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你不知道,我的母亲有爱记录的习性。她在怀我之时,便会将每日所发生之事,以及心情皆记录了下来。她留下的那些信件中,的确有提到友人,并且提了婚约一事。”
“金小姐,起初我并不知道我母亲当年为我许下的婚事对方是谁。但你太急了,那日在绣归阁,你问我沈先生可还安好,便引起了我的注意。”
金明雪眼睛渐渐睁大,眸中盈满惊吓看他。
只见顾舒晏的薄唇继续开启着:“我去查过你,才发现你母亲的名字与母亲信上内容对上了号。而我的母亲留下的信件中,却详细记录了一事。”
说罢,顾舒晏目不斜视看着她,右手从衣襟中取出一张略有陈旧的信封。
他打开信封,将里头泛黄的信笺摊开,摆在了金明雪的面前。
金明雪顺着信笺看去,映入眼帘的内容则是:
「嘉元三十二年七月十一,得到了王爷的首肯,阮秋今日来王府与我叙旧,我这才见到了许久未见到的好友。而后与她交谈一番,才知她婚后遭了怎样的待遇,我心甚痛,很想帮阿秋脱离苦海,可我自己又被困在王府,又有何能力?阿秋知道我担心她,便安慰我,待她这胎稳定生下男孩后便会有了保障,届时她的夫君也会看在儿子的面子上对她好一些。
许愿阿秋能够顺利诞下男孩。 」
看到此处,金明雪脸色煞白,身躯摇摇欲坠。
顾舒晏冷笑一声,继续拿出第二封信笺。
「嘉元三十二年十月十五,李平允虽说仍然不准我出王府,但外面的事,他会时不时会讲给我听。直到今日我才知晓,阿秋于三日前生下一女。阿秋怀胎大我接近两个月,若是我的这胎是男孩,便想与阿秋的长女结秦晋之好。我若是做了阿秋女儿的婆母,定会好好疼爱她,这样阿秋的女儿今后便可以被好好的保护着了。」
金明雪泪水涌了出来,而后缓缓抬头,身子微微发颤,畏怯地看向顾舒晏。
顾舒晏将两封信笺都收了起来,塞进信封后放回了衣襟处。
望着金明雪苍白脸色上的泪水,顾舒晏冰冷的面色仍然没有缓和,继而冷声道:“我的确与金夫人的女儿有婚约,但不是你,而是你的长姐金明意,你的长姐已于五年前嫁给了吕学士的长子,如今二人育有一子一女。”
“不知金小姐,是从何而来的底气?”
金明雪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站起身,步伐踉跄坐到顾舒晏身旁,双手紧紧拉住他的衣摆,道:“殿下,我没有骗您,既然我长姐已经嫁人,那这段婚事转移到我的身上为何不可?”
顾舒晏用力甩开衣摆上的手,冷声道:“金小姐,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我已经给你留够了颜面,倘若让陛下知晓了,恐怕会判你个欺君之罪,届时你阖府上下指不定都会被牵连。”
金明雪泪水停不下来,喃喃自语:“怎么会,怎么会,既然是我长姐的,我为何不能替代?”
顾舒晏扫了一眼她的面容,道:“你可知,太子想娶你?”
金明雪猛地抬头,而后双目睁大,又摇摇头,红唇嗫嚅道:“不要,我不要嫁给太子殿下。”
太子的女人现如今没有一百怕是也有五十了,若是她被太子纳了去,这辈子怕是要完了。她从不会心比天高认为自己能在众多女人中拼出一条路,更况且,京中勋贵圈又有谁不知道太子为人有多无能又喜怒无常?
金明雪站起身,连忙跪在顾舒晏跟前,祈求道:“殿下,求您救我,我不想嫁给太子殿下!”
顾舒晏喊她起身。
金明雪身躯一晃,而后挺得笔直,不愿起来。
顾舒晏只能随她,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家与康恩伯元家也颇有渊源?你可认识一位叫元煜的?”
闻言,金明雪抬头看他,回想道:“元煜是我表兄的堂弟,我与他只见过几次。”
顾舒晏眉眼倏染笑意,放下茶盏后,又喊金明雪起身。
金明雪听他语气轻松畅快,好似心情极佳,便站起了身,可又实在不懂他提元煜做什么。
“元煜如今二十有一,尚未婚娶,也未有定亲。”
话说到这个地步,金明雪怎会听不出来顾舒晏的意思。
她道:“殿下,我爱慕的是您。您这是让我嫁给别的男子?”
