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景致这么说,叶蓁蓁也不好再拒绝她,便让她跟着一起去了。
跟随杨章走进正堂,叶蓁蓁一眼便看见坐在上首之位的叶庚,除了他以外,还有他的现任夫人江氏站在一旁。
他们二人脸上皆无笑容,神色严肃凝重。
叶蓁蓁心有点慌,不知接下来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只得先走上前欠身行礼:“女儿拜见父亲,拜见夫人。”
眼角余光看见杨管家并未退下,而是站在一旁候着,想来应不是什么机密之事。
叶蓁蓁稍稍松了口气。
随即就听见叶庚的声音在前方响起:“蓁蓁,为父今日找你来,是有一件事想要问你。”
“父亲请说。”
叶蓁蓁低着头静候叶庚的下文,心中早已有了思量,但她不敢贸然出言。
叶庚没有立即接话,而是盯着叶蓁蓁看了好一会之后,悄然叹了口气,神态极为郑重:“你还想不想再回齐王府?”
果然——
叶蓁蓁已经料到他想说这事,因为他和叶琏都有意让她和苏筠连复合,此事总得有个结果。
叶蓁蓁果断摇头:“不想。”
她的语气也很坚决。
看她的样子就不像是在说谎,这让叶庚颇有些惊讶:“为何?”
“莫非……你已对齐王无意?”
“这是自然。”叶蓁蓁直接坦诚,但想起原主之前是倾心于苏筠连的,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思绪飞速运转,叶蓁蓁的目光呆滞了片刻,但叶庚并未注意,她便从容解释道:“人都是会变的,感情也一样,齐王他对我恨之入骨,我又如何能爱他长久?齐王妃这个身份既然已经被我丢弃,那就不会再捡回来了。”
听叶蓁蓁一席话,叶庚目光深长地望着她,陷入了沉默。
半响,他终点了下头。
算是认同叶蓁蓁所言了吧。
但是他的面色并未缓和,相比之前是更加愀然不乐,甚至声色俱厉:“蓁蓁,为父听说你昨日特地跑去宫中找越王,而今日,越王也来你铺里与你相会,这是真的吗?”
果然这事很快就传到了叶庚这,叶蓁蓁无从狡辩只得承认。
“是……”
她的声音很小,低着头不敢直视叶庚。
叶庚的眸光蓦然一沉,拍案而起:“你知道那越王是什么人吗?你才刚与齐王和离,转身就与他人私相授受,你让别人怎么看我们叶家?”
“我知道他是什么人……”
除去越王的身份以外,不就是叶浅浅的未婚夫婿吗?但是叶蓁蓁打心底觉得叶浅浅配不上他。
至少目前为止配不上。
“蓁蓁,你虽已不是齐王妃,但你还是我们叶家的人,清河公主之女,你怎能……”一直沉默的江令也开口说话了,但她的语气与叶庚的责问相比,更多的是急切和叹息,“更何况那越王已与你阿姐有婚约,只待圣上一道令下,他们便会立即完婚!如今你与越王牵扯不清,不止是损害你们两人的声誉,你让你姐姐的脸面往哪搁?”
“夫人,你们还与这贱丫头废什么话?”
说曹操曹操就到,叶蓁蓁还没来得及出声解释,就见身后方走来一抹窈窕殊丽的身影,大步上前停在叶蓁蓁身旁,鄙夷地瞥了叶蓁蓁一眼,随即弯腰俯首向叶庚行礼问安:“女儿拜见父亲!”
叶庚则摆了下手示意她免礼。
叶浅浅突然闯进来,一旁的杨章都颇为意外,但是叶庚却并未多问。
叶浅浅直起腰身,斜眼睨着身旁的叶蓁蓁,锐利的目光里尽是讥讽,“叶蓁蓁,你还真是一心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啊!可即便我不愿嫁去越王府,这越王妃的位置你也永远别想坐!”
叶蓁蓁仍旧低着头没理会她,全当没听见。
见她无动于衷,叶浅浅极为不甘,又接着用那尖锐刻薄的语气讽刺道:“你只不过是齐王的一个弃妇!就算想攀高枝,那也只能做妾!别以为你能勾搭上越王,你连给他做通房都不配!”
“浅浅!”
江令出声唤了她一句,还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再多言。
转而一看叶庚望着叶浅浅的目光已经充满不悦,显然是不喜欢她这番言论,但他并未出言制止,就是想看叶浅浅能胡言乱语到什么程度。
叶浅浅颇为顾忌地看了眼自家父亲,默默垂下头不再出声。
第34章 越王(07)
叶浅浅一来,便将叶庚的怒火扇得更旺了。
他冷冷盯着叶蓁蓁,再次厉声质问:“那越王是浅浅的未婚夫婿,你怎能与他来往?这让别人知道了,会怎么看待你们姐妹二人?”
