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翅——清淳
时间:2022-07-01 07:37:37

  “抓起来。”叶瑾面无表情朝着身后一挥手。
  一声令下,早有准备的丫鬟和婆子们一拥而上。
  昨日之事,众人谁都不是傻子,如今新仇旧怨加到一处,院里顿时闹得鸡飞狗跳,尖叫怒骂此起彼伏。
  对面只是短暂懵了一下,很快试图反击,可惜叶瑾这边准备充足,人多势众,所以没过多久,胜负尘埃落定。
  铃兰被粗使婆子按着跪在地上,一身蓝裙上满是褶皱,精巧雅致的发髻早散了,怎一个狼狈了得,她一开始是真的被叶瑾不按套路出牌的做派打懵了,如今反应过来,只低着头,娇弱无力梨花带雨地哭:“奴婢做错了什么,夫人竟这般欺人!待侯爷回来,奴婢定要去侯爷面前分说个明白!”
  “那便等他回来再说,”叶瑾满不在乎地摆手,示意婆子们将铃兰提起,押到她的面前,微微抬高嗓音道,“今日我就把话撩在这了,我这人惯来不爱搞那些勾心斗角笑里藏刀的事,就爱简单直接的‘暴力美学’,你既然惹了我,那就别怪我不手下留情!”
  她在职场中学到的便是,对弈这件事,你不能按照对方的套路来,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有时候,被逼到极处,你不如干脆给他把棋盘都掀了,比你委屈巴巴忍气吞声,事后再找机会报复回去,好用一百倍。
  感谢这位处心积虑和她单方面搞雌竞的女子,她终于有机会尝试这个曾经悟到的猜想。
  “给我就这么押着她,在这府里,绕上一整圈,”叶瑾道,“若有人敢拦着,让他报上名来,记好了回来告诉我。”
  婆子丫鬟们齐声应是,只看那兴奋的神情,便知今日出了口恶气。
  然而又有什么用呢,死去的人永远不会回来,不过是活着的人在自我安慰罢了。
  分明成功反击了回去,可叶瑾心中并没有任何开心的情绪。
  她讨厌这个地方,一年为何如此漫长。
  ***
  顾筠回到府里时,迎面便遇见了一脸难色的管家。
  听得对方吞吞吐吐的禀报,他微微挑眉,只是点了点头。
  “随她。”他道。
  管家拭去额角薄汗,暗叹真是岁数大了什么事都能赶上:“铃兰姑娘如今被关在柴房中,夫人有令,不得私自将她放出来,侯爷您看……”
  正要迈开的步子一顿,顾筠淡声道:“那便让她先待着罢。”
  一路进了正院大门,穿过各个院子,来到后面的卧房前,他推门而入,只见昏黄之下,女子正对着铜镜将耳边坠子取下,她穿着件月白镶银的比甲,烛光映照之下,削肩细腰,丰姿秀骨,端得一副清丽风流。
  丫鬟们行礼的声音响起,女子动作未停,也没有回头。
  他走到她背后,替她将鬓边过分朴素的木钗取下,在一边妆匣中看了小会儿,挑出一支珠钗给她插好。
  她任凭他动作,只作未见他这个人。
  “生气了?”他道。
  叶瑾懒得搭话。
  “那便一直关着,什么时候消了气,什么时候放出来。”指尖在她颊边划过,顾筠接着道。
  叶瑾将脸上骚扰的手拍到一边,开口刺道:“如果我想要她的命呢?”
  被拍开的指尖绕了一圈,落在耳垂上,她以为他会直接拒绝,谁想对方竟道:“这个暂时不能给你,我留她还有用。”
  有用?什么用,床上用吗?
  叶瑾皱眉,直觉事情可能没她想象中那么简单,而之后的一系列事告诉她,她的第六感的确是准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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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啦,谢谢大家理解TAT
  谢谢黑龙江富婆重金撸猫、昒昕、世间温柔的地雷,谢谢Peninsulaw、老胡家的虫崽、黑龙江富婆重金撸猫、五月s的营养液,贴贴~
 
 
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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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冷逼仄的柴房内, 铃兰坐在墙角的干草上,固执望着门的方向。
  每当外面有动静传来,她都会打起精神,仔仔细细整理自己的衣裳和发髻, 确保此时的模样足够凄惨, 却没有狼狈到发丑的地步。
  她神经质地,翻来覆去, 一遍遍重复着这个动作, 直到夕阳最后一点余晖被吞没, 屋里陷入一片黑暗, 依然没有停止。
  远远地,有人提着灯靠近, 微弱烛火穿过门缝照进来, 越来越明亮, 而她的眼神也跟着渐渐亮起。
  然而意想中的那个人并没有出现, 只是两个小丫鬟路过罢了。
  “听说了吗, 侯爷已回来了。”不大不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听说了, 侯爷一回来就去找了夫人呢。”另一个声音道。
  “唉, 不知侯爷会如何处置铃兰姑娘。”装模作样叹气。
  “什么处置, 正院那边早已关了门, 听闻已烧上了水呢!”嗓音压低,语气里带着意有所指的调笑。
  “某些人怕是还在等着给她做主, 结果人家那边蜜里调油,谁有心思搭理她。”
  “可不是嘛,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一个根本没被放在心上的玩意儿,整日痴心妄想, 真真笑死人了!”
