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简单单一句话,却令楚淮凝怔了片刻。
不过一日的时间,这其中到底出了何状况,竟能让这两个毫无交集的人,在一夜的时间内定下婚事?
在楚淮凝的追问下,秦易霜继续交代了许多。
前日在仪华楼,她与严仲南交谈了几番,加之喝了些许的酒水,便不知不觉对他说了很多。
当时。
秦易霜与严仲南对饮。
她喝得糊里糊涂,眼波迷离,揪着严仲南的衣襟问:“你想娶我吗?”
对方小声回了一句“想。”
秦易霜立即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醉醺醺的与他订下约定,让他明日就上门提亲。本是醉言醉语,其实她并没有放心上,但没想到那严仲南昨日竟真的来了。
严家乃簪缨世家大族,严仲南的父亲严启官居兵部尚书,严家与秦家也算得上门当户对。
双方父母见过面聊了两句,都很是满意,便直接拍案将严仲南与秦易霜的婚事定了下来。
楚淮凝听完后目瞪口呆,一时没有回过神。
霜表姐提起了严仲南这事她才想起来,为何上辈子表姐十八岁了都没有成亲。
前世楚淮凝一颗心都扑在顾舒晏的身上,竟将严仲南这个人忘得一干二净。她嫁给顾舒晏没多久,严仲南便上了长乐侯府提亲,但因为秦易霜不喜欢他这种类型的男子,便直接拒绝了。
而严仲南一直未有放弃,他坚持不懈追求秦易霜的事一时间在京中的勋贵圈内沦为笑谈。
有人笑话严仲南不知羞耻,亦有人嗤秦易霜年岁不小了,难得有男人求亲还不赶紧嫁出去,还在矜持什么。
因为严仲南这事闹得轰动,太子那边又正想拉拢严仲南的父亲严启入他的阵营,便只能放下这娶秦易霜为侧妃之事。
楚淮凝问了几句秦易霜有没有不愿的念头,JSG她只道,做一个虽柔弱却秀气且听你话的男人的正妻,总比做一个喜怒无常施虐成性的太子妾室要强得多。
见秦易霜确实没有反抗的心思,楚淮凝也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没料到霜表姐的事这般快就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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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淮凝在长乐侯府呆了将近两个时辰后才离开。
马车缓缓行驶在玹阳大街东边的青平街道中,楚淮凝顺着窗口看着街边风景,在攘来熙往的人群中忽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马车内传来声音,听到吩咐,王叔沿着街边停下马车。
楚淮凝吩咐巧兰和桂冬在马车内等着,便自行下去了。
正值申时,青平街道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楚淮凝在众多人中,直接锁住一道挺立的身影,旋即悄声靠近。
离得约莫还有几步远时,穆落之平缓的步履未停下来,轻声笑道:“调皮。”
楚淮凝红唇微嘟,甩了甩袖口,小步跑上前:“表哥怎会知道我在跟着?”
穆落之没回答这个问题,侧首看她:“凝儿在街上晃悠什么,还不回府?”
“正要返回呢,就看见表哥了。”她左顾右盼随口答道。
繁华的街道热闹非凡,楚淮凝有阵子没有逛街了,便直接拽着穆落之陪她四处逛逛。
楚淮凝拉着穆落之的衣袖停在摊位前,拿起一只彩色陶瓷犬,边好奇打量了几圈,边问道:“哥哥在街上做什么?”
私底下没人时,楚淮凝还是更爱唤穆落之哥哥。
她幼时在穆府居住,也算是穆落之带大的,在她心里,穆落之比其他所有表哥加在一起还要重要。
穆落之见她拿起那只相貌丑陋的陶瓷犬后爱不释手,便从腰封中掏出碎银买了下来,递银子给摊主后才回道:“刚从月星楼回来。”
月星楼是穆落之几年前私下建立的一个调查消息的隐秘组织。
以为是生意方面的事,楚淮凝也没放心上去,只“喔”了一声。
买好东西后,二人并肩逛街。
穆落之看着街道,轻声道:“我去调查顾舒晏了。”
楚淮凝这才停下来,耳边是摊贩的吆喝声,她侧首看他,眸中溢满疑惑。
穆落之驻足,蹙眉问道:“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楚淮凝沉默不语。
他继续道:“你婚事定的匆忙,我赶回来的时候也被其余的事情忙到抽不开身,最近才得已闲空。”
“所以呢。”楚淮凝语气不乐意道。
穆落之见她面色不悦,笑着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瓜:“怎么,凝儿这才出嫁多久,就向着外人了?”
她嘀咕一声“没有”。
穆落之收敛了笑意,认真看着楚淮凝,问道:“凝儿难道就不好奇,皇后为何执意让你嫁给顾舒晏的原因?”
