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刚落,就见眼前人影一闪,一道身影往忘川河里扑了进去。
孟婆最初只是冷冷的瞧着,多少说着情比金坚的痴男怨女,嘴上说的比什么都坚贞,可刚一跳下忘川河,就会被恶鬼撕咬的受不了,然后灰溜溜的爬上岸,乖乖的喝汤投胎去。
她等着,等着那姑娘受不了主动爬起来,可她左等右等,却连一声尖叫都未听见。
她向河里望去,在一群恶鬼中间,那姑娘一声不吭,身为魂是不能流血流汗的,但从她紧咬的牙关,紧闭的双眼,可以看到她正承受着难以言喻的痛楚。
孟婆等了又等,一天,五天,十天,一月,半年,一年,等到十年之后,孟婆见她仍然没有上来的意思,这几百年都不曾遇到一个这样的女子,孟婆也忍不住心软了。
翻了翻她的生平,生前好事做的多,按照冥界的规矩,是可以给予特殊照顾的。
孟婆将她提溜上岸,对她说可以不必受苦了,允许她在三生石旁等待,又问她有什么愿望,可以用她生前积攒的功德抵扣。
她却只说想回到年轻时的样子,让自己等的那个人可以一眼认出她来。
孟婆听了连连叹气,无奈话已出口,只能依她。
可不曾想,她这一等,就是千年。
孟婆无奈的摇摇头,转头继续搅拌着手中的汤。
又过了几十年,孟婆也不知道自己送走了多少人,只知道其中有几年,死亡的人尤其多,看样子大多是因战争死亡的。子规看她忙不过来,就主动的来帮忙。
她笑着打趣子规,
“你来我这儿帮忙,就不怕错过你要等的人?”
子规却笑着回答,
“不会错过的,他还没来。”
又过了几十年,想来是战争结束了,天下日渐太平,死亡的人数也渐渐少了,偶尔,孟婆将汤熬好,交给底下的小鬼去干活,自己跑来找子规聊天。
可是,子规却不怎么搭理她,只是比以前更为认真的看着来往的幽魂。
这一日,同往常一样,孟婆仍旧熬汤盛汤,偶尔看看不远处的子规。可是今天,她一抬头却发现子规不见了。
她将勺子扔给小鬼,四处寻找,却见黄泉路口,子规盯着一个人,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来人由远及近。
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近些年来,这子规总是认错人,孟婆早已经见怪不怪了。也就没太在意,转身回自己的工作桥了。
而这边,子规看着来人,他依然是记忆里的白上衣,黑裤子,只是风霜侵染,苍白了头发,苍老了容颜。
可子规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文君……”
来人听到她的声音,愣怔在原地,难以置信的抬头看她,
“阿,阿媛?你是阿媛?”
看对面的人点点头,杨文君踉踉跄跄的飞奔向前,看着眼前仍旧是记忆中模样的阿媛,眼眶都红透了,可是他已经死了,流不出眼泪。
他伸出手将面前的人一把抱住,头埋在她的肩膀,整个人身子不停的颤抖,
“对不起,阿媛,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对不起。”
子规拍着他的背,
“没关系,没关系,只要你来了就好,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杨文君这才松开怀抱,拉着她的手,将这些年的生活娓娓道来,
“阿媛,你放心,我没有和别人相许来生,今生今世,生生世世,我都只要你。”
她看着他,忍不住道,
“傻子。”
不远处的孟婆看到了这一幕,故意没出声打扰,却将他俩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等到他俩终于不那么黏糊糊了,这才走过来,
“你小子可以的,不枉子规等你一千多年。”
杨文君懵了,
“子规?一千多年?这是怎么回事?你叫李媛媛啊,不是去世五十多年吗,怎么会一千多年?”
