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翅——清淳
时间:2022-07-01 07:37:37

  “姜夫人,”一旁,叶瑾看着女子,忍不住开口道,“顾瞻廷已经死了。”
  生怕对方听不到,叶瑾抬高声音,重复道:“顾瞻廷已经死了,我在祠堂里见到了他的牌位。”
  清润嗓音在石洞中回响,兀自挣扎的女子动作猛地一顿。
  半晌死寂。
  “不,他没死,”姜珮回头,一双美眸中疯狂褪尽,只剩一片没有生机的灰烬,“我苟活到今日,就是因为他还没死啊。”
  话音落下,像在回应姜珮方才所说,密道尽头处倏忽传来隐约的脚步声,听风一跃而起,抽出佩刀警惕地站在最前面。
  脚步声一点点接近,越来越清晰,然后,一位鬓边多有白丝、面目有些熟悉却又说不出陌生的中年男子,出现在几人面前。
  “倒教我好找。”
  男子目光在石洞中扫过,最后落在榻上的红裙女子身上,只见他唇边笑容加深,柔声道:“别来无恙,珮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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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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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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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珮觉得自己又魇住了。
  不然如何会见到顾瞻廷那张可怕的脸。
  后背紧紧贴在冰冷的墙壁上, 身体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浓烈的血腥起从喉咙里泛出,令人恶心欲呕,恍惚间, 她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噩梦般的夜晚里。
  那是一个喧嚷热闹的暗夜, 正值中秋,府里开了席, 新婚未久的她吃了些酒, 去后面的偏房更衣, 不料突然被人从身后拥住。
  一开始, 她以为是自己的夫君,谁想意乱情迷中摸到了对方的扳指, 那上面雕琢的蟒纹, 根本不是顾裕那个世子可以戴的东西!
  “公爹, 是、是我, 珮娘……”她吓得反手去推他, 却被握着腕按在窗棂之上。
  “小声些, ”男子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温声道, “难道你想让别人听到?”
  他在她颈侧落下细碎的吻, 他握着她的腰,撩起了层叠繁复的裙摆, 她吓得一直在哭,而他从始至终, 呼吸声都甚至未变。
  那夜之后, 他依然是高贵优雅的安定侯,看着她的目光一如往常, 只是每每府中有宴,他总要暗示她去更衣。
  “小裕曾经中毒伤了身,子嗣艰难,珮娘你也不想让顾家绝了后罢。”
  某次亲热中,他向她透了底。
  难怪,难怪顾裕总对她不冷不热,难怪她无论如何,都捂不暖他的心,她本以为自己被顾瞻廷胁迫做下如此龌龊事,实在对他有愧,到头来,竟是她自误了。
  姜珮跑回娘家躲避,想要和离,结果爹爹被人抓进了牢里。她愤而回去找顾瞻廷父子对峙,然后被困在侯府中,再未踏出过一步。
  半年之后,姜珮有了身孕。顾瞻廷不再碰她,而一直冷眼对她的顾裕突然变得暴躁易怒,开始对她动辄打骂。他骂她是淫.妇,骂她勾.引公爹,骂她怀的是个孽种,甚至在她生下孩子后也不愿承认,反而将怒火一并转到了无辜的孩子身上。
  少时惊鸿一瞥爱上的美郎君,原只是个窝囊废罢了。
  梦醒时分,她亲手结束了心底无望的爱恋,面目全非的爱人变成了地上一滩模糊的血肉,而她噩梦的来源,自怀孕后只见过寥寥几面的安定侯推门而入,目光在儿子狼藉的尸身上轻轻一顿。
  她以为他会撕下那层温和的伪装,怒而将她处置,毕竟她已经生下了孩子,对侯府也没什么用了。谁想顾瞻廷不过沉默了一个眨眼的功夫,便对她露出和曾经别无二致的温和笑意。
  “瞧你,许久未见,怎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
  男子俯身,轻柔拭去她颊边的鲜血,他在她耳畔落下轻吻,低低道:“既不喜欢这里,便跟我走罢。”
  顾裕死了,姜珮的噩梦却没有结束。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烧死了安定侯世子和他的夫人,而顾瞻廷的后院中多了一个不爱见人的美妾。
  同年,顾瞻廷对外声称,自己将因道人批示而暗中养于乡野的嫡次子接回了府中,此子已长至六岁,名为顾筠。
  回忆仓皇逃窜,令人难以分辨现实还是虚幻。
  一室死寂中,苍老了许多的男子迈着轻缓的步伐,在姜珮面前站定。
  “瞧你,又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他的嗓音低沉磁性,脉脉低语如世间最温柔的情人,如果没有看见姜珮贴在墙上剧烈颤抖的模样,哪怕是叶瑾也可能误会两人的真正关系。
  “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像个疯妇,不好看。”
  顾瞻廷抬手,慢条斯理地将姜珮鬓边凌乱的碎发抚平。
  喉咙里的血腥气浓到欲呕,半晌,姜珮颤抖着从嗓子里挤出一句:“顾瞻廷,你怎么还没死。”
  “祸害遗千年,教你失望了,”顾瞻廷笑道,“其实一年前,顾筠那小崽子跑到云中城那次,险些送我下地狱,可惜棋差一招,被我在后背狠狠砍了一刀,要不是他命硬不知被谁救了,估计先死的那个会是他。”
  云中城,一年前。
  旁边的叶瑾一愣。
  时间地点都对上了,所以她傻兮兮引火烧身救顾筠那次,他不是去抓什么白莲教,而是去弑父的?
