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又有些害羞似的跪拜下去,“臣女是想着官家如此英武不凡,一心为民,实属天下万民之表率。别人不知道,小五是知道您多和善的,不免就……就有些不忿,僭越了些,还请陛下恕罪。”
赵贵妃笑容有些僵了,这小贱人还特么真有点道行,婊得够可以的。
官家倒不这么觉得,被陆清韵这话说得很高兴,他用拳头挡住笑意轻咳几声,严肃下神色来。
“你们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老七怎么就非要杀了陆五娘,佑年你又为何将自己的父亲打成重伤?若是让人误会,就辜负了朕对你的信重。”
顾云川言简意赅,“他抗旨,臣自卫。”
官家:“啊?”他怎么不记得给弟弟颁过什么旨?
陆清韵小声解释,“其实七王爷一直不满……不想让臣女嫁入镇南王府,在一些不太体面的场合多次提及,还……派了人夜里刺杀,王爷这才护着臣女和梁家二娘去月老庙的。”
她面上更委屈了些,“没成想七王爷的人,可能是听到臣女和婢子叮嘱些要紧的事,有所误会,干脆想着杀了臣女。”
官家听明白后,脸色冷了下来。
陆清韵和顾云川的婚事是官家亲自赐婚,顾孜庭派人想直接杀了她,了结这桩亲事。
说严重点,跟抗旨没什么两样,还不如抗旨来的光明磊落。
看不上官家的赐婚,在外头大放厥词,这是打官家的脸。
赵贵妃心里冷哼,面色多了点疑惑,上前给官家倒茶,“虽说七王爷一直是比较莽撞,却对陛下恭敬有加,早些年还是七王爷第一个站出来为陛下鸣不平的呢,怎会有抗旨的想法?”
她看着官家和缓下来的脸色,意有所指,“只怕是陆五娘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又让外人听见了,这才惹了七王爷的怒火。”
官家声音淡了些,“陆五娘,你作何解释?”
陆清韵沉默了会儿,叩头下去。
“臣女当时在马车里吓坏了,口不择言是臣女的错,但求陛下降罪。”
她举起小手,竖起三根手指,“可臣女发誓,在此之前臣女只叮嘱婢子绝不可对人提起看到过的事情,也从未对人说过任何有关七王爷的话,若小五有一个字说谎,就让小五不得好死,永生为奴!”
顾云川皱眉,他不喜欢陆清韵发这样的誓。
赵贵妃叹了口气,“那你倒是说说看,你那婢子都看到了什么,你可别说些捕风捉影的事,陛下最恨别人造谣了。”
陆清韵为难地抬起头,飞快看了眼官家,低下头咬着唇不吭声。
官家捏着茶盏眼神看不清喜怒,只声音还是淡淡的,“你听到贵妃说的了,只要你所言为真,不管你说了什么,朕都恕你无罪。”
陆清韵深吸了口气,“陛下可否请王爷在外头等候?臣女不想……”
“不必。”顾云川打断她的话,认真看着她,“我没事。”
陆清韵眼泪掉了下来,她想着小卢氏跟她说过的故事,是真的心疼顾云川,在官家面前放大这种情绪,哭也不用姜汁帕子了。
“臣女好奇七王爷为何对王爷和老王妃都……那般狠心,因此缠着老王妃问了些往事,也偷偷派人盯着王爷何时回府,想要安慰王爷。”
陆清韵脸上有些不好意思,“谁知道盯了几日,王爷一直不曾回府,臣女却发现……发现老王爷从皇陵带回来的瘦马在后门废弃的院子里与外男私会,臣女怕有人会对王爷不利,想傍晚不打眼的时候上门求见老王妃,却,却又见有侍卫在七王爷的树上绑了红布条。”
陆清韵声音越说越低,“随即没多久,就有七王爷的妾室打着灯笼从偏门出来,竟是往风月楼去了。”
赵贵妃轻哼,“我刚才问过七王爷的护卫了,那红布条分明是七王爷觉得家宅不宁,特意让护卫根据京畿某地的习俗,绑了祛除晦气的。”
她这话陆清韵听明白了,家宅不宁说的是小卢氏,晦气说的是她陆小五。
陆清韵眼神中闪过一抹笑意,低着头不说话。
官家沉声问,“陆五娘你可有证据?”
“回陛下的话,臣女乃待嫁之身,夫家的事情自是不好多查,只将事情告知了王爷,让他来查。”陆清韵顿了下,“不过……”
官家问:“不过什么?”
“臣女那日确实见到有人与……那瘦马搂在一起,臣女还记得那人的穿着,是一身藏蓝色的束身长袍,人不高,还带着竹笠,只能看到下巴上有颗黑痣。”
说完,陆清韵皱紧了秀眉,仿佛突然记起来似的,“哦对了,臣女的婢子盯得仔细,看到那人腰间挂了绣着隽字的荷包。”
赵贵妃猛地变了脸色,站起身来,“放肆!在陛下面前,你竟也敢胡说八道!”
