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翅——清淳
时间:2022-07-01 07:37:37

  她定是使了妖法,令顾筠理智全失,为了避免她伤到身体,竟宁愿自己断子绝孙——更关键的是,侯爷都这么付出了,她竟然还敢不领情,简直不可思议,不识抬举,大逆不道!
  有次叶瑾路过花园,听到不懂事的小丫鬟在偷偷议论她莫不是狐狸精变的,被马嬷嬷当场抓住打了板子。
  “夫人心慈,且饶过你们一命,要是再让我抓到有人胆敢背后非议主子,便让人割了舌头发卖出去!”
  自从那日顾筠开始喝药,马嬷嬷好像一下子认了命,再没有用那种痛心疾首的厌恶目光看叶瑾,反而开始死心塌地和她站在一处,对她处处维护。
  小丫鬟被按在地上打板子,沉闷的一声又一声,周围奴婢都在发抖,然后暗暗用充满惧意的眼神看向叶瑾,那目光,细品,分明在说她竟然连马嬷嬷都拉拢蛊惑了!
  太可怕了,这侯府难道要成了妖魔横行的天下?
  “不是说,花房近来新得了一盆黑牡丹吗,”叶瑾懒得搭理那些无厘头的揣测,示意板子打够了赶紧撤下去,然后回头吩咐道,“去,将花搬到我院子里。”
  如今,侯府中已少有人敢不听叶瑾这个“苏妲己”的命令,那盆牡丹很快被人搬到了她的面前,只见阳光下,黑紫色的花瓣舒展怒放,雍容中带着一丝神秘的妖艳,果然很美。
  叶瑾轻柔抚着那娇嫩的花瓣,让丫鬟去赏养出这花的花匠。
  且不提顾筠那些她不晓得、也没兴趣探究的心结,单说他们之间的仇怨。
  如果伤害是通过补偿来消弭的,那还要警察和法律做什么。
  此时的叶瑾并不知道,站在她身后最近又变回慈眉善目的妇人垂下眼,遮住了内里阴冷的眸光。
  就在昨个叶瑾入睡后的深夜里,马嬷嬷悄悄出了院子,在花园的某座假山后和原本该在书房中待着的铃兰碰了面。
  “嬷嬷,我早说过的,此女不除,恐成侯府大患,”蓝裙女子含笑将颊边碎发别到耳后,“您看她,和姜夫人当年有何差别。”
  “别提那人,她早死了。”马嬷嬷面无表情道。
  “得了吧,嬷嬷,姜珮究竟活没活着,外人不知,你我还不知么,”铃兰不耐摆手,目光死死盯着妇人,道,“我知嬷嬷只是不愿侯爷踏上当年覆辙,而我心尖小,唯装得侯爷一人,此事上,我们也算殊途同归。”
  马嬷嬷沉默半晌,咬牙道:“侯爷看她看得比眼珠子还要紧,想神不知鬼不觉地除去她,依靠你我二人,实难成事。”
  “哪里需要我们动手,嬷嬷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铃兰轻笑,然后对着妇人微微眯起的眼睛,嗓音很轻道,“我们只要略施小计,让侯爷亲自对她动手不就好了。”
  回忆霎时飞远,某个淹没在脑海深处的场景突然在马嬷嬷眼前打开。那是一个容颜绝美,一颦一笑夺人心魄的女子,曾经在侯府得宠半年有余,后来……她被人发现在花园角落的一口枯井里,美丽的容颜摔得四分五裂,惨不忍睹。
  马嬷嬷知道,此事是听风亲自动的手,只因那女子犯了侯爷的忌讳。
  但是,以那人在侯爷心中的分量,故技重施,真的还会奏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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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昒昕的地雷,谢谢18219634、他是梦里很吵的月亮的营养液,贴贴~
 
 
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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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料峭春寒, 京城的春天并没有来得很早。
  叶瑾敏锐地察觉到,因着永兴帝后宫有喜的事,京中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与之对应的是,顾筠一日比一日忙碌, 一开始他还能在中午抽空回来和她一道用饭, 到后来往往每日深夜她睡着后才回来,等到她早晨睁眼时, 枕边又已没了人影。
  一时间, 整座侯府几乎成了叶瑾一人的天下。白日里, 顾筠不在, 她想出门就出门,想几时回来就几时回来, 只要别错过宵禁, 马嬷嬷便不会劝, 其他人也只会顺着她来, 真是好不自在。
  可惜天气太冷, 能供她打发时间的东西到底有限, 叶瑾很快便懒得再出门, 转为窝在院子里看书赏花。
  这日, 许久未见的彩云托人递了话来, 言道新培了一株很是稀有的山茶,想请叶瑾去花房赏面一观。
  成日无聊, 听到消息的叶瑾干脆当天下午就去了。
  “奴婢没什么弄花侍草的天分,这盆已是养出来最好的。”花房内, 跛了一只脚的彩云握着帕子, 羞赧道。
  “不必妄自菲薄,我瞧着好看得很。”叶瑾示意丫鬟拿赏银, 结果对方无论如何都不肯收。
  “夫人大恩,这都是奴婢的一点心意,如何还能领赏。”彩云含泪当场就要跪下磕头,被当场制止。
  “我向来不喜这些。”叶瑾皱眉,正要松开抓着对方的手,却突然感觉到对方借着起身的动作,在她的指尖不着痕迹地捏了一下。
  “奴婢近来请教秋菊,培出几盆水仙,记得夫人以前最爱水仙……”
  迎着彩云意有所指的期盼目光,叶瑾点头应下。
  外面冰天雪地,花房里却很是温暖,往里走,小道越发狭窄,叶瑾干脆将斗篷脱下交给丫鬟,示意她们在这里等,自己则跟着彩云去她放水仙的地方。
  “夫人,这便是奴婢养的水仙。”距离人群十步开外的地方,彩云扶着叶瑾站定。
  “丁香色?这个颜色倒是难得。”叶瑾俯身轻抚花瓣。
  “虽然换了颜色,但花苞却不如原来好看,奴婢琢磨着,要是……”
  彩云一副献宝的模样,随手掐了朵开得正艳的水仙递过来,叶瑾伸手去接,却听对方在靠近时飞速说了句:“奴婢听人说,看见马嬷嬷和铃兰夜里待在一处。”
  马嬷嬷,铃兰?