  不对,她怎么记得姜夫人杀的那个才是顾筠的父亲,名字似乎是两个字,叫什么玉?那现在这位年纪大约五十出头的中年男子又是谁,他怎么和顾筠的母亲搅在一起?
  一时间,叶瑾被眼前复杂的人际关系搞得有些懵了。
  正沉思着,她突然感觉到一股阴冷怨毒的视线,直觉抬头,结果竟然见到了一身熟悉的蓝裙。
  是铃兰。
  眉峰微动,叶瑾扫过周围,见那些跟着中年男子涌进来的护卫并没有出手将女子撵出去,便明白了,对方应该和他们是一伙的。
  难怪侯府这么快沦陷,原来有内应。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此时的叶瑾本应该担心自己的处境,然而她垂眸,却控制不住地再次陷入沉思。
  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她似乎忽略了一些东西。
  时间静静流逝,脑海中纷乱片段划过,倏忽定格于某幅画面。叶瑾灵光一现,觉得自己终于想通其中一个关卡——记得顾筠前段时间离开前最后说的一句是铃兰“留着还有用”,难道他其实早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故意露出破绽,想要引蛇出洞?
  这么想的话,果然,某只杀不死的祸害不会就这么败了,他早有准备。
  叶瑾因为思索难题而紧皱的眉头一松。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顾瞻廷已经出现,顾筠又在哪里。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阵冷风顺着密道吹入,带来一股压不下的血腥,一连串沉重混杂的脚步从密道中传来,伴随着兵器相击的清脆声音,惨叫此起彼伏的响起。
  跃动的火把由远及近,犹如一条耀眼的长龙,领头的男子一身玄衣,衣摆绣成的暗纹在火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清冷面容如月下湖泊结出的冰,美丽的平静之下掩盖着不可见底的深渊。
  顾筠目光扫过暗室内情形,在叶瑾的身上微停,最后落于前方的中年男子身上。
  他淡声道:“福宁王已自缢而死,顾瞻廷,你败了。”
  战斗接近尾声,第一批闯入的侍卫死的死降的降,再无一战之力。而在顾筠没有表情的注视下,只见中年男子愣了一下,半晌,却是哈哈大笑。
  “好,好!”他道,“不愧是我的种!”
  说着,他将身旁像被吓坏了还在兀自颤抖的红裙女子一把揽在怀里,指尖一转,掐上了她的脖颈:“不过,地底寂寞,总要带个人下去伺候我,珮娘,你说是也不是。”
  顾筠平静的眉间皱起,冷声道:“放开她。”
  “为何要放,她本就是我的,是我亲自挑来的好儿媳,”顾瞻廷低头,在怀中女子颊边落下一吻,“若不是我做主,顾裕那个废物可没勇气将她娶过门,他爱她,偏又因为身体怕被她嫌弃,想要用孩子留下她,偏又不甘让我碰她,到头来,一腔爱意扭曲成无能的怒恨,还让她反手杀了,你说可不可笑。”
  鸦默雀静,万籁无声。
  众目睽睽之下,中年男子温和的眉眼在绝境中终于渐渐染上了一丝冰冷的疯,和不远处的顾筠如出一辙,昭示着彼此父子的真实身份:“我真是不明白,那么一个废物,怎还会有人一直惦记,成日躺在别的男人身下婉转吟呻,心中却念念不忘,黯然神伤?”
  “他不是你亲手杀的吗?”
  “杀都杀了,还惦记着做什么?”
  “珮娘,便是死,你也该只属于我,事到如今你还没发现吗,当年和你拜堂虽是顾裕,但夜夜和你洞房缠绵的那人,其实是我!”
  一开始,她只是他无聊时挑来找刺激的玩意儿,但从何时起,一切全都变了呢。
  火光刺眼,两鬓斑白的男子一阵恍惚,掐着女子的脖颈力道略松。
  旁边一直瑟缩蛰伏的哑婆婆已悄然挪到了两人身后,袖中冷光一闪,就要趁机扑上去!然而,电光火石间,谁都没有料到,那个一身红裙始终在害怕颤抖的女子会忽然反手抽.出身后男子腰间佩剑!
