想象当时有多激烈, 也不知道是在气她拿命演戏, 还是气自己来的太不及时。
“你的小命就这么不值钱, 三钱还是五钱?要是闪躲不及时, 凶手真刺中要害,你让我……让你牢里的父亲怎么办?”
所谓艺高人胆大,平日陆微秉承着飞虹山庄行事低调的原则,混在人堆里便是个眉目姣好的小姑娘,还是温柔明理型的,但麻药上头跟酒喝大了没什么区别,说话间狂傲之气尽显:“我要不挨上一刀,凶手怎么能相信我真的不会功夫呢。就她那样的,出手迟滞,再来三个也不是我的对手!”压根没注意到他话中未尽之意。
“我看你是疼得轻了!”沈肇好好一介端方持重的贵公子生生被她给气得都想用大理寺的重枷给这丫头锁起来,省得她不知轻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下次不许出门乱跑!”他虎着脸瞪视着她,只希望小丫头能有点自觉。
“其实……也没那么疼,我不过是哄人的,只要姓梁的相信就好。”陆微深悔自己演的跟真的一样,居然让沈肇当了真,说话也越来越迟缓:“前年我跟铭哥哥……跟铭哥哥在山中猎虎,被大猫挠了一爪子,深可见骨……都没哭来着……”她沉入深深的梦境之中去了。
“铭哥哥吗?”他轻声问,唤的这般亲热,感情应该很好吧?
青梅竹马的表哥,连胡常存去吴江都要特意修书一封捎过去,她提起解除婚约跃跃欲试,毫无留恋,难道心有所爱?
他坐在床边,注视着陷入昏睡之中的小丫头,睡着之后眉目安恬,透着说不出的乖巧可爱,他寻水来打湿了帕子替她拭擦脸上的血迹,从眉眼到耳垂,熟悉又陌生,亲切又生疏,一别十年,当初偶尔驻足在他面前、向他伸出援手的小小姑娘已经在他视线之外的地方悄悄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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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谕使身边的婢女遇刺,最头疼的要属宁城知府喻啸威。
他派人封街缉凶,谁知凶手早已逃之夭夭,接连三天一无所获,被朱实冷嘲热讽,再接受沈少卿的眼刀子,思及二人身后的两尊大佛,顿感仕途一片灰暗,哭丧着脸去向梁有道求助。
“大人,两位宣谕使催逼得紧,下官实在抓不到凶手,若是这两位进京在陛下面前参言几句,下官的仕途只怕也到头了……还请大人救救下官!”
他多年听命于梁有道,凡事几无违逆,只盼能得州牧大人提携,谁知到头来甜头没尝到,却实实在在要替梁大人背锅。
喻啸威也不傻,不过是宣谕使身边的婢女,再得宠爱也没什么名份,但他悄悄从城门守军处得来的消息,说是城外屠杀流民那一夜,可是有一拨人出手阻挠,其中便有蒙着脸的年轻女子,州牧大人这是疑心了,不然初来乍道的几个小丫环,难道还能在宁州有什么仇家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