官家脸色冷冷地看了顾云川一眼,“佑年你说。”
顾云川在马车上就被陆清韵叮嘱过,这会儿也低下了头,不是心虚,是听话多给自己点戏份。
“臣五进院东倒座房废弃,确有衣衫扫过的痕迹,被打扫过。”
“浆洗房洗过满是尘土的衣裳,那姨娘说,是整理书卷导致,书尘与地尘并不相同。”
“妾室去风月楼,是为了身孕。”
官家有些不解,“身孕?皇家血脉无法混淆,她就算……就算是偷人,又有何用?”
顾云川不说话,陆清韵抬起头看着官家欲言又止。
而赵贵妃后背已经悄悄出汗,脸色都比刚才白了些。
她眼神狠厉看向陆清韵,正好对上陆清韵眼神中闪过的笑意,心几乎要沉到底。
陆五娘要算计的不是顾孜庭,是赵家!
第40章
赵贵妃心里着急,语气不免就迫切了些:“陛下,让小辈们如此说七王爷总归……”
官家似是想起些什么,深邃的眸子盯着赵贵妃,打断她的话,“贵妃在朕这里呆了一上午了,此事与你无关,你也该回承乾殿了。”
此事与赵贵妃并没有关系,她一大早就过来请求伴驾,这会儿还这样积极,让官家有些不喜。
难不成这次刺杀,靖安侯府和清儿也掺和了?
他知道当年的事情跟赵贵妃有关,但他也不会由着赵贵妃没底限的算计。
陆清韵抬起头似是羡慕帝妃情深,替赵贵妃说话,“贵妃娘娘定是怕陛下为七王爷父子违和着急,想要替您分忧,陪着您为陛下理清思路,怕您因小五等人的愚笨着急,小五也希望将来能像贵妃娘娘这样能干,这大概就是……”
赵贵妃脸色黑了,“你闭嘴!”
她为七王爷父子着急?她一个贵妃作甚要为小叔子的家事着急?
往大了说是干政,往小了说是对七王爷有心思,这陆五娘就多余长了张嘴。
赵贵妃露出委屈神色看着官家,眼眶通红跪伏在官家膝前,“陛下,妾说实话吧,靖安侯府很快就要向陆家三娘提亲了,宣哥儿对陆三娘一往情深,臣妾怕陆五娘若是有什么万一,亲事不成,宣哥儿受不住,这才越了规矩。”
官家眼神中的深色更重,他给陆五娘和佑年赐婚,靖安侯府就要娶陆三娘,这是打算跟佑年亲近,还是打算拉拢陆家?
靖安侯府的心思不小啊。
“既然瑾航和陆三娘两情相悦,隽然怎么也不跟朕说?难不成是怕朕不同意?”官家看着赵贵妃,似笑非笑。
赵贵妃眼泪都掉下来了,“那日陆三娘算计自家姐妹丢了大丑,是妾不同意要个这样的外甥媳妇,谁知道宣哥儿为了陆三娘在家里闹绝食,娘亲和嫂嫂都没法子,只能求到妾这里,那陆三娘名声实在是经不起更多脏水了。”
赵贵妃也知道这个理由说出来,会让多疑的官家不喜。
可她没想到顾孜庭那个废物不但没能杀了陆五娘,还让她反咬一口,脏水甚至都要往赵家身上泼。
靖安侯的亲卫便是藏蓝色束身长袍,权贵家的侍卫穿类似长袍的不少,都是依靠荷包或者腰牌来分辨。
别人也许不知道,可官家和顾云川肯定知道,赵瑞谕字隽然,培养出来的死士都带着‘隽’字标。
刚才陆清韵猛地一说跟瘦马搂抱那人的特征,赵贵妃还没想起来,可现在她突然记起,哥哥留给她在京中联络走暗路子的,好像真的有一个是唇角带黑痣的。
她和哥哥都不可能让身边人跟顾孜庭的妾室不清不楚,最多就是安排些不知情的流民罢了,一旦用完也好杀了不留痕迹。
陆清韵和顾云川是怎么知道有这么个人的?
难不成是那暗卫在传信的时候,经不住女□□惑,干了什么蠢事?
