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摇居探查片刻,神色严峻地道:“以它的身体承受能力,还无法吸收如此磅礴的灵力,须得由实力高强的灵兽来为它疏通,把灵力引出来。”
苏雾许掀起眼帘看向白泽。
白泽立刻抬起爪子,飞快地道:“本……我帮它!”
花摇居看了白泽一眼,没看出是什么品种,只以为是苏雾许新收的兽宠。
这么来看,少尊好像很喜欢白色的毛绒绒小兽。
花摇居将疏通灵力的办法交给白泽,让它自行操作,自己则在旁侧密切关注着。
白泽学得很快,疏通灵力时并未出什么错处,花摇居放了心,随口问:“少尊给它吃了什么?”
苏雾许凉凉地道:“它偷吃了我种在月泉中的金莲。”
郁矢轻抿唇瓣,神色冷沉地看了穷奇一眼。
“月泉中竟能中金莲?”花摇居很惊奇,探索欲立马就被勾起来,“少尊,我可否去瞧瞧?”
苏雾许淡淡颔首。
花摇居转瞬间不见了身影,过得片刻,满脸惊喜地跑回来,激动地对苏雾许道:“神迹!这简直就是神迹啊!”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花摇居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少尊,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苏雾许淡淡道:“说来听听。”
花摇居小心翼翼地道:“少尊,可否让我带走一株金莲,回去做研究?”
苏雾许敲击桌面的手一顿,而后道:“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花摇居很高兴,“何事?只要我能为少尊做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郁矢觉得很烦躁。
这些人和兽,怎么一个个,偏爱上赶着来找苏雾许献殷勤?
沈南葭如此,白泽如此,花摇居也如此。
苏雾许伸手朝郁矢一指,“听闻你琴技很好,你教他弹琴,我便给你一株金莲。”
花摇居看了郁矢一眼,面色奇怪地道:“只是如此?”
苏雾许点头:“只是如此。”
“少尊真是大善人!”花摇居激动得无语伦次,“弹琴有什么难的,他想学,随时可以来找我。我今日做了新的吃食,少尊可要尝尝?”
“不必了。”苏雾许果断地拒绝。
郁矢神色复杂。
学琴一事,苏雾许在荒原JSG便答应他,他以为她早忘了,没想到竟还记着。
能让白泽尊者不顾面子来偷吃的金莲,定然十分珍贵,可苏雾许竟轻飘飘拿来换他学琴。
苏雾许不知道郁矢心中所想,摆了摆手,“那事情就这么定了,金莲花峰主自行去取即可,我这弟子便交给你了。”
算了算时辰,苏雾许道:“花峰主这便带他去学吧,稍后他还要修炼。”
零零:“……”
宿主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让郁矢提高实力。
花摇居点点头,带着郁矢去学琴,穷奇则留在庭院,由苏雾许照管。
苏雾许闲着无事,从书房取来纸笔,将宣纸铺开在桌上,研了墨,准备作画。
零零早便习以为常,自己去小厨房取了一盘郁矢做好放着的点心,小口小口地啃着吃,尽量不发出声音。
苏雾许执笔蘸了墨,略略停顿,开始在画卷之上勾勒。
零零吃完点心,凑过来瞧了一眼,搓着爪子道:“真好看!这么一看,大反派显得不那么可怕了。”
画中是大片浓稠的黑夜,月光洒落之处,少年手捧红莲,垂眸静立,显出一种岁月静好之感。
苏雾许习惯在闲暇时作画记录日常生活,郁矢送她的红莲,很合她的心意,是以她今日略一思索,便决定将那日的场景画下来。
整个画面确实如零零所说,显得郁矢很温柔,苏雾许略一斟酌,提笔,在郁矢的衣袍上添了几笔红色的血迹。
正待再添郁矢脸上的伤痕,华亭仙居的结界忽然被触动。
苏雾许搁笔,掀起眼帘看向半空,“阁下闯我居所,有何贵干?”
有一人在半空显露身形,蓝衣黑发,腰间缀着一块醒目的玄黑色令牌。
那人落在庭院中,令牌随着他的走动轻晃,苏雾许看清那上面描金的三个大字——长生殿。
长生殿的人,竟这般快便找来了。
来人疏离地向苏雾许一点头,冷漠地道:“长生殿司刑使季宵,特来拜访。”
苏雾许不喜他的态度,坐着未动,淡声道:“何事?”
季宵拿出一份竹简,翻开来伸手一点,一行淡金色的大字悬浮在半空。
他一板一眼地念道:“苏雾许,违反长生殿第二百三十七条律法,擅自替魔族点燃心焰,处以七日雷火之刑。其弟子郁矢,抽取心焰,处以半月雷火之刑。”
季宵不带任何感情地念完,抬眼看向苏雾许,例行公事般地问:“苏雾许,你可认罪?”
