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师妹!你那边发生什么了?”袁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柳融雪却听到了另一道声音,是应长老温润如玉的嗓音:“柳融雪,现在没事了,今日所见不可告诉旁人。”
“是,长老。”
柳融雪答完,再度抬眸,雾气又漫山而起,将刚刚发生的一切遮盖干净,看不出任何异样。
……
雨水啪嗒啪嗒打在窗棂上,窗外风声呼啸,屋里头却很温暖。
云芝芝其实不会上药,只会把她先前买的灵丹灵草悉数拿出,然后眼巴巴看着骆危自己温水吞服。
看着骆危乖巧端着冒着热气的水杯,云芝芝忽然笑道:“你在外面受凉了,要多喝热水。”
骆危:“多喝热水?”
怎么忽然说这个。
云芝芝点点头,煞有介事道:“嗯,治百病。”
骆危:……
打趣完了,云芝芝又看向骆危脖子上的青痕。白皙的皮肤上如白纸刻下墨水,青白分明,看得人触目惊心。
骆危没喝水,反而盯着她看。少年的眼眸如琥珀般清莹秀澈,睫毛纤长弯垂,无端透着一股子可怜无辜。
云芝芝心里一怔,伸手抢过他的杯子,吹了吹,以为是太烫所以他才不喝,真是够娇气。
吹凉了,再递到他的嘴边。骆危垂眸,看着她细白的指尖,伸手覆在她手上,共同端着杯子喝了一口水。
紧接着又被云芝芝塞了一颗丹药。
苦味在口腔里散开,骆危轻轻皱眉,发现云芝芝正巧背过身去,立刻舒展眉头,神色自若地将水喝下。
骆危看云芝芝忙里忙外,为他这点小外伤又是喝药又是做敷药草包。
他心道,从未觉得自己是如此娇气之人。
云芝芝正忙着去拿另一盒灵草,想看看能不能做点外敷的草药,起码消一消那些痕迹。她拿出几株用于外伤的草药,抬头便看到骆危苦着脸,不停地喝着水。
“药很苦吧,给,我这里还有些糖。”
嫩生生的指尖捏着一颗糖递到了他唇边,她亲自喂他吃下去,生怕药苦了他。
云芝芝笑着问他:“甜吗,我前几天做的,加了点薄荷草……”
难怪有些清凉的感觉,骆危含着糖,含糊地点头:“甜。”
“和外面的哪个好吃?”云芝芝这回是故意问的了,自知自己做的不如外面,却还是想问,期望能听到令人满意的答复。
骆危舔了舔糖,语气温吞,一字一句:“外面的好吃。”
云芝芝还以为自己的听错了,错愕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冷哼道:“好哇,下次做糖不给你吃了。”
骆危放下水杯,试图转移话题:“脖子上的这点痕迹两天就消了,不用上药。”
云芝芝“哦”了一声,心里还有对方才话语的微小怒意:“我不担心,你三四天消不下去都行。”
骆危:“……”
但这点小情绪转瞬而逝,云芝芝又皱起眉,试图说些什么:“嗯……说起来,那个人已经来第二回 了,你真的……”
骆危看着她,心里了然她支支吾吾的意思。
云芝芝犹豫半晌,不知道该怎么跟骆危解释。三番五次被仇家找上门?因何结仇?她又是如何得罪?这些都不能说,况且她自己都不太明白反派为何过分执着于她这个小喽啰。
左思右想,云芝芝心里一横,想着有些事又没什么好隐瞒的,开口道:“前几日我在荒水符阵遇到的那个高人,你还记得吗?”