大堂内的气氛异常沉重,皆是在针对叶蓁蓁的所作所为。
叶浅浅虽然不说话了,但她的挑衅从未停止,一直在用她那傲然的眼神瞪叶蓁蓁。
叶庚指责叶蓁蓁时,叶浅浅还甚是得意。
感受到叶蓁蓁深处困境,一直低头站在后面的景致也有些心急了,大着胆子迫使自己开口辩护:“大人,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三娘子和那越王……”
“闭嘴!”叶浅浅直接厉声呵斥,“主子之间说话,你一个贱婢也敢插嘴?”
景致被叶浅浅的气势给震慑到了,吓得瑟缩在原地连头都不敢抬,满眼恐慌与纠结。她想替叶蓁蓁解释,但她不敢顶撞主子。
叶浅浅那气势汹汹的眼神,是恨不能将景致给抽筋剥骨了。
叶蓁蓁的身子稍微往后倾了倾,阻挡叶浅浅的视线,让景致不再那么害怕,同时仰起头镇定自若地开口解释:“阿爹,我与越王只是普通友人之间的往来,并未逾矩。只因之前越王送我出宫,于我有恩,我们因此结识,发现彼此志趣相投,所以便走得近了些,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听闻此言,叶庚有所动摇:“当真如此?”
叶蓁蓁很肯定地点了头。
江令还是不太能理解,语重心长劝道:“即便如此,可你毕竟是女子,要与男子保持距离才是。”
听着他们这话,叶蓁蓁就知道他们的怒火已有所消减,遂赶忙态度诚恳地低头认错:“阿爹,夫人,蓁蓁知道错了,往后定会注意。”
反正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隐其锋芒,才能消除他人的顾虑。
叶庚没再说话,默默坐了回去,神色凝重,似是若有所思。
但是他看待叶蓁蓁的眼神的确没那么凌厉了。
见叶庚和江令都不再说话,叶浅浅深感不妙,望着自家父亲迫切地问道:“阿爹,你难道就要这样放过她,不打算追究了?”
叶庚目光一凛:“你还想怎样?”
“我……”叶浅浅被他这眼神看得有些发怵,支支吾吾好半响也没敢说出句话来,叶庚既有意不再追究,她若再得寸进尺便会得不偿失了。
纵然不甘心,叶浅浅也只能作罢。
叶庚转而看向叶蓁蓁,神情极为郑重严肃:“为父最后问你一次,是否当真不愿再跟随齐王?”
他还是对这事耿耿于怀。
叶庚最理想的女婿人选还是苏筠连,亲上加亲可以让他们的关系更牢固,在朝中才能更好的相辅相成。
但是叶蓁蓁有自己的想法与追求,决然回道:“是!”
“罢了,罢了……你既决意与齐王划清界限,我自会去与贵妃说,让她不要再撮合你们,从此以后你与齐王府各不相干……”叶庚收敛视线不再看她,叹息着摆了摆手。
他现在是彻底放弃这个念头了。
叶蓁蓁望着原主父亲那张略显苍老的面孔,心中一时五味陈杂。
叶庚知道那苏筠连对叶蓁蓁的恨,而叶蓁蓁也不愿再回齐王府,若强行让他们两人在一起,估计两人都不会好过。与皇族联姻是至高无上的荣誉,若自家女儿都成了王妃,朝中人见了都会忌惮三分,叶蓁蓁原以为叶庚只会把利字放在最前头,没想到还会顾及她的处境……
旁边的叶浅浅愤愤地瞪了眼叶蓁蓁,趁势进言道:“阿爹,这越王风流成性,不守礼节,且很有可能他这次的大病初愈只是回光返照而已,您不如就将这婚事给退了吧,女儿不愿嫁去越王府!”
叶蓁蓁奇怪地看了眼叶浅浅,灼华那么好,她居然还想着退婚?
回光返照……也是可笑。
姻缘天注定,叶蓁蓁在这件事情上没有立场,遂也并未多言。
“胡闹!”叶庚开口即是斥责,眼中显露愠色,“皇家的婚事,没有圣上的旨意,我等作为臣子有何资格谈退婚?”
“且你这番大逆不道之言,若让圣上知晓,你性命忧矣!”
叶庚好不容易褪去的怒气此时又尽数升起,对待叶浅浅和叶蓁蓁一样都没有好脸色,颇有恨铁不成钢之势。
旁边的江令也附和道:“浅浅,你父亲所言极是,难道你要你父亲为了你的婚事,而得罪整个皇族吗?叶氏一族可不止是有你我几人,若圣上降罪,我们全族人都不能幸免于难。”
叶浅浅亦是愤慨:“难道这越王我就非嫁不可吗?”