这下孟婆也疑惑了。
子规看着他俩,笑着摇摇头,将自己的经历一一道来。
杨文君当场怔在原地,孟婆也有些惊讶,不过到底活了多年,见过的事多,
“想来是有什么奇遇,让李媛媛和子规的灵魂于时空中交换了,原子规的魂魄想必早已经于五十多年前投胎去了,而你的灵魂却要经受时空的流转,苦守千年。”
杨文君闻言,紧紧握住阿媛的手,仿佛他一松手,他的阿媛又会消失不见。
孟婆笑着看了看他,
“放心吧,这下她消失不了的。而且,她为你受了十年忘川水,在这三生石旁等了你千年,你又为了她终生未娶,这三生石早已将你俩的命格放在一处,未来三生,你俩都会相遇相爱,相知相惜,恩爱白头,相携终老。”
“三生?那过了这三生呢,我俩还能在一起吗?”杨文君问。
孟婆回道,
“三生石只管三生,至于三生之后如何,且看你们的造化了,若是一直心意相通,坚定不移,也未尝不会生生世世。”
杨文君这才放下心来,他看着身侧的阿媛,
“我的目标,是生生世世。”
阿媛看着他的傻样,笑了,
“除非你给我买冰淇淋。”
孟婆看着眼前两人,不,是两魂,面无表情的端来孟婆汤,
“行了,你俩赶紧喝汤,喝完了赶紧投胎去,要腻歪下辈子腻歪去。”
阿媛笑着接过孟婆汤,
“咦,这汤好甜啊。”
“孟婆汤都一个味儿,甜什么甜,喝了赶紧走,终于把你送走了,我一会儿得庆祝一下去。”
两人听了,笑着将汤喝完,手牵着手,迈入了轮回道。
孟婆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将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看着手中的糖罐,喃喃自语,
“喝了甜的孟婆汤,下辈子一定会甜蜜幸福。”
第16章 陆文——此情可待成追忆
我叫陆文,陆家二少爷,我还有个堂兄叫陆言,由于祖父尚在,爹爹与大伯也兄弟情深,故一直没有分家,我和堂兄自小也一起长大。
堂兄于读书一事上颇有天分,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成为祖父眼里振兴陆家的希望。
爹娘见状,十分眼红,遂越发催逼我努力读书,希望我像堂兄那般优秀。
但事实证明,普通人与神童的区别,往往比猫和狗的区别还大。
爹娘催逼了两年,我苦不堪言,他们也失望连连,最终,还是祖父开口,
“文儿虽读书不行,但为人机灵,行事得体,不必强求功名,将来打理陆家产业也是不错。”
有了祖父的定论,加之我两年的表现,爹娘也终于认命。
从此以后,我便如脱缰的野马般尽情撒欢,整日吃喝玩乐好不快活。
兄长听闻祖父让我以后打理陆家产业,觉得这实在是个苦差,对我竟十分愧疚,总是苦口婆心让我专心读书,以后这陆家产业他帮忙打理就行。
我连忙拒绝了他的好意。对我而言,和读书相比,打理陆家产业简直不要太容易。
可看着兄长夜以继日的苦读,每日吃喝玩乐的我也有些过意不去。故偶尔也去看看他,陪他解解闷。
因大伯娘的刻意安排,兄长的院子极为清冷,下人极少,每次去都只见张生和奶娘张妈妈,偶尔能看到一个奉茶的丫头,好像叫做红杏。
兄长刻板,他的身边人也一样,每次都让我好是无趣。
直到兄长赴考前夕,我再来看他,却见他这院子有了不一样的地方。
从来不种花的屋子里摆放着长势极好的兰花,桌上的点心也十分精致可口,比那明月居的大师傅还做的好,屋内的熏香也清淡怡人,让人神清气爽,不似别的香那般呛人。
听说那个叫红杏的丫头已经出府,大伯娘也没再安排他人,想来是大哥院子里的某个丫头的巧思。
再看兄长的精神头极好,神采奕奕的,看来也是甘之如饴。
我想起大哥院中曾经被发卖的那个丫头,不禁感慨,若那丫头有这丫头一半的巧思,也不至于落得那样的下场。
看兄长这模样,想来这巧丫头抬姨娘也不过是时日问题。
兄长赶考时,一日我又习惯的来博雅院找他,却见满院的兰花,长势极好,让人心生欢喜。张妈妈说是她种的,我才不信,不用想,一定是那个丫头。
罢了,不过又是一个一心想当姨娘的丫头而已。
兄长高中时,我正与王家陈家的公子喝酒,言谈间有意无意的要给兄长说媒,我想着祖父他们对兄长的期待,想来必定要为兄长说一门有助益的姻亲,便也不敢胡乱答应。
他们见我不松口,仍不死心,又说正妻我不敢答应,那送几个妾是可以的吧。
我想起兄长的性子,赶紧打哈哈回绝了他们,再约我喝酒我也不去了。
为防他们不死心,我索性躲到了表姐苏青青那儿去。
我向她抱怨,
“说媒都说到我跟前了,也真是可笑,我这大哥可真是个香饽饽。”
表姐笑话我道,
“这禹州地处偏远,多年来别说进士及第,便是进士出身也没几个,这些所谓的名门望族,想振兴家族,眼看靠自己的能力不行,可不得寻求旁的法子。你大哥以后摆明了是要去京城做官的,若能搭上他,不说多的,成为禹州前三的家族定是有的。所以,求亲送妾什么的,都是再平常不过了。”
我听了心里很是认同,可嘴上还不忘打趣表姐,
“还是表姐有福气,当年姐夫与你成亲时不过是个秀才,人人都道是姐夫高攀,不曾想姐夫争气,如今倒让旁人羡慕不来。”
表姐性子一向舒朗,不似别的女子那般害羞腼腆,反而一脸得意,
“那是自然,旁人哪儿有我这般好福气,说明我旺夫。”
见状,我也十分配合的给她鼓掌。
等我回到家,才听说兄长的婚事已定,申老大人的嫡孙女,果然好姻缘。只不过听说大伯娘要给兄长身边的一个丫头开脸,最后没开成。
我以为是大哥不愿意,没想到打听后发现,居然是丫头不乐意!