第26章 画
“我若不认,你当如何?”
苏雾许活了一万余年,头一次被定罪,觉得很新鲜,语气中不自觉带了几分笑意。
这笑意落在季宵眼里,便成了公然对抗长生殿律法。
季宵面色铁青,沉着声音道:“长生殿不会容忍任何人违反律法!你若不遵从判决,莫怪我采取强硬手段!”
“司刑使大人这般生气做什么?我并未说不服从判决。”苏雾许笑意盈盈,紧接着话锋一转:“但我这弟子的心焰,你们不能抽。”
季宵拧眉:“由不得你!”
“司刑使大人也知道【星灯】的特殊之处,你们若抽了他的心焰,我会受到严重反噬,届时,只怕无法为白泽尊者提供精血了。”苏雾许气定神闲,从旁侧的茶桌上端起一杯茶,啜饮一口。
“你是在威胁长生殿?”季宵额角突突直跳。
他做司刑使十余年,还从未有人敢公然违抗律法,与他讨价还价。
“并非威胁,只是在陈述事实。”茶杯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声响,苏雾许抬起眼睫,笑吟吟地道:“据我所知,现今灵界上十宗中,不曾有人犯错。”
季宵沉默下去,怒气渐歇。
苏雾许说得没错。
灵物须以上十宗的精血喂养,才能保证长生殿对灵物的绝对掌控权,而如今上十宗中,人人都是狐狸,轻易无法抓到把柄,自然也无法流放下界。
苏雾许好整以暇地看着季宵几经变换的面色,饮完一杯茶,笑着问:“司刑使大人考虑得如何?”
季宵摩挲了几下腰间的玉牌,寒声道:“长生殿可以不抽取郁矢的心焰,但从今日起,他的一举一动由你来监视,若他做了谋逆之事,你需全权负责。”
“司刑使放心,若他心怀不轨,我自当亲自清理门户。”苏雾许毫无负担地应下。
等郁矢攻上灵界,她早已不在书中,随他们折腾。
季宵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模样,将要开口,忽听得苏雾许道:“司刑使大人,还有一事。”
“何事?”季宵忍着不耐,冷声询问。
苏雾许道:“考核在即,过后便是魔渊围猎,凶险万分,可否将我那弟子的雷火之刑推迟至围猎后?”
“不可。”季宵拒绝得很干脆,转身欲走。
“司刑使大人。”苏雾许叫住季宵,提高了声音:“我本身已受雷火之刑,若我那弟子在受刑后伤重未愈在围猎时死了,我受了反噬,伤上加伤,没能撑过去——”
苏雾许唇角微勾:“司刑使觉得,月族和长生殿,可还能维持现今的平静?”
月族和长生殿积怨已久,苏雾许又是上任月族族长月衿寒唯一的血脉,若她因长生殿而死,月族定不会坐视不理。
季宵黑着脸看了苏雾许很久,一番权衡利弊后,冷硬地答应下来。
苏雾许淡淡一笑:“谢过司刑使。”
季宵冷哼一声,伸手在半空一划,一道黑金色的大门显露在虚空之中。
门内是一条狭长的走道,两旁黑色石壁爬满裂缝,隐约可见远处交织的雷火。
季宵先一步踏进去,冷淡地对苏雾许道:“随我去受刑。”
苏雾许从容地跟上季宵,白泽见状,叼起昏迷不醒的穷奇,悄无声息地跟在苏雾许身后。
*
兽峰之内琴音不绝。
花摇居坐在摇椅上,执一把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半眯着眼睛,不时开口纠正郁矢的错误。
“不愧是少尊的弟子,学琴也如此快。”花摇居每次纠完错,总要这么感概一句。
郁矢已经从初时的谦虚应对变得心如止水,神色自若地弹着琴。
忽然,一只仙鹤落在花摇居身前,叫了两声。
花摇居霎时直起身子,惊愕道:“你没看错?长生殿的司刑使真的闯了华亭仙居?!”
铮——
琴声在一声尖锐的嗡鸣中戛然而止,郁矢双手按在琴弦上,紧盯着花摇居。
仙鹤又叫了两声,花摇居皱起眉头,自言自语地道:“司刑使来找少尊做什么?”
