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淮凝直接越过顾舒晏,往里间的黄花梨软榻上走去,而后身子瘫软地躺了下来。
自从宫中回来后,她便脑子一团混乱。
为掩疲色,她手背轻轻抚上眼睛,阖目养神起来。
今日唐贵妃这事,楚淮凝不由想到,姨母急于让她嫁给顾舒晏,是否是担心太子李彦会求娶她做侧妃?
可,是谁都行。
姨母为何坚决要顾舒晏呢。
还十分强硬不允许她与顾舒晏和离。
楚淮凝轻轻叹了口气,她陷入自己的混乱的思绪中,丝毫没有察觉到有阵沉稳的脚步声在逐渐逼近。
正在她出神之时,头顶传来一道金石之声:“你今日进宫了?”
闻声,楚淮凝蓦然睁开双眼,眼前一片阴影笼罩,映入眼眸的是顾舒晏一张近在咫尺的俊颜。
他负手弯腰,立于榻沿首部,冷冽的眼正凝视着她。
离得太近,她的心脏也不禁漏了一拍,待缓好情绪后,眨了眨眼睫,轻声道:“是。”
楚淮凝呼出的如兰气息直面迎上,轻柔地撞入顾舒晏冰冷的面容,他不自觉又逼近了几分,温声问:“可是在宫里发生了什么?”
见她自从宫中回来后,便愁眉不展,想必是在宫中遇到了什么惹她不高兴的事。
楚淮凝心里想着事,没察觉出顾舒晏越靠越近,仍维持着平躺的姿势,仰面望着他那双平静的眸。
缓缓道:“我同姨母说,要与你和离。”
几乎是一瞬间,顾舒晏面色难看起来。
而后,他很快站直了身子,扯了扯衣袍,轻飘飘道:“JSG楚淮凝,你不必再拿和离的事惹我不快。”
楚淮凝听他语气冷淡又颇有种胜券在握之感,不由坐起身来,望向他。
顾舒晏冷冷地看着她疑惑的面容,“你心里清楚,皇后是不会让你我和离的。”
楚淮凝不是傻子,怎会听不出他话中的意味?随即她站起身,走到顾舒晏身前,直直看着他,问道:“顾舒晏,你为何就如此肯定?”
顾舒晏无声冷笑,并无作答。
楚淮凝继而试探道:“倘若,我以死相逼呢?”
他愕然了须臾,看着她。
楚淮凝冷静笑了笑,冷声道:“顾舒晏,我不知道你同我姨母是达成了什么交易,或是其他。若是我铁下心与你和离,我姨母即便不愿,为了我,她终究还是会如了我的意。”
以死相逼。
顾舒晏有一瞬间甚至觉得她不是在说笑。
这样的场景,他曾经好似也遇到过。
说起来很有趣。
昨夜梦中,他竟梦见了楚淮凝与他和离了,但梦醒后他却没有当一回事。
想着,不过是个梦境罢了。
她楚淮凝这辈子,都注定与他捆绑在一起。
无论是皇后强塞来的,还是他心里莫名产生的执着。
可现下听到她这般冷血无情的狠话,顾舒晏不由想起昨夜的梦境,那般痛彻心扉的感觉,令他现下心脏还隐隐作痛。
昨夜梦中惊醒,导致天还未亮,他便悄声进了寝屋,看了还在熟睡的楚淮凝很久,这才放心离府去了大理寺。
楚淮凝见他脸色愈发难看,蹙眉退后了几步,直到脚跟抵上软榻,无路可退。
顾舒晏沉步走上前,直逼近楚淮凝身前,身躯与她近乎紧紧相贴。
下一瞬间,他用力攥紧她玉雪般的皓腕,不顾掌心中人的抗拒,垂眸望着她的姣颜,逼迫她看着他。
“你就这么与我过不下去?”
他嗓音略微喑哑,眼尾也染了一层妖冶的红,平日里沉如黑冰的眸微微漾起诡异的波动,楚淮凝的心骤然一抽,泛起丝丝酸水。
自恢复了前世记忆后,顾舒晏对她的所作所为,偶尔会给她一种,他或许真的在意她的感觉。
然而,就在方才,她彻底清醒了。
顾舒晏即便待她好,也是因为姨母的原因。
她不懂,这其中到底是有什么渊源,导致让她夹在顾舒晏和姨母的中间,而顾舒晏与姨母,都未曾考虑过她的感受。
她不懂那些弯弯绕绕,更没有处心积虑。
只觉得,现在待在顾舒晏的身边,她既痛苦又不安。
这种绞尽脑汁去应付一个人的状态,根本就不是她了。
楚淮凝眼眸浮气一层雾气,强行忍住不让自己流下泪水,正颜厉色道:“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顾舒晏眼尾蓦然更红了一些。
他的脸逐渐贴近她的面容,嗓音极致温柔:“凝儿,你说我惯会欺负你。”
“可你又何尝不是惯会惹我生气?”
