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阁老抬头打量儿子:“你想出京做按察使?”
沈肇:“微儿想到处走走,我也不想把她圈在京里,思来想去唯有这件差使能够四处走动。”他未提官职,实则心中另有计较。
沈阁老:“你是担心你母亲会给陆姑娘难堪?”他叹口气,安抚儿子:“你也不必担心,她一辈子在后宅,恐怕为难不了陆姑娘。”
沈肇道:“我会护着微微,不让她受委屈。不过父亲,微儿一直想四处走走,那是我们俩当初的心愿,等我们长大有钱了,去天下各州府走走,正好一了心愿。既然陛下有意要派人出京,我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去。”
沈阁老没想到儿子不动情则已,原来却是个情痴,不由暗暗惋惜景氏的教养方式,非要压着让他低头委屈求全,结果孩子跟家里离了心,否则他定然会听从自己的安排。
沈阁老是个急性子,生怕小儿子婚事不顺砸手里,次日遣的媒人上陆家庄提亲,陆安之还未答应,媒婆回来一宣扬,京里先传开了。
沈蔷大惊失色:“祖父给三叔提亲,陆微要做我们三婶?”那以后相见,她岂不要向陆微行礼,生生矮了一辈?
沈子源无意于陆微,闻言大松一口气,还真心诚意道:“也就三叔能降得住陆姑娘。”
康月更是心中窃喜,接连几天去向康氏请安,发现姑母虽然心情不好,但也没当着她的面抱怨过。
她哪里知道,康氏是被沈阁老那句“回娘家去”给吓到了,生怕自己做的太过被公爹出面让丈夫休妻,甚至罕见的最近不曾埋怨过沈弈在书房里沉迷临摹无奇先生的山水画而不肯回房,还让丫环送宵夜过去,以示体贴。
康氏心里憋着一肚子火不敢发作,但她深知沈康两家的姻亲说到底还是康家攀附着沈家,只要公爹一句话,康家在京里都留不住,到时候就算她被休回娘家,也要被娘家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她以往眼红小叔子官运亨通,暗恨丈夫不求上进,可是唯有此际才发现,因为丈夫她才能在京中宴席之上抬起头,只因为她是阁老府里的长媳,无论长子官职如何,但沈府门第高却是不争的事实。
因着生怕公爹替沈肇提亲,冷不丁想起沈子源的婚事,万一哪天替三儿子定个高门大户的小姐过来,她这个出身平平的婆婆拿捏不住,她火速向丈夫提起要聘康月为媳。
可笑沈弈一心沉迷画作,连康氏说的话都不曾入耳,康氏还怕他反对,也说得含混不清,略提一句趁着他迷糊连连追问:“相公觉得如何?”
沈弈敷衍道:“你决定就好。”已经又沉入无奇先生的画作了。
只等两家定亲,舅兄再次上门来,称呼他“亲家”,沈弈才反应过来。
不同于康氏的着急忙慌,沈阁老请的媒人上了三回门,陆安之跟女儿商量妥当,才吐口应下了这门亲事。
消息传开之后,陆家祖宅里炸了锅。
陆老爷子听到这个消息,还有些不敢相信:“微儿那个倔巴巴的丫头,竟让阁老特意请了媒人上门为沈少卿提亲?”
沈肇可是沈府最出色的儿子,比之前面两个可要出彩许多,明眼人一眼便可看出沈肇的前途不可限量,这样优秀的儿子,到底是眼瞎了还是有隐疾,才会去向陆微提亲?
陆建之打听了一圈,听大理寺的同僚们提起沈少卿,最近可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每日都是好心情,亲事定下来之后,总要抽空往城外跑,不是在城里提个糕便是买个胭脂水粉,或者跟已婚的同僚去银楼打根钗,个人私库迅速缩水,还乐此不疲,可谓是大理寺的一大奇景。
真是令人惊叹。
“消息确切,微儿那丫头当真有能耐,居然攀附上了阁老府的公子,真是小瞧了她。”沈建之一心钻营,没想到侄女不显山不露水,倔头巴脑不讨喜的样子,竟然能攀上沈肇,也不知道是手腕高还是运气好,他甚至想厚着脸皮亲自向侄女讨教一二。
陆建之现在也不觉得陆安之影响到他的官职了,着急向陆老爷子请示:“父亲,三弟带着孩子们住在庄子上多有不便,难道六礼都要在庄上过不成?为着微儿的脸面,他也应该回府里来办啊。”
陆老爷子很生气陆安之的不识时务,明明是父子相争他却不肯让步,气性几十年如一日的大,就不能稍稍低个头,既然有阁老府这条路子走,他也不必着急于儿子丢了官。
有沈阁老这样的亲家在朝中护持,他起复的日子还会远吗?
难道小儿子藏着掖着,就是怕府里的人沾他的光,用他的人脉?
陆老爷子以己之心度人,不免要往坏处想。
“私心太重!老三就完全没为家里考虑过!”