顾舒晏冷着一张脸,“我方才说的还不够清楚?我不可能娶你。而你将这婚事捅了出来,又贸然顶替,本是犯了欺君之罪,现如今我为你想到了一个不嫁给太子还能脱罪的办法。”
金明雪双手紧紧攥着手帕,贝齿轻咬红唇,没有回话。
顾舒晏道:“我希望你能从中衡量一下。据我打听,那元煜是个值得托付终身之人。你的母亲于我母亲有恩,我不想让她放心不下。”
金明雪似真的听了进去,眼帘半垂,思忖了良久,才缓缓应了一声。
顾舒晏该说的已经说的很清楚了,看了她一眼后,便起身出了雅间。
雅间外,冯野见到顾舒晏出来,便急忙迎上前,道:“主子,方才我派在梨木院守着的侍卫传来消息说,夫人睡醒后便急着要找您,好似有很着急的事。”
顾舒晏面色骤然一紧,边阔步往楼下走,边问:“可有说是何事?”
冯野道:“来传消息的只说,夫人双眼通红好像才哭过,只说让您赶紧回府。”
第51章 有孕了吗
楚府, 梨木院。
灿阳当空,院内冬青翠叶油绿反光,两侧蜿蜒藤蔓缠绕于架上。
寝屋内, 楚淮凝半边身子倚靠在黄花梨软榻上。她一双杏眸微微红肿,水眸潋滟, 含着泪欲哭不哭, 鼻尖泛红。
围在她一左一右的巧兰与桂冬频频安慰着, 她右手捂住小腹, 思绪微转, 便又是瘪起嘴唇险些哭了出来。
桂冬在为楚淮凝打着扇子,凉风拂过,也没有安抚下楚淮凝的心情。
巧兰在旁耐心耐烦安慰道:“小姐,您现在可不能流泪了, 小心对身子不好。奴婢方才已经派人去通知了姑爷, 想必姑爷很快就会回府了。”
楚淮凝听到巧兰提起顾舒晏的名字, 气得跺了跺脚, 而后不满嘟囔道:“他到底去哪儿了, 怎会这般久没还没回?!”
桂冬继续打着扇子, 看着楚淮凝的发丝在微风下浮动, 道:“小姐,或许是巧兰想多了, 不是那回事呢?”
巧兰抬头去看她,认真道:“可是所有状况都很相似啊。”
楚淮凝也点点头,用力地“嗯”道。
桂冬讪然一笑,空出一只手摸了摸脑袋, 道:“是有点像, 但奴婢也是想让小姐心里好受些。”
楚淮凝听了, 忙气咻咻道:“那岂止是有一点?”
正在这时,顾舒晏进了寝屋,接了她的话:“有一点什么?”
清冽的嗓音随着他的步伐渐渐靠近了楚淮凝。
巧兰和桂冬连忙移开位置,方便顾舒晏靠着楚淮凝坐下来。
顾舒晏揽住楚淮凝,望着她通红的眼眶和泛红的鼻尖,问:“怎么哭了?我出门的时候你不是才睡着?”
楚淮凝吸了吸鼻子,道:“都是你的错。”适才哭过的声音此时黏糊糊的,分明是恼他,却好似在撒娇一样。
顾舒晏这下真有些莫名其妙,又问:“我怎么了?”
楚淮凝抬起脸,身子转过来面对面看他,就这样看了良久,而后气愤道:“你让我有了孩子!!”
顾舒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怔愣在原地。
楚淮凝抬起手就捶他,委委屈屈地骂道:“顾舒晏,我还没到十七呢,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让我怀了身孕!”
顾舒晏攥住她的手腕,面上神色仍旧正常,沉声问:“可找大夫瞧过了?”
闻言,巧兰在旁回道:“请了的,请了一直给咱们府里看JSG病的林大夫,只是下人回来说林大夫晌午时便出了城诊病了,恐怕一时半会儿赶不回。”
楚淮凝委屈的眼泪又快掉出来了。
忽然想起自己母亲便是生她时才难产去世,随即心里便是一种恐惧感在无尽蔓延。
她抽噎道:“顾舒晏,我说你怎么近期这么缠人,你是不是早就想让我怀孩子了?”
巧兰和桂冬见她潸然泪下,想起小姐自小便身子骨病弱,小姐身边的人哪一个不是对她小心翼翼呵护着,深怕她有个好歹。
如今小姐年岁尚小,成婚不足三个月便有了身孕,与小姐来讲,可真不算是好事。
思及这层,巧兰与桂冬看向顾舒晏的眼神都不禁饱含怨气。
顾舒晏伸臂将哭泣的楚淮凝揽入怀中,头凑近到她的面前,低声安抚了一会儿,问道:“凝儿可以跟我说说是怎样的症状?”