楚淮凝怔愣了一会儿。
“那么,我再同你说清楚。”
顾舒晏语调一转,嗓音犹如数九寒天。
他伸手撩起楚淮凝垂落直肩头的一缕青丝,垂眸看她:“和离,你想都别想。”
霸道。
楚淮凝登时气得呼吸微喘,正预破口大骂之际,巧兰的声音传进了内室:“世子爷,夫人,荣春堂用晚膳的时辰到了。”
顾舒晏面色发冷,松开了她的皓腕。
楚淮凝气鼓鼓一张脸,使劲地踩了踩他的皂靴,冷哼一声,快步跑了出去。
第23章 故作恩爱
荣春堂内, 楚淮凝与顾舒晏一同现身,自成婚以来,二人还是头一次一起在荣春堂用膳。
平时不是缺楚淮凝, 便是缺顾舒晏。
楚淮凝一进堂内,便察觉到一股炙热的视线紧紧盯着她, 她不必去看, 便知是谁。
忽地想起什么, 楚淮凝冁然而笑, 伸手牵过顾舒晏垂下的手掌, 拽着他往顾老太太身旁走去。
顾舒晏诧异了须臾,随即换被动为主动,从容自若地分开楚淮凝纤细的五指,从指缝内钻了进去。
楚淮凝只暗中用力掐了他一下。
顾舒晏不动声色。
顾老太太见着孙儿与孙媳妇如此恩恩爱爱, 形影不离, 心中大喜。
唇角都扬得更深了, 朝二人招招手道:“淮凝阿晏, 快些来祖母这儿坐。”
楚淮凝笑吟吟地“嗳”了一声。
而后牵着顾舒晏在顾老太太身旁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娇娇甜甜唤道:“祖母~”
顾老太太笑呵呵点了点头。
见人都到齐了, 荣春堂内的下人们这才开始着手上菜。
除了碟子轻微的碰撞声, 此时堂内无一人说话,忽地响起一道异常的酸腔。
尤其刺耳。
“都要用饭了, 还黏在一块儿?”
顾舒展坐于楚淮凝的对面,目露嫌弃看着楚淮凝和顾舒晏仍然紧紧相牵的手,阴阳怪气道。
闻声,饭桌上的人都一齐看向他。
靖安侯顾观听他这不善的语气, 瞪了顾舒展一眼, 训斥道:“混小子, 说的什么话!”
顾舒展充耳不闻,仍死死盯着对面。
顾舒晏唇角微勾,浅笑道:“叫阿展见笑了,淮凝她实在是黏为兄黏得紧,一刻也不舍得与为兄分开。”
楚淮凝只能故作羞赧,微垂首一笑,遂暗地里用力掐了他一下。
这个顾舒晏,可真会蹬鼻子上脸!!
她主动牵他,不过是想在顾舒展与顾依若面前做出一副恩爱情长的样子,好气一气他的弟弟妹妹。
顾舒展不是说她配不上顾舒晏吗?
顾舒展越是贬低她,她偏生要让顾舒展知道,他那个好大哥对她有多千依百顺。
靖安侯夫人笑了笑,打趣道:“看着阿晏同淮凝这般恩爱,我这心里头也踏实了。”
随即又道:“展儿如今也已满十八,再过两年便到了弱冠之年,也该张罗张罗亲事了。”
闻言,顾舒展连忙收回还在死死等着楚淮凝的眼神,慌乱地望向靖安侯夫人,急切喊了一声:“娘!!”
顾观冷哼一声:“这小子还没定下心来,哪家姑娘肯要他?”
顾舒展不想与父亲争执,强忍下心里的恼意,砸下手中的木箸,冷脸道:“娘,我不成亲!!”
靖安侯夫人收敛了面上的笑容:“说的什么话,哪有男子不成家立业的?”
顾舒展下意识去看了一眼楚淮凝。
忽然感觉到有视线停留在她身上,楚淮凝不由也看了过去。
二人四目相对,楚淮凝看到顾舒展眼眶逐渐红了一些,她歪了歪头,又看了他几眼。
突然间,右手被用力捏了一下,微微的吃痛感拉回她的视线。
楚淮凝侧首看向身旁的男人,凑到他身侧与他相贴,嗓音娇嗔小声问道:“做什么!”
无缘无故捏痛她了。
顾舒晏默不作声,拿起木箸夹了一块笋鲜到楚淮凝的碗中。
这幅郎情妾意的画面深深刺痛了顾舒展的双眼。
他蓦然站起身,气愤道:“我说了,不成亲就不成亲!”
