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夫人拉着她好一阵不舍才放她上马车。
“公主姐姐,你一定要常来住呀!”颜汐瘪着小嘴,一手拉着邱夫人的衣角,一边执手相看泪眼似的冲着赵清幼挥着小手,看上去可怜极了。
赵清幼撩起了绉纱冲小家伙笑道:“好,我答应你,下回给你带宫里的翠玉豆糕。”
微风钻进马车,温柔撩起了她的碎发,少女的笑容恬淡美丽,宛如海棠醉日,叫万物失色。
松下帘子,赵清幼敛起面上的柔情,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安抚自己复杂的心绪。
乐竹在一旁汇报道:“公主,暗部已经派人去汴洲调查了。”
赵清幼应了一声以示自己知道了,“一定要找到他。”
顾传铮是她如今唯一的线索,此人从十几年前便开始和北周人有来往,这么多年过去了,恐怕敌人早已深入了,她的动作也得尽快一些才行。
只有找到了顾传铮,真相才能得以大白,熙王的死,她母后的死,以及幕后黑手到底是谁才能得知。
但赵清幼总是有些隐隐不安,心中空荡荡总觉得自己是否忽略了些什么,她很想前去追查真相,但是奈何她在京中尚未稳住脚跟还不能随意离开御京。
只有等她在御京埋下自己的势力,她才能的安稳地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今日已是三月底了,按上一世的发展来看,入了秋,北周那边便会派人来假意议和求来大宋和亲,实际上是为了与藏匿在大宋细作里应外合,等到她被迫代替大公主去和亲的路上,他们便会毫无征兆地发动进攻。
接着,便是漫无尽头的逃亡,没有上顿,也没有下顿,餐风露宿,那是她一生之中最狼狈的日子。
是以在入秋之前,她必须想办法拒绝和亲,如今进宫,便是她反抗计划的第一步。
车轴轱辘地转动着,马车行驶过闹市,平稳地向皇城而去。
下了马车赵清幼并没有急着回踏莎院去,而是去了衡妩馆。
“公主来这里做什么?”乐菊看着面前这座门庭冷落的瑰丽建筑不解地问道。
赵清幼道:“这里曾是母亲最初开始的地方。”
她抬头看着那一块由颜皇后亲手提的金牌匾,上面飘逸潇洒、鸾跂鸿惊的字体很难想到这是出自一个女子的手。
衡妩馆是六局二十四司的地方,曾经的六局二十四司垄断掌管着宫中的一切吃穿用度,说一不二,且全是女子为官。地位一度崇高到连朝中大臣看到她们都需要和声和气地敬重礼让三分,风光无限。
这些女官们都是由颜皇后亲自一手栽培起来,做事仔细雷厉风行,干脆利落,掀起了一阵女官的热潮。
那时颜皇后借着她们的力,一步步地稳稳走进了朝堂,成了朝中唯一参政的女官。六局二十四司为她管理后官,那时候的后宫在这些女官的震慑竟是一片祥和安静,从来没有刮起过什么大风大浪。
与其说是那些后宫妃嫔安分守己,不如说是这六局二十四司的女官们手段了得,那些争宠的小伎俩在她们的眼里简直就如鸡毛蒜皮一般。
可谁能料想到,那曾叱咤大宋的六局二十四司,在颜皇后的离世后竟然会落没到了这种地步。
恢宏富丽的衡妩馆仿佛蒙上了一层尘埃一样,灰蒙蒙的,就像是被遗弃的废地冷宫一样,萧瑟凄凉。
继后温氏上位后,玉贵妃诞下龙嗣宠冠六宫,凤位易了主,衡妩馆便没有支撑着的中心脊梁,一下子虎落平阳被犬欺,遭到了那些曾被她们压制着的宠妃疯狂报复,犹如跌落神坛,人人皆可踩一脚。
如今的她们权力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架空,已经和管理皇宫各项吃穿用度的宫女没有什么大致的区别了,不复当年。
赵清幼看着脱落的墙皮年久失修,馆中的花草树木也没有人精心打理,杂草丛生,地上的都是枯枝败叶,踩在地上会“咔嚓”作响。
她依稀记得自己小时候跟着颜皇后来衡妩馆的时候的样子,那时的衡妩馆娇俏妩丽得如同一个豆蔻芳华的少女,而如今时隔十年再来,却衰败得像是一个年迈的老太婆,苟延残喘着。
“姜尚宫,我们贵妃娘娘说了,你这批衣服啊做得太粗糙了,花样也太老气,不合我们贵妃娘娘的气质,劳烦你重新做一件。”
赵清幼顺着鹅卵石小路一路往里面走,便听到了有太监扯着尖细的嗓子在说话,她循着声音来源的那个地方摸索了过去。
只见玉贵妃身边的得宠太监邓公公正趾高气昂地对着尚服局的姜尚宫指指点点着,将一件折叠整齐的锦衣华服无情地扔在了地上道:
“记得要快点,我们贵妃娘娘三天之内就要见到新衣服,若是迟了,惹得贵妃娘娘不高兴了,那老奴可保不准你们会被怎么惩罚。”
姜尚宫捡起了地上费了尚服局不少心血的华服,一脸为难地问道:“邓公公,三日实在是太急促了,实在是来不及做完一件华服,您看能不能让贵妃娘娘再宽限一些时间?”