“对!没有圣人的旨意,只要越王还在,你就得非嫁不可!”叶庚这次给了十分笃定的回答,口吻毋庸置疑,彻底击杀了叶浅浅心中的希冀。
她的面色僵了僵,缓慢垂下头,不甘、愤恨在她眼中交杂。
叶浅浅甚至开始憎恨自己的这个身份。
叶蓁蓁虽然被人休弃,但她现在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而她叶浅浅没有。
出身世家,就不得不沦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
叶蓁蓁本来还想着要不要帮叶浅浅顺水推舟一下,毕竟她与灼华确实不相配,但看叶庚的态度如此强硬,叶蓁蓁的这个想法只能被扼杀在摇篮里了。更何况,灼华不一定想退了这门婚事,叶蓁蓁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哼!”
叶浅浅怒气冲冲地转身就走掉了,头都不回。
“浅浅——”江令见此情形还欲出声唤住她,但是叶浅浅已经大步跨出门槛走得非常坚决,江令望着她的背影颇为气急败坏,“这孩子,怎么越来越不知礼数了?唉……”
叶庚亦是无奈地摇摇头,没有多言。
叶浅浅自幼便没有母亲在身边管教,从小娇纵蛮横,都任性惯了,之前有她胞姐管着还知道收敛,现在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叶浅浅已经长大成人,叶庚想再来管教也为时已晚了。
夜幕深沉,叶蓁蓁还在挑灯夜战,思索配方,研制最好的上等脂粉。
桌案前烛光摇曳,而执笔之人一手撑着脑袋,眼皮微合,昏昏欲睡。笔在白纸的上方停留许久,都始终没有画下什么。
太困了!
叶蓁蓁已经快撑不住了,旁边的一叠纸都是写好的研制配方,可是还差一些。
此时已是深更半夜。
“唔……”叶蓁蓁放下笔打了个哈欠,即使已经困乏得不行,她还是坚持重新拿起了笔,努力睁大眼睛强打起精神。
刚要落笔时,眼角余光里忽而闪现红光,紧接着就见身旁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凑了过来。叶蓁蓁扭头定睛一看,毫无意外的就是红狐,它还伸出前爪搭在叶蓁蓁执笔的那只手的胳膊上,赤红色的眼瞳一眨一眨地看着她。
“灼华?”
叶蓁蓁甚是惊喜,困倦一扫而光,瞬间来了精神。
即便它不说话,叶蓁蓁也明白它的动作是何意,遂顺势放下笔握住它的前爪:“都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狐狸也用同样的语气反问。
记得最开始听见它说话时,它的声音偏尖细,雌雄莫辨,可现在它的说话声就和人形时一样,是一道清润悦耳的男声。
可能一开始他不想让叶蓁蓁知道他是男是女。
“这不是要完成任务嘛!”叶蓁蓁瘪瘪嘴,幽怨地指了指桌上的纸笔,“毕竟是要进贡给皇后的用品,我肯定得尽最大的努力做到最好,否则皇后怪罪下来我可承担不起。”
狐狸偏头蹭了蹭她的衣角,没有搭腔。
它似乎又在享受她身上的花香。
看见它小小的脑袋竖着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叶蓁蓁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它的耳朵,揉完之后还摸了摸它的头,乐呵呵地冲它笑。
狐狸则是无奈地眯了眯眼,像桩木头一样蹲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见它并没有闪躲,叶蓁蓁便得寸进尺起来,尽情揉捏着它身上的毛发,柔顺又厚实,手感极佳!揉着揉着,就恨不得将这团柔软的东西抱进怀里,但是叶蓁蓁忍住了。
这毛团现在可不止是只狐狸那么单纯了,它是个人,是个男人,叶蓁蓁可不敢轻易抱它入怀。
许久,灼华温润的嗓音终于再次响起。
“摸够了吗?”
“咳咳……”叶蓁蓁尴尬地轻咳两声,迫不得已默默收回了手,“够了够了……”
一听见他的声音,叶蓁蓁就再也不能把他当作狐狸来对待了,他是灼华!撸狐狸的毛发,也就是在摸灼华的身子!想想都羞耻……
叶蓁蓁悻悻地垂下脑袋,有点不敢直视狐狸的眼睛。
叶蓁蓁不摸狐狸了,狐狸反而自己靠了过来,又用它那毛茸茸的脑袋蹭叶蓁蓁的衣角。那一下一下的,仿佛在蹭叶蓁蓁的心口,让她又忍俊不禁想要摸它了。
叶蓁蓁觉得它一定是故意的!
干脆将羞耻心暂且抛却,伸出双手圈住狐狸的身躯,将它抱进怀里的同时,还顺势悄悄撸了两把它的毛发。
一个字,爽!
叶蓁蓁终于心满意足,开始发起了牢骚抱怨道:“小狐狸啊,我那位老父亲说,要我和你保持距离,不能密切往来。”
而她现在都将他抱在怀里了……
叶蓁蓁内心总会浮现那若有似无的负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