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是臭味相投,可也没到那个份儿上呀。
陆清韵掀开帘子看了眼马车外头,“很快就是了。”
梁欣瑶没明白,“什么……啊!!!”
一只带着锋锐铁三角头的箭矢突然扎在了马车上,吓得梁欣瑶尖叫出声。
“怎么回事?”梁欣瑶脸色苍白抱住陆清韵,“有土匪……哎哟!”
话没说完,她就抱着陆清韵撞在了马车壁上,要不是陆清韵提着心法使劲儿调整了下角度,俩人都得撞晕过去。
梁欣瑶扶着撞歪的簪子,几乎吓得要哭出来,她死死抱着陆清韵不撒手,嚎得估计出去几里地都能听见。
“啊啊啊!五娘我们要死了!”
“五娘你别怕呜呜呜……我,我们怎么这么倒霉啊!!!”
“五……唔唔唔!”
陆清韵捂着刚才撞疼的脑袋,努力抓住马车窗户的边缘固定身体,“现在,咱们是生死之交了吧?”
梁欣瑶:“……”
不等她从吓傻的状态反应过来,陆清韵赶紧敲敲马车,压低声音,“顾三你别晃得这么狠,差不多就行了,再晃下去我要吐了!”
顾三在外头戏隐还足着呢。
“追上来的人比预计的多,估计是被气大了,下了血本,还不到僻静的地儿呢,得再跑跑,要不我怕那人看出来不对劲儿,让他跑了。”
陆清韵笑出声,“没关系,这才哪儿到哪儿呀。”
她扭头探出马车,哭喊得比刚才梁欣瑶还要大声——
“七王爷饶命啊!”
远处的顾允清听见动静,心下一惊,陆五娘怎么知道是顾孜庭下的手。
顾孜庭骑着马阴着脸跟在后头,闻言狞笑出声,做梦!
陆清韵清了清嗓子,继续用媲美民歌的动静喊——
“七王爷求您放过我吧,咱们都快成一家人了,我就算看见啥也当没看见啊!”
“你那么多妾在外头找姘头,我就看见个瘦马乱来,你杀了她不就完了,你别杀我啊!我好歹是你未来儿媳妇啊!”
“佑年哥哥救命啊!我没打算跟你说你爹被后宅妇人带绿帽子的事儿啊!”
“佑年哥哥你再不来,你就没王妃啦!”
顾三:“……”
好家伙,王妃的演技,一骑绝尘,他等望尘莫及。
陆清韵知道的事儿都是他带着人查的,他怎么不知道老王爷被人带绿帽子了?
梁欣瑶目瞪口呆,几乎傻成了木雕:“……”
这,这是她该听的吗?
陆清韵还嫌不够,见马车晃得更厉害,她尖叫得跟土拨鼠一样——
“啊啊啊!救命啊!我真的就只看见那瘦马跟穿着藏青色长袍的人抱在一起啊!”
“七王爷我真的没看清那人长什么样儿啊!就光看见那人唇角有颗黑痣啦!”
“我没看见你的妾室往树上绑红绳,也没看见她提着灯笼偷偷出门啊!”
站在远处半山腰亭子里的顾允清:“……”
打马追过来的顾云川:“……”
有那不知道情况,听见动静偷偷看热闹的:“……”
所有人心里都闪过一个念头——你这该说不该说的,不是全说了吗?
顾孜庭该气疯了吧?
第38章
顾允清听见陆清韵喊的最后一句话,突然皱起眉,“坏了。”
旁边的护卫疑惑,“主子?”
顾孜庭的护卫禀报过他要来以后,顾允清还挺高兴,若真出了什么岔子,到时全推到顾孜庭身上,不要太方便。
“留下两个死士盯着,若有可能,杀了顾云川,以命换命也可,我们走。”顾允清没时间多解释,吩咐完便利落转身,准备回京。
他本以为这场刺杀对陆清韵是无妄之灾,从打算刺杀,到走辅国将军府秦家的路子,让梁二娘邀陆清韵出门,都是临时起意。
一切都在短短半日内安排好,不该出岔子。
哪怕顾云川会派人护着陆清韵,可她还没嫁,就不可能有王妃的排场。
但你听听她喊了些什么东西,顾允清都气笑了。
陆清韵不但有所防备,甚至可能这场刺杀,是蠢笨如猪的七皇叔被算计的,她所图不小!