  银白亮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圆弧,然后是锐器刺入人体的沉闷声响。锐利的剑锋轻易刺穿了女子的小腹,力道之大,甚至刺入了身后男子身体。
  似乎是怕刺得不够深,姜珮握着剑柄,又用力将利剑向体内送了一截,确定是真的捅到身后拥着她的男子后,方才缓缓松开。
  “顾瞻廷,你去死吧。”
  鲜血从唇角溢出,姜珮抬头,艳丽的眉眼由恨意和绝望,渐渐转为一片达成所愿的欢悦,那红唇上绽放一抹美到极致的笑,只是笑着笑着,眼角却倏然落下泪来。
  她看向不远处的顾筠,那是她的孩子,不知不觉间,已长这么大了。
  她总是很恨他,觉得他像个怪物,甚至不止一次想杀了他,可是事到如今,她却发现,自己唯一放下的、亏欠的,还是他,只有他。
  “爱不是这样的,阿尨,”她想朝他微笑,却泣不成声,只能朝着他不停摇头,不停地摇,“别和我们学,知道吗,别和我们学。”
  罪恶里结出的果实,如何会拥有一副完整的、正常的骨骼啊。
  她的孩子,生来残缺,她生下他,如何又要怪他。
  生命的最后,姜珮微微侧头,满眼哀求地看向了旁边的叶瑾。
  “瑾娘,你教教他,他是个好孩子,只是他不会,没人教他……他是真的喜欢你,我生的孩子,他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他喜欢你,都怪我,你别恨他,要恨就恨我吧,恨我吧……”
  女子的嗓音渐渐低下去,终是倒在身后的中年男子怀里,再不动了,鲜血染红了剑柄,顺着弧度落下,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圆,恍如一滴滴凄绝的血泪。
  死一样的寂静中,只见拥着姜珮的男子久久凝视着她仿若沉睡的容颜,半晌,终是低低一笑。
  “罢了。”
  他伸手,握着那柄剑,然后将那只是刺入了身体一寸长度的剑身进一步捅入,直至从后背穿出,将两人牢牢钉在一起:“成王败寇,这般结局,倒也不错。”
  成王败寇,固然如此。
  只是,那个王到底是谁,是顾筠,还是……姜珮呢?
  许多年后,叶瑾回想起今日的场景时,依然会忍不住思考这个问题。
  很可惜,这个答案她永远都找不到,就像她和顾筠,哪怕后世,他们的故事渊远流传,史学家们抠着正史野史拿着放大镜死命研究,却始终找不到半个字,可以证明她是否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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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父辈的故事到此结束,即将迎来女主最后一次逃跑~唉三点了,幸好明天上午补休……这两天大家晚上都别等了,估计更新都会比较晚,第二天再来看~
  谢谢果冻砂锅、昒昕的地雷,谢谢春日暖阳、木有枝、小闲猫的营养液,贴贴~
 
 
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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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虞书》载, 永兴四年三月乙卯,福宁王沛丰反,自缢于太极殿。丙辰,都指挥使段允与鞑靼战于太原, 败绩。四月庚子, 帝出洛阳*。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说得便是永兴四年的春天, 宫变刚结束, 众人方才安葬了姜夫人, 叶瑾还没来得及理顺自己一团乱麻的脑子, 谁料更大的灾难已接踵而至。
  太原城破,鞑靼兵临河中府, 永兴帝命顾筠亲自领兵护卫, 带着自己怀孕的妃子, 逃出了京城。
  官道之上, 尘土飞扬。
  穿着铠甲的士兵拱卫着正中的帝王仪仗, 叶瑾坐在属于侯府的马车中, 微微掀起车帘, 去看后方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长人海。那是跟随着王驾一起逃跑的百姓, 放眼望去, 依稀可辨一张张带着恐惧和愁苦的脸。
  京城附近尚且如此,那些沦陷的地方呢?又有多少人还活着?
  原身留下的记忆中, 城破的惨景历历在目,叶瑾甚至不敢多想。
  思索间, 外面有马蹄声接近, 顾筠骑着马来到车子旁边。
  “还有一个时辰扎营。”
  他穿了一身铠甲,金色甲片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 腰佩火铳和宝剑,少了几分闲雅,多出几分冷肃,是和以往全然不同的模样。
  叶瑾被对方那身铠甲晃得撇开眼,勉强朝着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可有什么缺的,明日路过县城,我派人去采买。”他又问。
  “没有,”叶瑾摇头,她看了眼四周,放轻嗓音道,“河中那边有传来什么消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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