陆老爷子很是生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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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陆府的孩子们若说谁跟陆老爷子性情相合, 极为相似,那便是陆建之,两人一样的官迷, 一样的喜欢钻营,反而陆安之是个倔脾气,不但不讨人喜欢, 还有些瞧不起他的钻营。
陆建之猜测亲爹可能很想让三儿子回来, 但是拉不下这个脸来, 他自己脸皮老厚,只要有利可图,压根不在意丢脸, 当即道:“说不定老三也等着家里派人去叫他, 儿子明日忙完去庄上走一遭,专门请老三回府。”
陆老爷子这才满意了, 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随你。”
陆建之一听有门, 回房之后便将妻子数落了一顿:“都怪你,前阵子在外面宣扬三弟跟微丫头的不是, 现在可好,微丫头跟沈肇订了亲,三弟攀上了阁老府,他要是听到那些流言,可怎么好?”
陆二夫人也有些后悔:“微丫头脾气倔惹人讨厌,谁知道她能攀上阁老府的亲事啊?”她也觉得不可思议:“说来也奇怪,微丫头自小养在乡下, 没读多少书还一身臭脾气, 竟能讨阁老府里的人喜欢, 咱们的女儿哪点差了, 怎就碰不上这样的好亲事?”
陆建之此刻不想跟三弟比女儿,只有一个念头:“反正无论如何,你明日要陪我一起过去,到时候咱们跟三弟好好说道说道,把微丫头过六礼的事情交托到你手上,风风光光替她办一场,到时候从府里嫁出去,她念着咱们的好,将来再登门去阁老府办事,可就容易许多了。”
他设想的堪称美妙:“咱们可是沈阁老亲家的二哥,岂不也是阁老府的姻亲?微丫头跟阁老府订亲,倒是平白抬高了一辈,咱们都能跟沈阁老平起平坐了。”
“呸!”陆二夫人啐了丈夫一口:“你可省省吧,跟沈阁老平起平坐,你有那么大屁股吗?”说归说,还是开箱倒柜寻首饰给陆微添妆,可轻了不起眼,重了心疼,左右犹豫不定,唠唠叨叨折腾半夜。
次日下午,陆建之携妻前往陆家庄上,才到了大门口,便见得守门的小厮牵着一匹骏马似乎才在河边洗涮回来,他张口便问:“三爷在庄上无聊,买马了?瞧着倒是膘肥体壮,很是不错啊。”
庄丁毕恭毕敬道:“回二爷话,这不是三爷的马,是沈大人的马。”
“沈大人?沈阁老?”
陆建之兴冲冲猜完,又觉得不可能,沈阁老日理万机,哪得空来陆家庄闲游,随即明白过来:“沈少卿?”
庄丁笑的牙不见眼:“正是,少卿大人给姑娘送点心来了。”
送点心不过是个由头,沈肇隔一日总要找个送东西的借口来庄上探望陆微,能送的都送了,且他出手阔绰大方,庄上侍候的人总能得着赏,连守门的庄丁也得了好几回赏,昨儿下过雨,见沈肇骑的马毛色脏了些,这才牵去河里清洗。
陆建之笑得春风得意:“侄女婿来了啊,正好还没见过呢,夫人赶紧下车。”
他与沈肇同样在朝为官,平日也有机会见面,虽然两个衙门一般没什么关联的公事打交道,就算见面也不过点头之交,大家混个脸熟而已,话都没说过两句。但今时不同往日,沈肇可是与他亲侄女定亲了。
他带着陆二夫人一起进去,身后还跟着大批仆从提着礼品,进去之后见到陆安之跟女婿下棋,陆微李铭衍哥儿等人在旁观战,衍哥儿略懂一二,但陆微跟李铭俩人只爱玩,于棋道一途两眼一抹黑,观战就算了还胡乱吆喝,陆微还作怪故意乱挪棋子。
陆安之瞪一眼女儿作怪的手:“你是怕女婿输给了我?女心外向,真真没有说错。”
陆微傻眼了:“……我不是在帮父亲吗?”原来挪错了?
当着未来岳父的面,沈肇趁机抓住她作怪的手,从棋盘上拉下来,好脾气的笑笑:“你想让我输给岳父还不容易,可别再捣乱了吧。”
陆微:“……”
李铭大肆嘲笑:“微儿,让你不懂乱动。”
衍哥儿见识过了姐姐数次毫无缘由的乱挪棋子,恨不得抱头:“姐!姐求你了,别再乱动了好吗?”他正看得津津有味,亲姐便上手捣乱,简直让人崩溃。
正厅里热闹不已,陆建之深呼一口气,笑着踏进门打招呼:“三弟这里好热闹啊。”
陆安之抬头发现是陆建之夫妇,顿时没了下棋的兴致,还有几分倒胃口,凉凉道:“二哥怎么来了?”
陆建之笑的没有一丝芥蒂,竟还埋怨陆安之:“三弟也真是的,微姐儿都定了亲,竟也不肯通知家里人,你这是跟家里人置气呢?”
“二嫂也过来了?”陆安之虽然蜗居庄上,但并不表示他对外面的传言一无所知:“有什么可置气的,我们父女在京里名声不好,不正好躲到庄上来清静清静?”