顾允清可以让人浑水摸鱼,看看能不能杀了顾云川,却没有被顾孜庭连累的意思。
在场的六十余死士,来此就有会死的觉悟,顾允清只怕自己跑的不够快。
顾孜庭这边确实没气疯,气吐血了。
他中了蛇毒没好好养着,又是个暴躁的,尤其是对身边人,自打真爱死了,身边人对他来说都只是消耗品。
这几日伺候着的瘦马怕被打死,偷偷用了过多的药粉,激得顾孜庭比寻常更癫狂些。
数管齐下,顾孜庭到现在才吐血,足以证明他年轻时底子不错,是名合格的武将。
可能是憋久了,早就哽着血,这口老血吐出来,他整个人反而清醒了些。
越清醒越怒,顾孜庭抽出马侧长刀,刀背猛地敲在马屁股上,比死士更快的冲了出去。
“小贱人你胆敢胡说花道!老子非杀了你不可!!!”
死士:!!!
您怎么就冲出去了呢?
此处还不到人迹罕见的地儿啊!
此地无银三百两您明白什么意思吗?!
顾孜庭不管那个,他只想杀了毁他名声的贱人,更不管自己有没有名声可言。
镇南王府是属于顾云川的王府,在官家当初御封后,顾云川没住顾孜庭的院子,直接买下旁边院子,将王府扩建成如今的规模。
因为王爷府邸有规制,顾云川要扩建,原先有些地方就要拆除,要比皇子们的亲王府邸小。
原先顾孜庭所在的居中外院,在镇南王府重建后,成了东偏院。
小卢氏独居在原来大卢氏的院子里,顾孜庭也不屑住顾云川建的新居,让然住东偏院的外院,如此倒是形成了平衡之道。
但新王府建了些院子,东偏院又拆了两面墙和一些建筑,现在顾孜庭的院子便有一面墙临街,正对面就是往皇城去的那条最繁华的大道。
王府高墙深院没人得见,对权贵之家好奇的各路人马,最多就能看见顾孜庭院子里那颗比院墙高许多的百年桂树。
好些人都知道,那上头最近确实绑了红布条。
顾孜庭只要一想到自己以后会成为京城的笑话,就气血上涌,眼睛都带上了凶悍的血腥色。
“陆五娘你个贱妇!敢毁本王名声!出来受死!!”
陆清韵被陡然加速的马车震得差点摔倒,尖叫声喊得梁欣瑶脑仁儿一蹦一蹦的疼——
“啊啊啊!七王爷您还有名声?啥时候的事儿啊???”
梁欣瑶和顾三:“……”
顾孜庭:“……今日不杀了你,誓不为人!!!”
陆清韵本来还想喊几句,刚张嘴先咳嗽了几声,喊得嗓子都要劈了,喉咙疼。
她只能沙哑着软软的嗓音嘀咕,“不早就是畜生了吗?一点逼数都没有。”
梁欣瑶和顾三:“……”
看热闹的都远远躲着没人敢出来。
死士追击不成功便成仁,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气势汹汹。
马车很快就跑到了无人的空旷地界。
顾三这才放满了些速度,选了片林子冲进去,将马车固定在两颗粗壮的大树中间。
“王妃和梁二娘在马车里别出来,我带人杀了那些狗东西。”
对顾三来说,这些可能是顾孜庭最后剩下的精锐,杀一个是一个,全杀了以后王爷也能少些麻烦。
陆清韵想了想,将头上簪子什么的全扒下来,素着一头青丝往外爬。
她功夫不行,现在三层心法稳步上升,轻功还可以,怎么能不出去呢?
不看到顾孜庭气个半死,她不白折腾这一趟?
梁欣瑶苍白着脸抱住她,整个人摇摇欲坠,“五娘你别出去!那七王爷就是个疯子!他真会杀了你的。”
顾孜庭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肯放过,更别说未进门的儿媳妇了。
陆清韵没急着下马车,侧耳听了听周围的动静,打杀声都被顾三引到旁处了,这里安静的很,下去也不怕有流矢。
她拍拍梁欣瑶,“没关系,我下去看看,不然一会儿让人瓮中捉……仙女可怎么办!”
梁欣瑶:“……”
稍安抚梁欣瑶几句,陆清韵轻手轻脚溜下马车,躲在了车辕旁边。
顾孜庭狂怒的声音还在林中回荡——
“贱人给我出来!你躲到天涯海角本王也要将你碎尸万段!”
“给我滚出来!有胆子造谣,现在装什么缩头乌龟!”
“你以为你不出来我就奈何不了你吗?陆元昌敢拦着我杀进陆家吗?”
“滚出来!!!”
陆清韵叹了口气,再不怀疑,顾孜庭肯定是被人下药了。
这种时候谁出去谁傻逼,有脑子的就知道不该露面,露面后该先去灭口顾三等人,而不是先找两个弱女子。
顾孜庭能带兵打仗,听说战绩还可以,不该是这样没脑子的人。
除非脑子早就让狗啃了。
她想着想着,突然感觉周围有点安静。
一抬头,顾孜庭正满脸煞气,带着狞笑大跨步往这边来。
“贱人,我看你还能往哪里跑!”