赵贵妃越想心里越紧张,早在顾允清匆匆让人传信,说刺杀是顾云川和陆清韵的算计时,赵贵妃就有些不好的预感。
陆清韵比她还委屈,“贵妃娘娘,三姐姐确实很好,您说经不起更多脏水,是指除夕宫宴时,有人诬陷了三姐姐吗?若是这样,求贵妃娘娘和陛下为三姐姐做主。”
赵贵妃气得胸口疼,她皱眉看着陆清韵,“陆家难道没人教你,长辈说话的时候不要插话吗?现如今我确实有些不敢让人娶陆家的姐儿了。”
陆清韵张了张嘴,委屈地看了眼官家,咬着唇低头不吭声了。
官家让她这副跟家长告状的表情差点逗笑,她什么都没说,眼睛也什么都说了。
“你先回去吧,老七这件事,朕自会解决。”官家努力板着脸淡淡道。
赵贵妃委屈地看了眼官家,只能应是。
一步迟步步迟,既然拦不住要让顾孜庭这颗棋子被废掉,那早些回去,将露了马脚的暗卫处理掉更要紧些。
等殿内没了旁人,官家捏了捏鼻梁,“都起来坐吧,五娘你既然是朕未来的侄媳妇,就跟佑年一样不要拘束。”
陆清韵还犹豫呢,跪都跪了,反正有厚垫子,要不要继续塑造氛围呢?
顾云川谢过官家恩典,直接提着她的腰将人放在了圆凳上。
官家:“……”有种提楚楚的感觉。
陆清韵:“……”你提狗……呸!
官家叹了口气,“说吧,佑年你都查到了什么?”
陆清韵赶紧起身,被顾云川又拉着坐下,还是一脸急切看着官家。
“陛下,请您恕罪,佑年哥哥他……他看到那些事情不舒服,所以小五斗胆,让人直接跟我禀报了经过,小五跟陛下说可好?”
官家看到陆清韵这样关切顾云川,眼神中倒是闪过一丝欣慰。
长公主说得对,佑年这孩子苦,能多一个心疼他,陪伴他,却也不会因为结亲对大安造成什么动荡的小娘子,是件好事。
“你说。”
陆清韵紧紧绞着帕子,不跪也要造出氛围来。
“佑年哥哥觉得那些妾室不太对劲,七王爷毕竟是佑年哥哥的父亲,所以就派人仔细查探了一番。”
她眼神现在还有些震惊,“陛下可知,七王爷他……他有弱精症,这种病症虽于,于敦伦无碍,却极不容易有子嗣,若非卢家姐儿极为容易有孕,只怕连佑年哥哥都没有。”
官家倒是不知道这个,有顾云川在,这些年顾孜庭的妾室也没少了有身孕的,谁会怀疑——
不对,刚刚佑年说,那些妾室是为了有身孕。
难不成老七自己知道???
官家皱眉,“那现在的小卢氏为何从无身孕?”
陆清韵虽然是装的,但她必须不能好意思说。
顾云川立刻回答,“除大婚夜,二人再未敦伦。”
官家沉默了。
当年长公主坚持让小卢氏嫁进已经摘了牌匾的谨王府,顾孜庭知道是卢老夫人害自己没了王爷爵位,被逼着娶卢家人续弦,心里怎么可能乐意。
大婚夜,他便将小卢氏折腾的不轻,连第二天都没等到,就请了太医去,小卢氏生生躺了十几日才能下床。
那回,刚进翰林的卢钦遇差点一刀捅了顾孜庭。
顾孜庭还喊冤呢,官家一怒之下,直接狠下心将人打发去了皇陵。
官家那时本来不想逼着顾孜庭去皇陵的,他不想落下刻薄兄弟的名声,顾孜庭硬是凭自己的‘本事’踏上了去皇陵的路。
陆清韵继续道:“当年的先谨王妃小产,有人借机想了阴损法子,让其他妾室也有身孕,都小产了,好让七王爷以为是先王妃的报复,逼得夫妻反目,也逼得先王妃在府里无立足之地。”
顾云川听陆清韵提起母妃,倒是没有失控,但他眼神仍然没有焦距。
顾三查回来的资料,他其实是看了的。
那里头就是陆清韵要的一些记录,里头半个字都没提什么偷汉、小产的事儿。
那什么唇角有痣的男子,顾三也没查到。
韵娘说的头头是道,他还以为她是无中生有,谁知道赵贵妃竟然变了脸色。
他是过目不忘的,那些资料顾云川每个字都记得很清楚,他盯着陆清韵红润润的小嘴儿,陷入了迷茫。
官家看到顾云川这样,以为他不好受,眼神闪了闪,心中愧疚更甚。
这事官家是知道的,是死去的赵氏所为,而赵氏的所作所为,图的是顾孜庭手中的兵权。
有那心思,又有手段的,当年也只有赵贵妃能做到。
他第一次发现赵贵妃不像她看起来那样柔弱,就是通过这件事。
可当年官家也想收回兵权,他不在意赵贵妃是为了二皇子还是为了自己,纯儿不曾瞒着他,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官家声音有些飘:“离卢氏……已经十六年,老七的妾室都不知道换了多少,会不会是弄错了?”
陆清韵脸上带了点愤慨,她鼓着腮帮子咬牙,“最恨人的就是这点,那些妾室与人苟且,是想让七王爷以为自己的身体没问题,可皇室血脉不容混淆,所以她们一直流产,自然全成了先王妃的诅咒,这才是七王爷为何一直对王爷喊打喊杀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