楚淮凝抽搭了一声,随后眼神看向巧兰,示意她来说。
巧兰道:“小姐这两日总是身子疲惫,挨到了软榻便很快睡着,用膳时也没太大的胃口,尤其吃不得那油腻之物,加之月信也迟了几日没有来,想必就是有了身子。”
顾舒晏越听眉头蹙得越紧。
这两日他的确也感觉到她动不动便犯困,可他分明……
“凝儿,我带你去粼苑,让沈静给你诊诊脉。”他必须要尽快知道真相。
楚淮凝面色踌躇,因着近期她总觉得腰身发软,提不起劲,便道:“可是我提不起劲,走不了路。罢了我还是等林大夫来吧。”
顾舒晏不容她拒绝,直接将手臂伸到她的膝弯,打横抱起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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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黄昏,落日余晖倾洒。
粼苑内前厅。
众人正用完了晚膳。
只见顾舒晏抱着楚淮凝入了厅内,直往厅内的太师椅上走去。
他将楚淮凝放下后,走到沈静面前道,温声道:“阿静,淮凝她身子有些不适,还劳烦你给她看看。”
闻言,桌上众人皆往楚淮凝的方向看去。
听到顾舒晏的话,明薇心里一跳,以为楚淮凝又生了重病,忙不迭小碎步跑过来,而后落座在楚淮凝身旁,牵起她的手,问:“阿凝,你是哪儿不舒服?”
楚淮凝红着脸摇了摇头。
她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在场,可顾舒晏竟还直接当着众人的面讲这等私密之事。
沈静在顾舒晏语落后,便站起身往楚淮凝面前走去,坐在她另一边。
看清了楚淮凝后,见她脸色通红,以为只是发热了,才侧首去看顾舒晏,问道:“阿凝是哪处不适?”
顾舒晏沉着道:“她的一些症状像是有了身孕,可我觉得应当不是,便想让你诊脉判断一下。”
顾舒晏这句话一出,在场的人皆面色震惊了须臾,明薇的脸都红了,反应最大的则是喻白。
喻白走到顾舒晏跟前,眉眼弯弯,用手肘捅了捅他,调侃笑道:“表哥,动作挺快啊。”
顾舒晏没理他,继续看着沈静。
沈静手指搭在楚淮凝的手腕上,凝神把脉。不多时,她松开了楚淮凝的手腕,问道:“阿凝近期可是经常发困,浑身无力,又没有食欲?”
楚淮凝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顾舒晏面色紧绷看着她。
楚淮凝又道:“我的侍女说,这些就是有孕的征兆。”
沈静抿唇笑了笑,楚淮凝心里一慌,忙问:“阿静姐姐,我到底有没有身孕?”
沈静走到书案前写下了一纸药方,而后递交给了顾舒晏,说是给楚淮凝调理身体用的。
随后才对楚淮凝道:“阿凝没有身孕。你这些症状起因是我前几日为你做的醒酒汤的缘故,当日我看你昏醉不醒,便在醒酒汤内加了一味药,这药若是女子喝了则会对身子有好处,可也会有几日身子提不起劲,食欲大减。”
楚淮凝听着,半晌后才眨了眨眼,回过了神,方才消下去的脸色蓦然涨红,眼神慌乱一扫,便对上了厅内的众多视线。
顾舒晏的神色倒没有变化,似乎一点儿也不惊讶,沈静解释完后,他对楚淮凝道:“醒酒汤是我喂你喝的。”
一些零零碎碎的画面直接涌入了脑内,楚淮凝诧异问:“那醒酒汤你不是也喝了?为何没有这种症状?”
沈静笑道:“那药只对女子有效,阿晏是男子,又怎会有这些反应。”
“这也怪我,当时忘了跟阿晏说清楚。”
随后喻白笑着打哈哈,其余人心照不宣地不提这回事。
闹了一场乌龙,楚淮凝也无地自容,微垂着脑袋,有些不敢见人,便只能装睡了过去。
这一装,倒真的给睡着了。
等楚淮凝醒来时,便发现自己在顾舒晏的房间的床榻上躺着,映入眼帘的则是侧卧在她身旁的顾舒晏。
顾舒晏正垂眸看着她,眼里似乎带着笑意。
楚淮凝翻了个身,趴在塌上,仰头看他,“你怎么好像早就猜到了我没有怀身孕?”
听她抱怨的语气,顾舒晏闷声笑了几下。
楚淮凝的手心蹭了蹭他的大腿,示意他别卖关子了快说。
顾舒晏收敛了笑意,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凝儿尚且年幼,身子骨还未长全,放心,我是不会让你有孕的。”
他知道楚淮凝的母亲是难产去世,想必在她心里一直留下了沉重的阴影,加之他的母亲也是去于难产,母亲留下的信笺中则描述了她怀孕时的艰辛。
凝儿还未满十七,他怎能忍心让年幼的她怀有身子。
闻言,楚淮凝眼底弥漫雾气,笑靥如花,而后一骨碌爬到他的身上,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脖颈,整个人跟挂在他身上似的,娇声娇气道:“夫君——”
顾舒晏摸了摸她的脸颊,享受极了怀中少女对他的信赖且对他恣意撒娇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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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过了十日。
七月初十这日,是秦易霜出嫁的日子。
楚淮凝一早便去了长乐侯府为表姐送嫁。
长乐侯府内锣鼓喧天,欢欣雀跃,热闹非凡。楚淮凝坐在秦易霜的闺房内,与众表姐妹们交谈了一番,这才到了新娘出嫁的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