“不行,我得去告诉掌门。”花摇居当机立断,将要走,想起郁矢还在,回过头来对他道:“你回华亭仙居看看情况。”
郁矢等的便是这一刻,应了声好,御剑极速朝华亭仙居而去。
方一进入华亭仙居的范围,郁矢便皱起了眉头。
华亭仙居内确实有一股极为强大的陌生气息,还夹杂着些许熟悉的,令人生厌的雷火谷的干热之气。
此前卫拂秋便说长生殿不会对他擅自凝聚心焰一事善罢甘休,没曾想竟来得这般快。
郁矢脚步匆忙地踏进庭院,但见庭院内空空如也,唯有苏雾许放在桌案上的画卷被风吹起一角。
想起空气中属于雷火谷的气息,郁矢眸色渐深。
发生了什么已经很明确了。
长生殿司刑使带走了苏雾许,去雷火谷受罚。
可若要论罪,他才是最该被罚的人,为何却反而忽略他,只带走了苏雾许?
郁矢常去雷火谷受罚,知晓雷火谷的位置,当下便要往雷火谷赶。
余光却瞥见桌案上被风吹起一角的画卷,若放任不管,只怕会被风吹到地上弄脏。
想起上次自己踩了苏雾许的画,苏雾许恼怒的样子,郁矢走上前,将砚台压在画上。
视线不经意间从画上扫过,郁矢看清了画的内容,倏地一怔。
画中之人是他,只是眉眼间少了些许杀伐气,看起来分外柔和。
原来在苏雾许眼中,他竟这般温柔。
旁侧的桌案上放着一支蘸了朱红颜料的玉管笔,上头颜料已干,笔尖微微裂开。
苏雾许是在作画途中,忽然被带走的。
她一贯骄矜懒散,连爱好也是看书做画一类闲适之事,怎会受得了雷火之刑的苦?
郁矢长久地凝视那幅画,紧抿唇瓣,黑眸沉沉,如翻涌不息的海面。
抬手召来剑,郁矢仿佛下了什么决心,沉着脸御剑朝雷火谷赶。
第27章 歉疚
郁矢到达雷火谷上空,瞧见下方入口处,站着三个人。
云麓掌门沈峪一身苍青色长袍,正面色严厉地与身侧的蓝衣男子说着什么,离入口最近的地方,沈南葭焦急地绞着手指,不时朝雷火谷内看一眼。
目光在蓝衣男子腰间的玄黑色令牌上一扫而过,确认了对方的身份,郁矢神色冷了几分,御剑上前。
“拜见掌门。”郁矢先向沈峪行了礼,随后便看向蓝衣男人,冷冷地道:“见过司刑使。”
季宵神色漠然,点了下头,冷淡地对沈峪道:“你不必白费JSG心思,苏雾许违反律法,论罪当罚,即便是卫拂秋来了也无法更改。”
“唉,这——”沈峪叹了口气,似是顾忌什么,没再开口,而是转头看向郁矢,宽慰道:“你且安心,少尊修为高,不会出什么事。此事......也怪不得你。”
“此事怪我。”郁矢很是执拗,面无表情地看向季宵,“敢问司刑使,此事因我而起,为何不罚我,反而要罚师尊?”
“苏雾许擅自替你点燃心焰,罚七日雷火之刑。”季宵不带任何感情地开口,轻蔑的眸光落在郁矢身上,“至于你,身为魔族,却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本该论律抽取心焰,再受半月雷火之刑。”
季宵看向雷火谷的方向,话锋一转:“但苏雾许护你,不准我抽你心焰,便连雷火之刑,也为你求情,推迟至魔渊围猎后。”
虽则苏雾许并非用求,但季宵绝不可能对外宣称自己被一个罪人威胁,便稍稍改了几分措辞。
郁矢长睫轻颤,心情复杂。
能更改长生殿的判决结果,苏雾许定用了很重要的筹码去交换。
他欠苏雾许的人情,多得还不清了。
郁矢一字一句沉声道:“司刑使大人,此事错在我,不在师尊,可否让我入雷火谷,代师尊受罚?”
点燃心焰一事本就是谎言,苏雾许不该为了他受罚。
季宵长眉一竖,愠怒道:“你们师徒二人莫要将长生殿律法视为儿戏!你师尊便罢了,她尚且有与我商谈的资格,你不过一个魔族,也敢来与我讨价还价?”
郁矢神色晦暗,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若他并非魔族,若他实力再强些……
“郁师弟。”沈南葭扯了扯郁矢的袖子,对他摇了摇头。
暗地里,给他传音:“郁师弟,长生殿的人不讲道理,你莫要与他多做纠缠,少尊那么厉害,一定会没事的。”
“嗯。”郁矢平静地应了一声,拍了拍自己袖子上,因沈南葭的拉扯而产生的褶皱。
他并不习惯与旁人接触。
郁矢抬眸,看向雷火谷的方向,瞧见谷中交织的雷火之光,眸光一点点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