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三年饥荒时,合安村也没闹出饿死人的事。
除了打鱼,村里还有大片的田地,有海拔不高的矮山坡。
跟其他生产队不一样的是,合安村没有直接让村民们吃大锅饭,而是将劳动力以小队划分,每个小队再挑出一个带头的小队长,领着大伙儿种水稻,种果树,这部分也算在工分里。
因此,一到分渔具、农具、化肥时,家家户户都很积极。
“去了半小时了,不知道要扯皮多久。”米六说。
米秀秀点点头,动作麻利地将属于六哥的口粮分出来:“六哥,我去大队办了,一会儿再回来收碗。”
“行,看着路啊。”
米六端着碗,夹起一块凉拌小黄瓜。
小黄瓜酸酸辣辣,清脆可口,一吃就知道是秀儿做的。
再看背着一大锅饭依然步履轻快健步如飞的堂妹,米六忍不住啧了一声,他家秀儿长得好看就算了,人还勤快能干,学习也好,十里八村都找不着第二个,真是便宜赵文斌了。
若不是早早就跟赵文斌定了亲,媒人估计得把三爸家门槛踏平咯。
已经走远的米秀秀不知道六哥的腹诽,此刻她正在琢磨昨晚的梦。
原本她也没当一回事。
她长这么大做过的梦没有一百也有几十,况且,这又不是第一个让她生出探索欲的梦。只是方才何家婶子带着善意调侃了一句:“秀丫,听说文斌过几天回村探亲,你俩的席是不是快了啊?”
这本该是让人害羞脸红的话,但她瞬间仿佛被打了一闷棍。
脑仁晕乎乎的,太阳穴那儿突突地疼。
有什么东西拼命在往脑子里钻,似是断断续续的,纷繁杂乱的片段争先恐后涌入脑中,那些画面很模糊,就像最不清晰的电影,她分不清谁是谁,隐约感觉到其中有一个是自己。
米秀秀试图将碎片化的信息衔接起来。
无奈的是,不管她怎么回想都想不起更多内容。只朦朦胧胧记得,梦里文斌哥确实回来探亲了,就在渔汛期,他还跟着出海帮忙了。
因着他手脚勤快,本就觉得他不错的爸妈这下更是对他印象好得不得了,直呼这个女婿订得好。
两家很快就摆了席。
按理说,梦到文斌哥回家不是什么坏事,可梦里那种阴郁窒息的氛围,现在想起来还有点脊背发凉。
她实在想不通——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恍惚中,米秀秀已经到了大队办。
大队办的小院坝里聚集了二三十号人,有各个小队的队长,有专门跟来助威加油的队员,还有看稀奇的。
为了给自己所在的小队多争取两把农具,几个队长争得面红耳赤,就差上演全武行了。
“老三,你们队就七户,三户是你们本家,另外几户也沾亲带故,多分一个犁耙过了吧?”
米老三也不客气:“跟我家沾亲带故,难道跟你们其他人就不沾点亲了?”
“陈大你别忘了,我四妹可是嫁到你们老陈家的,陈世江出海没了后留下她们孤儿寡母,你们老陈家一个个哭穷说帮衬不了,当初把她们划到我这一队我没推诿是不是,还有二婶子那儿,家里就剩下两半大孩子,你们摸着良心说说,我们队劳动力是不是总数不如你们,再说了,摊派的地还跟大伙儿一样,我要求多分个犁耙,怎么就过了?”
米姓在合安村是不折不扣的大家族。
早些年村里不少地都是米家的呢。
后来打土豪分田地,米家作为当地的一枚小地主,不仅没抗拒上面的安排,还配合前来开展土改工作的干部,做了个好表率。
率先将自家的地拿出来分了个干净。
因着有功在先,米家不仅保住了老房子,也没有被打成富农,而是划成了中农。
说到这儿不得不竖大拇指,米老爷子确实深谋远虑。
外人瞧着米家的日子一落千丈,说败就败,唏嘘不已。
但要知道,这些年因成分被殃及到的人属实不少。
有多少人能做到壮士断腕,舍了田地、舍了钱财,保得一大家子齐齐整整啊。
屈指可数。
当然,村里也有看不惯米家的。
可看不惯也没辙。
米家不仅人丁兴旺,还阳盛阴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