邓公公冷嗤了一声,语气十分嚣张道:“你们尚服局几十人,三天连一件衣服都做不好,宫里养你们有什么用?”
“可宫里那么多娘娘与皇嗣们都需要尚服局,我们实在是人手不够啊。”姜尚宫看上去三十几岁的样子,但鬓角却已经隐隐地可以看到发白的发丝了。她看上去十分着急,不停向邓公公解释请求道。
但邓公公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撂下了一句“你们若是做不好便等着受罚吧”的狠话便转身要走,正巧与赵清幼撞了正着。
“呦,老奴当是谁呢,原来说是锦昭公主啊。”邓公公见到赵清幼的时候先是惊愕了一下,因为他记忆中的那个锦昭公主极不受宠,吃的穿的都是别人剩下的,所以常年打扮得朴素简单。
可是如今眼前的少女一身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裳,身姿飘逸婀娜,发髻上戴着累丝嵌宝石金凤簪,耳挂红翡翠滴珠耳环,整个人娇艳动人,宛如春日海棠盛放一般。樱唇玉眸,仪态端庄大方,得体雅惠,气势宏大带着震慑。
和他印象之中的那个小白兔简直是判若两人。
“邓公公好大的官威。”赵清幼冷眼瞥了他,看着身后那些被他谩骂践踏的尚服局的女子们,一阵怒火中烧,手微微捏紧成拳,语气冰冷让人不禁觉得身处十二月的大雪之中,控制不住地打了一个冷颤。
邓公公想着赵清幼只是一个不得宠的胆小鬼公主没有什么好怕的,便又给自己撞了壮壮胆子,挺了挺胸道:“公主误会,老奴只是听命办事。”
可他话音刚落,赵清幼便向一旁的乐竹使了一个眼色,乐竹领会了她的意思,一个健步上前,扬起手,在邓公公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一个巴掌用力地甩了下去。
“啪!”
清脆的一声响彻了衡妩馆的上空,邓公公身子瘦弱,被乐竹这一巴掌打下去直接摔倒在了地上,愣愣出神,耳边嗡嗡作响,久久不能反应过来。
“你......你你敢打我?!”邓公公捂着火辣辣疼的半边脸,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华服玉立的赵清幼,颤着声音质问道。
第20章 入宫反击(二)
赵清幼居高临下地垂眸冷冷看着他,在她的眼里邓公公就像是一粒微小的尘埃,不值得垂怜。
她啐道:“狗仗人势的奴才,风光久了便以为自己也是主子了,见到本宫不仅不下跪行礼,还大呼小叫,贵妃就是这么教下人的?”
邓公公是宁贵妃身边的大红人,主子得宠,他便也跟着得宠,平日里宫中的娘娘与皇嗣们看到他都要客气几分,如今却被一个人人可欺的草包公主给当众掴掌,颜面全无。
他气得浑身发抖,趴在地上指着赵清幼歇斯底里地喊道:“大胆!竟敢污蔑辱骂贵妃娘娘,我要去...我要去禀告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定饶不了你!”
面对邓公公的威胁,赵清幼不怒反觉得好笑,有这种全无本事依仗着一张趋炎附势的嘴讨好卖乖的人,宫中若全是这样蒹葭倚玉的人,大宋怎能不衰败?