陆二夫人心中一沉,暗想自己散播的谣言是否被陆安之知道了,但想到他一直在庄上住着,又无夫人在京中贵妇圈子里交际,哪里就知道呢。当即掩下心虚,热情笑道:“谁说三弟跟微姐儿在京里名声不好了?若是名声不好,还能跟阁老府结亲?”
她等于把自己说过的话吞了下去,转而又谄媚的望向沈肇:“这位便是微儿的未来夫婿了吧?”心里嫉妒的滴血,瞧瞧眼前的青年才俊,她以往也在京中各家大宴上远远见过,只觉得沈肇才貌俱佳前程似锦,很想让人想抓回家当女婿,凑近了一看才发现这年轻人模样也太好看了,这样体面夫婿,竟教陆微觅到了,这丫头脾气不好,运气倒真不赖。
沈肇见岳父不爱搭理陆建之夫妇,也猜到个中缘由,陆安之清廉耿直,踏实肯干,而陆建之一味钻营,兄弟俩为人处事大相径庭,根本说不到一处去,当即也神色淡淡道:“晚辈见过陆大人,二夫人。”
陆建之不满意了:“你这话说的,咱们往后可就是一家人了,微儿的夫婿可不得唤我一声二叔,唤陆大人可太见外了!”
“正是,唤什么二夫人啊?”
夫妻俩一唱一合,可惜沈肇的狗脾气跟岳父陆安之有几分投契,压根不理会陆建之的自来熟,甚至还低头温声问:“下了这么久的棋,微儿可是饿了?”
陆微:“……”不是刚吃过午饭一刻钟吗?
不过见沈肇向她眨眼,立时便明白过来,配合的揉着肚子:“阿元哥哥,真有些饿了,要不咱们去吃点心,二叔跟二婶既然过来,定然是有事跟父亲商量,咱们在这里碍手碍脚,就不打搅长辈们议事了。”
沈肇眉眼含笑,赞赏的目光几乎要溢出来:“你说的有道理。岳父,我带着弟弟妹妹出去转转,您跟陆大人说说话。”
陆安之:“……”一帮小没良心的,见到老二难缠,就丢下他独自应付?
他眼睁睁看着沈肇带着三个小的出去了,就连陆建之笑着拦挡:“侄女婿,我们商量事情你也能听,不如留下来?”竟也没能留住沈肇。
沈二夫人遗憾的盯着沈肇的背影,暗恨这不是自己的女婿,而陆建之见留不住沈肇,厅里只余他们三人,也不绕弯子,跟陆安之埋怨:“老三你也真是的,微儿定亲都不跟家里人说一声,我也是同僚向我恭喜才知道的。”
陆安之早料到陆微跟沈肇的亲事传开,陆府必然会起波澜,不过他也不在意:“二哥就为了这事过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倒也不必劳动二哥专程跑一趟。”
陆建之开始数落他:“你这说的什么话?微儿若是定个寻常人家,自算不得大事,这可是跟阁老府联姻,怎么不是大事了?”他抬头打量久未修缮的庄上房子,颇觉不可思议:“老三,你别跟我说就准备在庄上过六礼。咱们什么人家,阁老府什么人家,传出去可不像话啊!”
“有什么不像话的?”陆安之不为所动:“我就住在这里,阁老府若是嫌弃,也不会前来提亲。”
陆建之都要被他给气笑了:“人家不说,该有的体面你总要的吧。这庄上什么样,屋陋院窄,哪里能过六礼?再说京里人议论起来,该怎么议论咱们家,你让父亲的脸往哪搁?”
这话便是指责了。
陆安之觉得稀奇:“我女儿过六礼,跟父亲的脸面有什么关系?我觉得这庄上挺好,怎么就不体面了?我又没偷没抢,有什么不体面的。”
陆建之:“……”
老三这脑子是坏了吧?
他气得真想掀开老三的脑子瞧瞧,里面的脑浆子是不是没了,竟让他说出这番话。
他奉父命来请人,陆安之给台阶就下,顺势回府,大家一团和气,早先的事情便揭了过去,待得陆微在祖宅里出嫁,陆沈两家联姻,不是皆大欢喜的事儿吗?
老三到底在轴什么?
陆二夫人眼见得劝解不顺,他们兄弟俩要吵起来,忙扯了一把丈夫的袖子,笑道:“三弟这话也没差,咱们不偷不抢,微儿的亲事在庄上过六礼也没什么。”
瞥见丈夫恼怒的快要跳起来骂人的神色,她才转了口风:“咱们自家人觉得没什么,都知道你是为了躲清闲来庄上住的,可外面的人不知道啊,他们难道不会编排?三弟一向疼微儿,不知情的人编排起来,舌头底下都长着刀子,他们只会说微姐儿的不是,她将来要嫁到阁老府去的,不说咱们觉得如何,便是孩子也要在阁老府见客交际的,难道你就不为微儿着想?三弟啊,你跟父亲母亲有争执也在所难免,可为着微儿的婚事,为着孩子将来在阁老府里不被人瞧不起,就不该在庄上过礼,难道你想让旁人都编排微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