陆清韵叹了口气,“七王爷,我敢独自一人站在这里等你,你就不想想为什么?”
空城计对正常人有用,对顾孜庭这样的,完全没任何作用。
他冷喝出声,“就是顾云川那孽障在这儿,我也要将你剥皮抽筋,你看他敢不敢拦我!”
陆清韵神色转冷,“所以你也知道,自己畜生不如还能活到现在,是仗着佑年哥哥做人。”
顾孜庭气得头顶冒烟,“制造谣言,辱骂长辈,你这样该千人骑万人枕的□□,还指望嫁进王府?癞HM想屁吃!”
他懒得跟陆清韵废话,提起大刀狠厉朝着陆清韵掷过去,准心还可以,直冲着心口。
陆清韵没慌,她朝着马车旁边偏了偏,怕伤到梁欣瑶。
但那刀没能飞到她眼前,就被一只皂靴轻轻踹了下,带着千钧之力以更快的速度朝着顾孜庭倒飞过去。
顾孜庭狼狈躲开,眼中血红更甚,吼声惊起林中飞鸟无数——
“孽障!早在你生下来我就该把你掐死!我今日就清理门户,叫你们两个地底下做野鸳鸯!”
顾云川淡淡站在陆清韵身前,偏头垂着眸子,“离开这里,我不杀你。”
陆清韵偷偷打量顾云川的神色,她不太懂自闭是个什么症状,想要治好顾云川,一切就得摸索着来。
她不觉得顾云川这反应是软弱,倒更像是……不愿意看见顾孜庭。
他还轻咽了几下口水,只有面对恶心的东西,才会有这种条件反射。
顾孜庭张狂的怒喝打断陆清韵的思量,“有本事你就弑父!现在官家和长公主不在,没人护着你,今日不是你死——”
“哔哔个屁啊!”陆清韵沙哑着嗓子骂出声,“有本事动手,光会放屁你恶不恶心!今日不是你死就是你死,你死八百遍,我和佑年哥哥都不会有事!”
顾云川低头看着陆清韵拉住自己的手,脑海中那些尖锐的似哭似笑的噪音轻了些,恶心到想要杀人的冲动也慢慢缓和下来。
陆清韵抬起头看着顾云川,“哦不对,佑年哥哥千万别下杀手,死个畜生没关系,但他死了咱们都要守三年孝,那不更恶心人?”
“陆五娘!!”顾孜庭狂吼!
“最多让他半死不活就行了。”陆清韵不理会顾孜庭的无能狂怒,认真细致叮嘱顾云川,“还想娶媳妇一定要听我的话哦,他不配去地底下见母妃。”
顾云川强行压制的杀气突然就散了,连噪音引起的恶心想吐都轻了些。
他轻轻嗯出声的时候,顾孜庭已经气得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只凶神恶煞拔起落地的大刀,提步冲过来。
陆清韵赶紧往顾云川身后躲,“佑年哥哥,你想想看,他想要将你漂亮的王妃毁容,剥了我的美人皮做灯笼,让母妃在地底下都不得安宁呢,你品,你仔细品,想不想剁了他哪儿!”
顾云川睫毛颤了颤,皱着眉抬起眸子,第一次认真去看顾孜庭。
他那张狰狞扭曲到似是恶鬼的面容,跟模糊记忆中,在正院已经被挖空的那座假山后头,趴在那赵氏身上耸动时的面容,慢慢重合了。
那时母妃被两个嬷嬷强堵在花园里不许走,没人知道,母妃怕这两个畜生会对他动手,就将他藏在假山里头。
顾云川以为自己忘了,可那其实是他为数不多能记住的画面。
那是个普通的艳阳天。
阳光过于灿烂,照进假山洞边,将两个人丑陋张狂的面容映得无比清楚,比那些恶心人的噪音还要清楚。
就是这个恶心的男人,纵容妾室杀了母妃,如今还要杀掉韵娘,好像……是要将他在乎的所有人都送进地狱里。
一股子蓬勃而陌生的情绪自心底滋生,或者说一直都在,只是被隔了一层的灰色轻纱死死压了十几年,在这片森林中,突然燎原。
顾云川终于明白了,什么是怒。
他犀利清冷的丹凤眸也染上了血色,比过往更加汹涌而无法克制的杀气,在他体内横冲直撞。
但跟过去不一样,这次他不想杀任何人,他只想杀一个畜生。
顾孜庭过去无数次对顾云川下手,顾云川从来都是退让,避之不及,他以为顾云川从不敢动手,甚至不敢跟他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