  叶瑾动作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很快恢复如常。
  平白无故,这两人凑到一起做什么,还是在夜里偷偷见面,事出反常必有妖。
  从花房回来的路上,叶瑾开动脑筋从下毒猜到扎小人,然后心平气和地再次确定了自己在宅斗这项技能上只是幼稚园水平。
  好在并不需要她猜上多久,因为就在她回到正院的第二天,一个小丫鬟来到院子里,说是顾筠回来了,让她去前面书房找他。
  “去那边做甚。”叶瑾微微皱眉,半点不想见到书房里的那个铃兰。
  小丫鬟低着头,只重复道:“侯爷吩咐夫人去书房里见他。”
  “夫人,既是侯爷吩咐……”今早马嬷嬷不慎崴了脚,在后罩房里歇着,现下主动开口的是新来的大丫鬟。
  “替我拿件斗篷来。”叶瑾只得道。
  一番简单打扮后,叶瑾来到书房的院落外。
  “侯爷只叫夫人一人进去。”院门处,小丫鬟伸手拦下了叶瑾领来的另一个丫鬟。
  跟着叶瑾的人犹豫着小步往后退,扭头去看叶瑾,见她抬手,赶紧停住不动了。
  “铃兰姑娘呢?怎不见她出来。”叶瑾目光扫过今日显得格外冷情的周遭,问道。
  “今日新进了一批墨锭,姑娘带人去库房清点了。”小丫鬟低着头,教人看不清脸。
  “是吗。”叶瑾点头。
  真够巧的,马嬷嬷崴脚,铃兰清点库房,这两人竟都不在场。
  彩云特意冒险递过来的消息,不太可能是假的,而且最关键的是,她都在门口站了有一会儿了,竟然没人通报,眼前的院子静悄悄一片,仿佛内里其实根本没有人般。
  以她看,里面不仅很可能没人,怕是还有什么她应付不来的东西。
  叶瑾懒得再说,扭头就要走人,没防住那又矮又瘦的小丫鬟竟突地扑上来,一把将她推进了院子里。
  丫鬟的惊叫连同着院门被撞开的声音近乎不分前后地响起,背后传来一阵剧痛,叶瑾摔倒在地。她正要忍痛爬起来,却听不远处传来“吱呀”一声,书房的木门被从内里拉开了。
  “这光好生刺眼。”
  懒洋洋的嗓音传入耳中,引起细微的酥麻,叶瑾直觉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红衣、年约四十的美妇人微提裙摆,轻盈跨过了门槛。然后,对方以手遮眼,就那样半靠在门框上,朝着院中原本在拉扯的几人投来漫不经心的一瞥。
  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
  万籁俱寂,拉扯的两个丫鬟不知何时停下了动作,而叶瑾看着女子那双染上了丝缕风霜却丝毫无损风情的美眸,只觉一股说不出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你知道祠堂在哪里吗?”对方问道。
  叶瑾沉默,被心中的奇怪既视感弄得有些迷糊。
  “怎不理我,难道要我自己找么。”得不到回复,女子也不恼,只提起裙摆一步步下了门前石阶。
  厚重的深红裙摆在石面上一扫而过,繁复而典雅,曼妙的身影靠近,眉眼中那丝惊心动魄便随着距离的拉进而急速加剧,一时间,竟无人上前阻拦。
  直到对方在叶瑾面前站定,居高临下、神色奇异地凝视着她,半晌,忽地嫣然一笑。
  “我喜欢你,”女子伸手过来,轻轻将叶瑾从地上拉起,“你知道这府里的祠堂怎么走吗?”
  “前面,再穿过两座院子就是,”叶瑾目光扫过对方苍白消瘦的手,忍不住问道,“你是谁?”