  两个声音发出尖锐到刺耳的嬉笑声,说完便小步打闹着跑远了,唯一的光跟着对方离去,柴房内,只剩一片蚀骨般的沉暗,铺天盖地将铃兰吞没。
  原本还在抚着鬓角的指尖动作凝固,女子呆呆望着眼前不见五指的黑暗,不知多久后,方才脱力般猝然放下手来。
  到底是输了。
  一败涂地。
  那贱妇究竟有哪里好!琴棋书画样样不精!整日只会拉着张脸装模作样!有她对他的十分心意吗?
  他为何,为何总是看不到她呢。
  泪水从脸庞滑落,被她抬袖用力拭去,却怎么都擦不干净,一片寂静中,啜泣的动静越来越响,终是变成了狼狈的嚎啕,有那看好戏的听见了纷纷相告,可铃兰再不在乎了。
  她今日在府中已丢尽了脸面,便是再多丢一点,又有何妨。
  柴房中的哭声足足响了小半个时辰,方才渐渐止息,然后便变成了悄然无声,仿佛内里的人已死了。
  看守的人怕出事,急忙提了灯来,透过门缝往里看,结果猝不及防间对上一双鬼魅般通红怨毒的眼,吓了一大跳。
  这人怕是失心疯了!
  天亮时,木门打开,蓬头垢面双眼红肿的女子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没有表情的脸。
  她把一颗心剜出来捧给他,他却将它扔到地上踩得稀碎。
  既然得不到,那便毁了去,这可是他教她的。
  她要等一个机会,一个能致他于死地的机会。
  ***
  永兴四年,三月十八。
  一匹战马驮着一位狼狈疲惫的骑士奔入京城,带来了一则令人心惊的消息。
  边关镇将常远宁遇刺身亡,鞑靼伺机入侵,连夜大破云中城,现已直逼雁门关!
  但凡是个学过历史的,都知道雁门关的重要性,听到这则消息时,别说朝中文武百官,就连叶瑾都忍不住当场吸了口冷气。
  她绝不会忘记,原来的那位“叶瑾”便是被鞑靼搞得家破人亡。在零星留给她的记忆中,有关城破的往事充斥着尖叫、惨嚎、还有极度的恐惧,人间至暗,她平常全都压在最深处,想都不敢想。
  听闻当年,鞑靼被拦在了雁门关外不得寸进,正是由那位常远宁将军带兵将他们撵回漠北的,只是如今,经验丰富的老将突然去世,也不知其他人能不能迎难而上。
  侯府内,叶瑾放下手中书本,不无忧虑地想。
  另一边,满朝文武也在谈论此事。
  “圣上,依臣之见,雁门关地势险要,不容有失,需派宁武关或偏头关任一关大将尽快驰援领帅,方可化险为夷。”
  “张侍郎此言差矣,常远宁据守雁门关多年,士兵将领皆以他为首,如今暂时领兵为常远宁的心腹陈副将,需知阵前换将乃兵家大忌,不若将这位陈副将提起任命。”
  “一个副将,如何堪为帅!”
  “朝中谁人不知,宁武赵总兵本领平庸,偏头关那位更是上任不足三年,你让他们领帅,究竟有何居心!”
  金銮殿下,文武吵作一团,谁都无法说服谁。
  大虞朝现今武将凋零,可用之人屈指可数,倒是有人不怕死地试着提出,可让顾筠这个当年替永兴帝亲自领过兵的前往,被皇帝当场驳回,最后一番掰扯,皇帝拍板决定提任副将临危受命。
  既已安排主帅,那此事便暂时结了。毕竟,大虞朝和鞑靼当了多年邻居,边陲摩擦时有发生,而最坏的一次也不过就是五年前被打到了雁门关,结果面对壁垒森严的长堑,鞑靼还不是无奈退回云中城去劫掠了。
  如此想着,众人谁都没将这件事真正放在心上,所以当三日后,雁门关被破的八百里急报传回来时,满朝震动可想而知。
  雁门有失,则三晋难保,破过三晋,京城几乎唾手可得!