想到这里赵清幼玉眸之中浮现一层浓厚的嫌恶之情,冷笑道:“饶不了本宫?本宫乃是先皇后嫡出,她敢拿本宫怎么样?”
说着,赵清幼微微俯下身,朱唇挑起了一抹玩味笑意,恍若罂粟绽放,携缕浅笑浸染开韶流珠光,令人背后不禁爬满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轻哼了一声,语气温柔如绵软的柳枝,对邓公公道:“你喜欢去告密,那本宫便满足你。”
“你......你想做什么?”
邓公公不由得缩了缩脖子,连语气都不禁失了几分傲气,这次他打颤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因为心中产生了几分畏惧。
赵清幼直起身,吩咐道:“姜尚宫,去取一副针线来。”
一旁已经呆愣的姜尚宫猛地回过神来,看着被乐竹一脚踩在地上的邓公公,慌忙应道:“诶,好。”
随后她便对身旁的宫女道:“快去取。”
邓公公哆嗦着惶恐地看着赵清幼,脸色煞白如一张白纸,“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时他已经没了底气,笼罩在赵清幼的阴影下瑟瑟无助。
“公主,针线拿来了。”宫女将针线呈了上来。
赵清幼瞥了一眼,神色镇静从容地吩咐道:“乐竹,把他这张生事的嘴给本宫缝上。”
她将这件血腥残忍的酷刑用极度轻描淡写的语气带过,令在场之人都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是。”
乐竹接受过严苛的训练,对于这种事情早已习以为常,眼睛都未曾眨一下便接过了针线,睥睨地看向脚下如同蝼蚁般脆弱的邓公公,英气逼人的脸上毫无波澜。
“你敢!你敢!我可是贵妃娘娘的人!你们谁敢动我!放开我,放开我!”
邓公公奋力地挥着自己手臂去反抗,他身边跟着的小太监刚想上去帮忙便被赵清幼一个锋利的眼神给吓退了,慌张地往外跑去。
因为害怕小太监腿软了一下摔了一跤,脸磕在了鹅卵石路上,掉了两颗门牙,鼻子和嘴上全身是鲜血。
但此刻他已经顾不上那些疼痛了,连滚带爬地就要逃走。
乐菊正要上去追他却被赵清幼给一把拦了下来,“不用追了,让他去通风报信。”
乐菊虽然不解,但是这些日子在赵清幼身边伺候着,见过了暗部这样的存在,她相信赵清幼这样做一定是别有用意的,是以她也没有去阻拦那个小太监。
“他再反抗就把他的手和脚都打断。”
赵清幼看着地上还在负隅顽抗的邓公公并没有一丝后顾之忧,而是淡若止水地道。
她此言一出,乐竹像是得到了圣旨一般,一脚就踩在了邓公公的手臂上,“咔嚓”一声清脆的响声传来邓公公疼得嗷嗷大叫。
他的手臂被乐竹硬生生地踩骨折了,无力地瘫软在了地上,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但是赵清幼一点叫停的意思都没有,示意乐竹赶紧动手。
一向都在宫里做针线活的尚服局的宫女们哪里见过这种血腥可怕的场面,一个个纷纷背过身去不敢看。
细长的针线穿过皮肉,刺骨钻心的心痛让邓公公喉咙里发出了如同锯木头一般嘶哑难听的哭嚎声,奈何只要他张嘴那疼痛就会成千上万倍地袭来,进退两难之下他只能闭上嘴呜呜咽咽,任由自己的嘴被戳得千疮百孔。
赵清幼纹丝不动地站在那儿,像是一尊玉像般事不关己。但是凑近看,可以察觉到她如同蝶翼的细长睫毛正在轻微地颤抖着,但她用指甲紧紧掐着自己手心的肉,让疼痛来驱散自己心中的胆怯。
她不停地告诉自己,以后这样的场面只会多不会少,她必须去适应。即使她的胃中再如何翻腾蹈海,也要忍着恶心看下去。
完事以后,乐竹将沾染了鲜血的银针无情地扔到了一边,捏起手帕将手上的血迹胡乱地擦了擦,扔在了疼痛得已经麻木了的邓公公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