楚淮凝自然好奇,可总归姨母最是疼她爱她,也定不会伤害她的。
她正色道:“我知晓哥哥是担心我所嫁非人,可顾舒晏他不是坏人。”
穆落之面无情绪,语气微冷:“我有说他是坏人?我只是想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值得皇后盯上的。”
楚淮凝垂眸,没有说话。
“凝儿,皇后娘娘疼你,我晓得你不愿意胡乱猜测皇后的意思。你心思纯善,对身边对你好的人皆不会有任何防备,可哥哥不能放任你莫名其妙地被皇后推入一个有隐患的未来。”
楚淮凝僵硬了须臾,随即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哥哥说的太夸张了。”
穆落之捏了捏她的脸颊:“凝儿若是在你父亲面前装装也就罢了,可你休想骗过我。”
见她笑容倏然凝滞,穆落之温声道:“罢了,你与顾舒晏的感情我不操心,我就是要弄清楚他到底有什么秘密。”
半晌后,楚淮凝恹恹道:“随哥哥。”
楚淮凝不愿去想乱七八糟惹她心烦的事,索性直接拉着穆落之上别处逛逛。
二人逛了半个时辰左右,穆落之的贴身随从找了过来,神色匆匆的样子想必是有急事,楚淮凝便催促他先回去。
穆落之看着她的马车也在附近,便也放下心来。
等穆落之离开后,楚淮凝左右看了看,也提不起什么兴致,便想回了楚府。
路过莲弯巷的路口,忽地一道黑影捂住楚淮凝的鼻息,将她往深巷里拖。
她瞪大眼睛喊叫了几声,想引起不远处马车上王叔他们的注意。
身后之人见她如此不安分,便直接下手劈晕。
楚淮凝长睫轻颤,失去了意识。
第31章 友人入京
凤仪宫, 傍晚的霞光洒落至琉璃瓦顶。
奢华的内殿,鎏金雕龙凤纹炉鼎溢出袅袅的淡雅熏香,皇后身着轻便的素色襦裙坐卧在贵妃榻上。
佟嬷嬷侧坐于皇后的对面, 陪她打发时间下棋中。
殿内静到只能听到落下棋子的声音。
正在这时。
“皇后好雅兴。”一道沉稳的嗓音透过屏风传了进来。
佟嬷嬷忙放下手中的棋子,站起身后, 垂首立在一旁。
皇后不紧不慢撩开裙裾, 预要起身行礼, 却被皇帝拦了下来。
皇后坐回原位, 笑着答道:“陛下日理万机, 臣妾整日在这凤仪宫内无聊得都要长出花了。”
皇帝朝佟嬷嬷摆摆手,佟嬷嬷悄悄看了皇后一眼,便默默退了出去。
皇帝坐到榻上,与皇后面对着面, 低沉问道:“既如此, 皇后陪朕来一局, 如何?”
皇后抿唇而笑:“陛下棋技出众, 还望莫要嫌弃臣妾。”
皇帝并没有等皇后答应, 随手拾起一粒黑子, 深邃的眼看着棋盘, 慢悠悠道:“皇后这张嘴,究竟还有没有一句真心话。”
皇后面上笑容倏滞, 没有回答他这句话,随即也拿起一粒白子。
殿外传来鸟儿的婉转鸣叫,殿内却静到仿佛空无一人。
皇帝背脊挺直,眼神望着棋盘, 精神显然沉浸于棋局中。他又落下了一黑子, 而后才抬眸问道:“皇后很关心顾观的长子?”
紧接着, 皇后也落下一白子。
她撩起凤眸直视着皇帝:“陛下可是忘了?那顾舒晏娶了臣妾最疼爱的外甥女,臣妾自然是要关心他了。”
皇帝的手指捏着黑子迟迟不落下,沉着脸道:“皇后,你究竟还要同朕打多久的太极。”
随着语调一转,声音微冷,放下棋子。
“你知道朕在说什么。”
皇后也收敛了笑意,放下手中的棋子。
她右手顺了一遍膝上的裙裾,秀丽的面容带着寒意:“臣妾不过是想看看那顾舒晏,长得有多像死去的顾侧妃罢了。”
皇帝刚毅的面容绷紧,厉声道:“皇后!”
皇后丝毫不惧,正色看他。
皇帝冷冷地打量了她半晌,而后站起身,背对着皇后,负手而立:“朕警告你,休要再提起顾悦!”
皇后也站起身,看着他挺拔的后背,问道:“陛下不让臣妾提起,是陛下怕想起顾侧妃就会伤心。可陛下频繁召见顾舒晏,难不成就不是想看着顾舒晏的脸,思念顾侧妃?”
皇帝双眸发狠转过身来,扯起唇角冷笑:“是,又如何?顾悦是朕这辈子最爱的女人,总不能她去世了,朕还不能想她吧?”
“陛下爱想谁都与臣妾无关,只是陛下未免太霸道了些,连臣妾提起顾侧妃的名讳都要警告。”
皇帝鹰目半眯,拂袖逼近:“朕怎么就忘了,朕的结发妻子是多么的贤惠大度,自是不会在意朕想谁。只是朕相当好奇,皇后那么疼爱淮凝,怎么就舍得将你那宝贝疙瘩嫁给顾舒晏呢?”