  一时间,满城风雨。几日前还在惬意吃酒找小妾的官员们惊跳而起,在金銮殿上吵了个天翻地覆。
  有责怪当初主张副将挂帅的,有请顾筠出山迎击鞑靼的,有建议皇帝下诏勤王的,甚至还有……建议皇帝逃跑的。
  当晚膳时,叶瑾从顾筠的口中听到最后那句时,当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刚听到有危险,一朝大官居然第一反应就是赶紧逃跑,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了。
  “你是如何想的?”叶瑾问。
  “还未到离开的境地,圣上也未同意,”顾筠放下茶盏起身,“今日你先歇着,我去前面处理些事。”
  院外,甫一见面,听风便迎上来,将袖中信筒递给他。
  顾筠接过,从那半指长的信筒中取出字条,对着明亮月光快速扫过,眉头微动。
  “倒是会挑时候,”他淡淡道,“原样放回去,备马,我要去宫里一趟。”
  ***
  永兴四年的这个春天,便是史书来记载,也要废去不少笔墨。
  鞑靼进犯,突破雁门关,而朝廷临危之际,祸不单行,竟有人趁乱发动了宫变。
  对于外面正在发生的危险,待在侯府里的叶瑾反应是迟钝的,尤其顾筠那晚一去便再没出现过,她一下子连个知道最新消息的地方都没有了。
  鞑靼打到了哪里?朝廷打算怎么做?如果皇帝真的要带着大臣们跑路,她是不是要准备行李?
  那个傍晚,她还在单纯地思考这些问题,谁料听得“砰”得一声,院门被推开,有人急步闯入,然后朝着她单膝跪地。
  “侯爷有令,请夫人跟在下走。”许久未见的黑衣男子低着头,沉声道。
  心口被猛地揪起,叶瑾飞速起身朝外走,招手示意丫鬟们跟上,却被男子制止。
  “侯爷只叫了夫人,其他人等需留在院中等候吩咐,不得随意走动。”对方道。
  这么急,十有八.九是出事了,现在她要藏起来或者逃跑,却将每日兢兢业业伺候自己的人丢掉?
  叶瑾张口正要拒绝,却见男子忽然凝神侧耳细听,然后面色沉下道了声“得罪”,说着已几步上前扯了她的手腕就往外疾步走去。
  “你……”叶瑾皱眉,见对方已径直从腰间抽了佩刀出来,而丫鬟们瑟缩着纷纷后退,有那机灵的已在寻找藏身之处,终是未再开口。
  出了院子,一路向西,叶瑾渐渐听见了许多奇怪的耳熟响动。
  记忆被唤醒,她想起来,那是士兵跑动间兵器和铠甲摩擦发出的特有声音,那声音和当初云中城的某个黎明一样,正在快速逼近,然后一声巨响,有人正从外面试图撞开侯府的大门。
  时光仿若倒流,叶瑾略微恍惚,步子控制不住有些慢下来。
  扯着纤细腕子的手收紧,前面带路的听风回头,见女子已累得气喘吁吁,只得咬牙,干脆转身弯腰,抬臂将她扯到了自己的背上。
  耳边响起小声惊呼,好在混在此时的侯府中半点不起眼,听风没有理会女子下意识的挣扎,背着她起身朝着前面奔去。
  身后传来的声音渐小,周围很静,见不到半个人影。
  男子的肩背虽然稍有颠簸,但沉稳有力,他穿过各种平时叶瑾绝不会注意的小道,最后也不知如何走的,竟来到了花园的一座假山后。
  叶瑾被放下来,听风伸手将假山上的某块石头向右拧了三圈,然后,一条密道出现在两人面前。
  第二条密道,这座府邸究竟还有多少秘密。
  进了密道,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地在半路见到了上次的红裙美妇人,那个哑婆婆也跟在对方身旁。
  “我叫姜珮,你叫什么名字?”女子今日显然是神志清醒状态,朝着叶瑾莞尔一笑。
  “叶瑾,王从玉的那个瑾。”
  “好名字。”女子点头。
  说话间,密道走到了尽头,是件较为空旷的屋子,墙上悬着夜明珠,里面放着吃食和水。哑婆婆取了盘糕点端给女子,叶瑾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
  “顾筠呢?”她招手示意听风过来,小声问。
  “侯爷在宫中,有要事做。”听风回答。
  也不知道外面如何了,这么大一座府邸,还有女眷,若被打进来可就麻烦了。
  “夫人不必担忧,侯爷留下的护卫足够应付大多情况,带夫人来此不过以防万一。”猜到叶瑾在想什么,听风解释道。
  那便好。
  叶瑾稍稍放心。
  然而事实证明,叶瑾放心得有点早了。
  ——夜半时分,那位姜夫人忽地发病了。
  “顾瞻廷来了!我听到顾瞻廷的声音!他来了,就在附近!”
  姜珮惊叫着从梦中惊醒,口中反复念叨着,一双美眸浸满惧意,缩在榻上不停四下寻找。
  叶瑾原本就没有睡踏实,被惊醒后只觉心悸得厉害,其他两人也从睡梦中醒来,三人一起沉默看着姜珮神经质地到处寻找那位名叫“顾瞻廷”的男子。
  眼看着女子突然尖叫着伸手用力掐住了自己的脖子,脚下开始疯狂踢动挣扎,哑婆婆及时上前,从袖袋里抽.出一根布条,将她的手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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