而后一把推开身后的椅子,大步迈出了荣春堂。
顾观铁青着脸,痛骂了两句。
靖安侯夫人则是面色冷静,望着他离开的方向。
一旁的顾依若倒是没察觉出顾舒展的异常,只白了一眼在旁故作恩爱给大家看的楚淮凝。
-
晚膳用完,从荣春堂出来后,楚淮凝便用力甩开了顾舒晏,冷哼一声独自往风箫院走去。
回到院中,顾舒晏去了书房。
巧兰和桂冬见楚淮凝自从宫中回来后,便一脸疲色,是以便提早帮她备好了热水。
想着巧兰和桂冬在帮她烧热水,定还没来得及用饭,楚淮凝便让她二人下去歇息,打算自己好好泡个热水澡。
二人只得听命,笑着退了下去。
夜幕笼罩,一轮皎月悬挂于夜空,月色如水倾洒而下,室内熏香升腾,雾气氤氲。
楚淮凝披散着如瀑青丝坐在浴桶内,捧了一掌热水洒在自己纤细的手臂上,水花顺着她被泡的有几分发红的肌肤往下滚落,散成了一颗颗的晶莹水珠。
水声停下后,忽闻脚步声,以为是巧兰她们进来了,楚淮凝转过身去看。
映入眼帘的却是面色略微错愕的顾舒晏。
顾舒晏对上她的视线,脚步僵硬楞在原地。
月华如烟,寂静夜间,清凉晚风拂过风箫院的主卧,薄薄的窗纸轻微晃动。
室内烛火摇曳,照亮了那张精致冷冽的俊容。
隔着缭绕的雾气,楚淮凝乌溜溜的杏眼对上那双清冷宛如深渊古井的黑眸,翘而卷的长睫扑扇扑扇。
空气凝滞了须臾,等回过神时,楚淮凝才连忙蜷缩成一团,将身子藏在热水中。
因泡过热水的粉嫩肌肤,几乎是一息之间又红了几个度。
楚淮凝的肤质很是特殊,是易留下疤痕的体质,羞涩无措或紧张时,更会异常发粉。
眨眼之间,顾舒晏便眼睁睁看着楚淮凝因泡澡而发红的肌肤又粉了一层,隔着一层氤氲,朦胧间只见那纤长的鹅颈上布满凌乱的青丝。
少女身姿影影绰绰,渺若烟云。
室内馨香萦绕于顾舒晏的四周,忽地感觉那满室的热气JSG将他团团围绕,他指腹轻捻,顿觉潮湿黏腻。
楚淮凝抱紧双膝,将下巴搁至膝头,浸入水内,“顾舒晏,你进来了为何不说一声?”
夹杂着热水,说话时嗓音像玩耍时在吹打气泡,犹如轻快的鱼儿吐着泡泡,好不有趣。
顾舒晏好整以暇地朝里走去,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半响后,喉结微动,面色僵硬地轻声道:“我进来取件东西。”
语毕,他便目不斜视朝山水画锦绣屏风后的朱红漆香书案行去,从书案下的屉子里取出一个小型的黄花梨匣子,再飒飒地往外走了出去,全程没有将目光再放回楚淮凝这处。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半点看不出方才看了一出美人沐浴之态。
待顾舒晏转身离开之后,楚淮凝这才反应过来。
她这是又被顾舒晏这厮占便宜了?
-
四天的时间一晃而过,今日便是金明雪和杨芙举办的鹤羽书院同窗聚会的日子。
楚淮凝这日起了个大早,精心挑选了一套她最满意的裙衫,上衣是银丝云雾烟罗衫,内衬鹅黄色长裙裹身,腰间一条彩色流苏丝绦,更衬得她的纤腰不盈一握。
梳妆打扮好后,楚淮凝便坐在屋内等人。
顾舒晏正要去上值,见她破天荒的早起,还打扮的这么明媚,蹙眉问道:“你今日要出门?”
这几日,顾舒晏都在寝屋内过夜。
声称他二人既已是正经拜堂过的结发夫妻,从何而来分房睡的道理?
楚淮凝和他争执了一番,见实在说不过他,便由着他去。虽说是在一张榻上,而她这几日可是能不跟他说话便不说。
楚淮凝默不作声,当他如空气,顾舒晏也没有执着追问,便抬脚走了出去。
待他走出房门,门外等候多时的冯野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顾舒晏似不经意问道:“夫人今日要去哪儿?”
冯野冷不防,“啊?”了一声。
顾舒晏停下步伐,凉嗖嗖暼了他一眼。
冯野这才反应过来,正色答道:“今日是鹤羽书院同窗聚会的日子,听说是由金小姐和杨小姐举办。”
鹤羽书院的同窗。
那么,顾舒展也定会去了。
思及此,顾舒晏心下愈发不快。
此时的靖安侯府门外,一辆马车在门前停下。
马车内一名如花似玉的小丫鬟先跳了下来,而后伸手扶着一位秀丽天然的美貌小娘子。
小娘子下了马车站稳后,抬手遮住了灿烈的阳光。
今日阳光盛浓,明薇长时间没有出府,一时难以适应室外的光亮,她半掩住眼前的视线,在樱桃的搀扶下,往靖安侯府内走去。
明薇今日上靖安侯府,是楚淮凝早就同府内的张管家打过招呼的,是以很快便放了她进去。
靖安侯府的下人领着明薇去风箫院。
才至风箫院的入口,领路的下人却被唤走,那小厮连连致歉,明薇笑着摇了摇头,称她可以自己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