  “我?”女子眨眨眼,神情中多了丝天真的无辜,她甚至站在原地认真想了一下,方才无所谓地开口道,“我是个死人。”
  这一刻,灵光乍现,挤在胸口处的熟悉既视感突然找到了出口,叶瑾脱口而出道:“顾筠是不是你的……”
  “顾筠?”对方愣了一下,恍然大悟道,“你是说阿尨啊。”
  “他是我生的。”
  在叶瑾的注视下,女子面上各种神色如潮水般淡去,最后只剩下一片平静。
  她站在那里,像个没有生气的漂亮木偶,嗓音平平重复道:“是我生下了他,可惜,没当场捂死他。”
  ***
  叶瑾从来没有想过,有关于顾筠的秘密,会以这般形势展现在自己的面前。
  “马嬷嬷来了。”
  寒风呼啸的庭院中,身着红衣的女子在原地站了许久,再回头时,竟眉眼冷淡地对着叶瑾唤起了别人的名字。
  “他呢?”不等叶瑾回答,女子已径自看向她空荡荡的身侧,“行了,随我来吧。”
  叶瑾的手腕还被对方抓着,抓得很紧,只能跟着一起往屋里走去。
  书房的门关上,周遭只剩下两人,然后叶瑾见到女子原本冷淡的神情霎时变得紧张起来,她做贼般小心地看了眼门窗,确定都已关好后,方才用压得只剩气音的嗓音问道:“东西拿来了吗?”
  拿来?拿来什么?
  叶瑾看着女子认真到近乎神经质的表情,终于明白为什么对方会被藏在书房里不见人——因为她神智不清,已半疯了。
  叶瑾不答也不要紧,女子从身上摸出一块包得严实的帕子,塞进了她怀里。
  “待会儿顾裕来了,你将这药下在他的茶水里,记住,别一次全用掉,这样万一他不喝,我们还可以想其他办法。”
  女子面色凝重,嘱咐完后没再理叶瑾,而是半蹲下.身,和空气中某个不存在的人嗓音轻柔说起了话。
  “阿尨乖,待会儿爹爹来了,若是他又要打你,你要忍着,不能躲,更不能反抗,知不知道?”
  “要是他打娘亲,你就找马嬷嬷躲起来,只要他尽兴了,留下来喝了茶,吃了饭,明天我们就再也不用见到他啦!”
  “看到那把刀了吗,对,娘亲把它藏在床下,到时候要是出了意外我拿不到它,马嬷嬷胆小怕是不顶用,你记得一定要把它塞到我手里,明白吗?”
  “乖孩子,阿尨最乖,娘亲最爱阿尨了……”
  寂静的屋内,只有女子絮絮叨叨的嗓音在回响,叶瑾低着头,看对方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在言语间讲述出一个骇人听闻的犯罪计划。
  目光扫过那片空气,叶瑾此时心中只有一个疑问。
  这个高度,大约刚到她的腰。
  所以,顾筠当时是几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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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TAT修了半天,删了好多废话
  谢谢黑龙江富婆重金撸猫的地雷,谢谢梨肖、木有枝、朝歌、躺平、狗润的营养液,贴贴~
  *摘自明诗人孙蕡《朝云集句诗七言律诗(十首)》
 
 
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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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珮亲手杀掉顾裕那年, 顾筠刚刚六岁。
  六岁,男女尚在同席的年纪,普通人家的孩童大多还在上树掏鸟下水摸鱼,念个书也要气死老先生, 而顾筠每日在做的事, 除了被马嬷嬷或者姜珮拉着躲藏起来防止他被顾裕打死,就是坐在小窗子前, 看天边的飞鸟。
  他是侯府不被承认的孩子, 自出生便被养在世子后院, 生父顾瞻廷从不搭理这个儿子, 养父顾裕更是恨他入骨,平日连出个院门都不允许, 于是当然不会有人来关心他是不是到了启蒙的年纪, 有没有识字, 以及是否吃饱穿暖。
  马嬷嬷有双巧手, 会用姜珮不穿的旧衣裳给他改出漂亮的小衣服, 只是姜珮惯爱穿红, 套在他的身上, 倒像个眉眼精致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总不爱说话, 显得格外文静。
  所以那日,当姜珮功亏一篑, 尖叫被人掐着脖子按倒在床榻上时,谁都没有想到, 那个穿着一身微微褪色红衣的漂亮男童会从床底抽.出那把刀, 无比镇定地刺进了男子的腰腹间。
  他人小力微,一旦一击不中, 便再难以成事,所以心口和脖子都不是好地方,柔软的腰腹,反而是个不错的选择。
  一个出色的猎手,天生就知道如何将猎物一击毙命。就像六岁的顾筠,他将那把半尺长的刀捅进去后,甚至还无师自通地双手抓着刀柄,用力在里面翻转了半圈,方才将刀拔.出来。
  滚烫的鲜血飞溅而起,溅入眼中,引起轻微的刺痛,为眼前世界镀上了一层淡淡的红,男子惨叫着捂着肚子,一路在床榻上摔到地上,翻滚,扭曲,犹如雨后泥土中被砍成两截的蚯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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