这消息,比我高中状元还稀奇。
我兄长是谁,进士及第前途无量的陆家大少爷,那些名门望族都巴不得将自家的庶女送给他做妾,一个丫头,竟然还拒绝了。
稀奇,真是太稀奇了。
不过我也没多想,毕竟这是大哥的事儿,我只需要为大哥庆贺高中就行。
只是我没想到,会在酒楼找到大哥。
大伯娘说大哥出去见同窗好友,相互交流考试心得,我最烦他们讨论这些,便在楼下坐着等候。
等到夜已深,雅间的同窗都离开了,还不见他出来。
我有些担心,便进去察看。
却见他醉倒在桌前,身边摆了好些个酒壶。
我心中有些不喜,这些人明知我兄长不胜酒力,怎么能这般灌他。
我上前将他扶起,准备带他回家。
他趴在我的肩头,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我仔细听去,竟然是个名字,
“子规,子规。”
我心中好奇,莫不是兄长早就心有所属,可为了家族却不得不放弃,故心内郁结,才借酒浇愁。
我慨叹一声,却只能无奈的摇摇头,家族重任面前,所谓感情,又算什么。
过几日,听说大伯娘选了两个貌美的丫头给兄长,我想起那夜的事,便想着去看看他。
只是,兄长是和杜鹃鸟有什么过不去的,怎么两个丫头都是杜鹃鸟。
我忍不住朝身边人吐槽,这兄长是怎么取名字的。
身边的丫头笑着说,
“这有什么,大少爷取名一向如此,前几天一心求去那个丫头,大少爷还给她取名叫子规呢。”
什么?子规?子规就是那个丫头?
我忍不住追问,丫头告诉我说,这子规原本是个粗使丫头,因入院两年都不认识主子,反而被大伯娘看中,成为了身边的二等丫头,自红杏走后,便一直是她一个人。
我突然想起,那个丫头,我也是见过的,我还曾为她笑话过兄长,没想到,竟然是她。
兄长成亲后就离开了禹州。
我却对那叫子规的丫头感到好奇,听说她出府不过两个月就经营起一家饭馆,还做的有模有样,其菜色也是十分新奇惊艳。
我让王五去买来尝尝,每一道菜都十分可口。不仅如此,她竟然还特别会招揽生意,用一些小花招吸引了不少客人。
看来这丫头不简单啊。
这让我越发好奇,这丫头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那几个月,我时常在清风楼待着,让王五去那丫头的兰君阁买刚上新的菜式,也听听王五口中的消息。
偶尔,我也会亲自去兰君阁对面的铺子巡查生意,总是能看到她在门前招揽生意,但却不像一般小二那般谄媚讨好,却是一副我叫了你,你不来就不来,不来肯定后悔的样子,不卑不亢,进退得宜,举手投足间竟然有一股大家闺秀的气度。
不,准确来说,是比大家闺秀更多了一份坦然与自信。
偶尔,有挡住店门的乞丐老人,她也不恼,反而拦着赶人的小二,语笑温柔的对他们,送些吃食衣物,从始至终,眼神里也没有半分嫌恶与不耐,也没有半分高人一等的优越,仿佛对面的人就如一般的客人那样,
看着这样的她,我笑了,心想,我若是她,我也看不上陆家的姨娘。
能这样自立自强,自信洋溢,潇洒自在的活着,又岂是一个任人差遣,卑微低贱的后院姨娘比得了的。
陆家姨娘着实配不上她。
可若是陆家正妻呢?
看着她的样子,我心中竟然涌起了这样的想法,连我自己都不可思议。
可是,念想一旦生成,便再难割舍。
我知道对于我对于她对于陆家而言,这样的念头无异于难于登天。可它却在我脑海里像疯了一般生长。
我开始试探母亲,我说我喜欢男人。果不其然,母亲吓了一跳,却又不敢告诉父亲和祖父,只好苦口婆心的劝我,后来更是松口到,只要娶个女子就行,父亲和祖父那边,她自会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