皇后冷静笑道:“陛下莫不是忘了,下这道赐婚圣旨可是陛下您。”
“朕没忘。”
皇帝阴沉的脸色缓和了许多,笑道:“朕现在还记得,当时皇后为了求这道圣旨,有多么的顺从朕。”
皇后别过头不去看他,随口道:“陛下还请回,臣妾想休息了。”
皇帝看着她冷漠的侧脸,顿时很是心烦意燥,遂转身往殿外走去。
到殿门口时,隐隐约约听到宫人问陛下要去何处,皇帝沉默了一会儿,道:“莲香殿。”
莲香殿是阮昭仪居住的寝宫。
阮昭仪乃四年前入的后宫,这四年仍然颇得圣宠,年岁尚轻,面赛芙蓉,貌似天仙,尤其那双眼睛像极了顾侧妃。
皇后坐于塌上,葱白玉手扶在桌面上,对于皇帝在殿外有意为之说去莲香殿的事,她心里没有什么想法,只巴不得他赶快离开。
陛下走后,佟嬷嬷忙进了内殿。
方才在殿外听到了一些争执声,猜想定是皇后与陛下又吵架了,佟嬷嬷苦口婆心道:“娘娘,这都二十几年了,您怎么还是没走出来去接受陛下呢?”
陛下这些年对皇后的态度有明显的好转,显然是念着多年的夫妻之情。可皇后待陛下总是冷冷淡淡,每回陛下来凤仪宫,总是会被皇后三番两次找各种理由赶走。
皇后完全不当一回事:“怎么,难不成本宫还担心他废了我的后位?”
佟嬷嬷自然不是这个意思。
但见皇后没有任何失落,也没再继续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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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舒晏应邀,酉时来到了位于JSG玹阳大街的墨月楼,上了三楼靠里的雅间,他推开了房门,房内宽敞华丽,熏香扑面。
“表哥!”珠帘后响起了一道清亮的嗓音。
顾舒晏眉目舒展,往里走去,轻声道:“义父怎么就忽然回京了?”
珠帘后的八仙桌后坐着一名锦衣华服的男子,男子面色俊朗,长眉入鬓,坐着的身形亦是肩宽挺拔,远远瞧去看似将将而立之年。
该男子身后还站着一名身着黑衣的青年。
喻白站起身走上前,手臂搭在顾舒晏的肩上,顾舒晏侧身甩落,喻白不满道:“表哥才多久未见,怎么就与我生疏了。”
顾舒晏暼了一眼喻白:“谁是你表哥。”遂无视喻白的抗议,往桌前走去。
李平笙朗声一笑,朝他招招手:“晏儿过来,让我看看你。”
顾舒晏于李平笙对面落座,唤道:“义父。”
李平笙俊朗的眉目温和,深深看了他许久:“过阵子便是陛下的四十五岁寿辰,所以我这才提前入京贺寿了。”
这是在回答方才顾舒晏问的问题。
顾舒晏倒有些意外,因李平笙离京去了封地二十几年都没有入过京,仅仅只是皇帝的寿宴,他竟会亲自前来?
喻白跟着坐了下来,靠近在李平笙的身旁,对顾舒晏道:“表哥不必意外,是我拜托义父回京的,我们这不是好奇表哥娶的夫人长什么模样吗?”
顾舒晏冷冽地扫向喻白。
喻白不禁打了个寒颤,笑道:“好,我承认。是冯野在信上同我抱怨,说你对皇后娘娘的外甥女很是看重,所以我这才好奇,到底是怎样的漂亮姑娘能让我这冰山表哥动了春心。”
顾舒晏冷着脸:“冯野太多事了。”
李平笙“诶”了一声:“冯野这是为你着想,那皇后是什么人?她当年险些要了你的命,她的外甥女又能好到哪儿去?”
顾舒晏低声道:“义父,这与她无关。”
这个她,自然是楚淮凝。
听他话里话外都在维护皇后的外甥女,李平笙面上的笑容渐渐收拢,“晏儿,我从小教导你的,可还记得?”
顾舒晏面色不改,道:“铭记于心。”
喻白见场面似要凝固,便笑着插话:“哎呀,义父,我已经打听过了。那楚淮凝是个明媚俏丽的小姑娘,表哥是血气方刚的男子,身边日日有个身娇体.软的小娘子,自然会心动。”
李平笙也平缓了心情,好声好气道:“晏儿,你没与皇后打过交道,她这人最是无情无义,没心没肺。”
每回只要提起皇后,李平笙就没一句好话。
二十几年前的事情又在他脑海中盘旋不断,对于顾舒晏查到的线索,他本身还觉得有些可信度。可现在见他对皇后外甥女那上心的程度,谁知是不是为了那丫头,想洗清皇后的嫌疑,随便给他找了个替罪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