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你能不能别晃来晃去了。”
冯柳花咬断线头,把手头缝补好的这件衣裳丢到旁边箩筐里,继续给儿子缝袜子。
她其实同样不爽快,不过也乐得看父子俩吃瘪。
免得他们那么天真,以为两家关系好利益就一致了。难不成还当米老三两口子真拿文斌当儿子看?为了文斌的前途能理解他们退婚?
想啥美事呢。
“我就说这事不能这样办,你想身上干干净净不沾屎,那提退亲的就不能是咱们家,得米家来。我看秀丫精明得很,平日里见谁都亲亲热热的打招呼,惯会经营名声,现在附近几个大队但凡知道米家人的,谁不说一句她是一顶一的好姑娘。
人话里话外还说咱家占了大便宜,找了个劳动力这么多的亲家。
你两伢子上门就单刀直入,别人会咋说?”
“说你爹妈忘恩负义嫌贫爱富是轻的,还得说你赵文斌当了几天大头兵就找不着北,眼睛长天上去了,咱家这脊梁骨得被戳一辈子,你妹以后说亲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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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不好说亲,赵小桃不依地嚷道:“妈,这是哥的事,关我什么事啊。”
“哥,你也真是的,怎么突然不想结亲了,米秀秀哪儿不好了?”
赵小桃这话不是替米秀秀委屈站台。
只是比起大哥那虚无缥缈的前途,赵小桃觉得嫂子是谁对她更重要。
她知道,部队领导撮合的嫂子说出去威风体面嘛,可人咋样,好不好相处哪能说得准。
她哥现在还没到家属能随军的级别,那就是说领导撮合的要么在部队有工作,要么家在那边。
原本他哥就没多少时间回家,真娶个秦城的嫂子,时间长了这到底是娶媳妇还是入赘啊?到时候他们一家人留在村里,除了听几句好话,实惠一点落不着。
若她再小上几岁,还能做做梦,盼着哥哥娶个有背景的媳妇,到时候能把她捎上过过好日子。
可她现在十八了,人也长得一般,想攀高枝那也得攀得上才行啊。
“我看,米秀秀嫁过来就挺好的。咱们两家成了真亲家,以后家里的活儿不愁没人干。你们想啊,米家劳动力多,都是捕鱼种地的好手,大房还有亲戚在镇上当官,别看人家官儿不大,但大家都敬着不是,否则咋他们在村里就说得上话咧。”
“老支书前些天说了,渔汛过后就退休,爸既然想选新书记,更不该在这个时候跟米家闹掰才是。”
“那咋一样!”冯柳花听了下意识就反对。
老赵凭啥能当小队长,大家选他看的是米家人的面子吗?
还不是看在文斌的份上,那些人不清楚部队的规矩,就想着先把冷灶烧起来,等文斌以后说得上话了好把他们的孙子、儿子也弄去当兵。
各有各的盘算嘛。
比起选支书,当然是娶个好媳妇帮儿子平步青云更重要。
“咋不一样?”赵小桃虎着脸,冲回到家就陷入沉默的赵文斌嚷嚷道:“哥,你说句话啊。”
赵文斌抬眼,看着妹妹。
“小桃,这不是你一个姑娘该管的事,你先回屋。”
赵小桃被气得脸通红。
知道她哥大男子毛病犯了,肯定又要训她,干脆抢过话头:“啥事情只能男的管,不能女的管啊,伟人说了男女平等,妇女撑起一片天。我现在在家里都不能痛痛快快发表意见了,还能在外头撑起天?”
这话说得人心口发堵。
赵文斌登时火冒三丈。
在米家被半大的毛丫头一通怼,他得压着脾气就算了,回自个儿家还被妹妹一通反驳。
他本就是个强势的人,面对家里人懒得再遮掩性格。
“滚回你自己屋去!”
赵小桃脸白了白,双腿有些发软。
泪珠儿在眼眶里打着旋儿。
她倔着脸,眼里满是气愤地看着赵文斌,还想说两句就被她妈用力拽了下,把她往房门方向推:“好了好了,做什么跟你哥闹啊,这事你哥有数,你就别管了。”
在乡下,父母说什么就是什么,儿子才有话语权,女儿嘛只要乖乖听话就好。
赵小桃张了张嘴,憋屈得紧,闷了一会儿才低吼道:“不管就不管!”
她呜咽着跑开。
屋里三人面不改色,谁也没把她当回事,赵大有沉默地敲着桌子,低垂着头,深凹的泪沟绷得紧紧的,一眼看去就一个大写的“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