骆危没想到她要说起这事,淡淡地“嗯”了一声。
随后云芝芝便就着这个开头把玄晶珠石的来由说了清楚,并说那个坏蛋就是看上了这个才来找她麻烦。
其他事情都没说,她无意撒谎,只不过原身自己带来的麻烦应该由她来解决,而不是把骆危这样的无辜人士牵扯进来。
骆危心知她不便说出来的事是哪些,无谓地道:“我不在意前辈的过去。”
这居然是他第一次叫她前辈,配合着他这番话,显得礼貌又疏离。
云芝芝抬手扣好药盒,心中猛地叹了口气,他定然是看出来自己有事相瞒了,也是,说的话语里那么多错处漏洞,很难不引人怀疑。
“嗯……我也不是有意要……瞒……”云芝芝还想给自己找补些什么,灵府却忽地阵阵钝痛起来,冷汗瞬间湿了一脊背。
天旋地转,冷热交叠,云芝芝眼前一黑,竟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骆危手快揽住了她的腰,随即将她打横抱起,快步走近卧房里,将她放平在床上。
窗户半敞着,支窗木抵着呼啸的风,窗纸呼啦啦的响。
云芝芝因气虚血热而脸颊艳红,微张着嘴巴,呼出的都是热气。骆危伸手在她灵台上拂过,清新的竹叶香混着清凉,吹拂着云芝芝的灵台,窜进了灵府,浇灭了里面叫嚣的火焰。
“哪有一次性就吃下一整颗玄晶的。”骆危把她安顿好后,坐在床边,挥开凑过来关心好奇的小猫,话尾带着淡淡的笑意,“真是……不知好歹。”
云芝芝不会有事,她本来体质就与别人不同,自身修为纯靠灵石这样的外物提升,所以玄晶于她而言,不过是另一种巨大的灵石罢了。
骆危坐在床边,听着云芝芝逐渐平稳的呼吸声,挥手将窗户紧闭,烛火燃起,室内由凉转暖,云芝芝睡得越发昏沉。
云芝芝晕过去后,却在灵府中醒了过来。她刚睁眼,滚烫的焰火烧灼了她的脚尖,耳边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尖叫。
眼前许多修士惊慌失措,无力还手,被幽火烧成焦黑的尸体。地底涌动的黑泥如浪一般翻起,尸体沉沉浮浮,逐渐碎裂成块被黑泥吸收。
惊叫声怒喝声,有的人像是踩进流沙里挣扎地要爬出来,手舞足蹈,下一秒被拖进污浊的黑泥中,再度出来时已经人头分离,无头身体漫无目的地四处爬行。
云芝芝愕然,火光中,有一道瘦弱萧瑟的人影,步履蹒跚地朝她走来。
他长发垂落,衣袂破碎,上好的绸缎如今沾染着大片血红,一步一步,眸中映着破碎的火星,没有高光。
她想跑过去,却动弹不得,舌尖尝到了甜腥味,云芝芝怔怔地抹了下嘴角,满手的血。
骆危像一片碎叶,轻飘飘地撞进她的怀里,云芝芝正要伸手环住,少年便化成火星子散去。
整座城像沉进了墨染的大缸,无人能幸免、脱离,连死亡的解脱都得不到,变成尸体都还在挣扎。
几乎所有人都往城外跑,只有一名白衣女子站在城中央,面色惨白,因自己的无能而绝望。
云芝芝看清她的脸,是柳融雪。她忽然想起原书里女主不愿提到的过去,难道眼前这一切……
后来柳融雪被她的师弟拽走了,失魂落魄地坐在飞鸢上,逃离了这片地狱。
灵府里的离泱城烧了三天三夜,意识逐渐混沌,记忆也变得不那么清晰。甚至云芝芝清醒后,感受到窗格漏进碎光,带着暖意,四肢都还在战栗发抖。
“海星,别舔我头发。”
云芝芝伸手在海星的猫头上拍了拍,听到它熟悉的喵呜一声,才撑着床沿坐起来。
旁边放了一碟糕点和一杯水。
水还是温的。
云芝芝眨了眨眼,仰头喝了一口,这里的人都不会喝温的白水,只有喝茶时才会烧一壶,平日里的白水都是凉的。
“还真是……多喝热水啊……”
云芝芝嘴角轻轻翘起,想到什么似的笑起来。
但很快,钝痛的灵府逐渐浮现起一些破碎的画面,云芝芝越回忆,指尖越发冷,浑身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她刚醒来时还有些浑浑噩噩,觉得只是做了场噩梦,现在才后知后觉想起来梦里那些内容!
骆危推门进来。
“我听到你醒了,”骆危很自然地走进来,这几天他天天来看,形成习惯,也忘记了敲门,“你竟然晕了十天。”
云芝芝:怎么都过去十天了!
她以为灵府里三天三夜是实际的时间,怎么会睡了这么久。
骆危看她表情呆滞地端着水杯,伸手帮她拿过来:“怎么,还迷糊着?”
云芝芝顾不得这些,一把拽住骆危的衣袖,“骆危,我刚刚……”
“怎么了?”
看着少年的脸,云芝芝忽然说不出话来。
她记得梦里的感觉,记得少年将死的瞬间,只是……只是具体的画面……
她实在想不起来了。
“之前总来买我的香符的一个女医修,她叫柳融雪,你还记得她吗?”云芝芝想起梦里另个重要人物。
骆危奇怪道:“这我哪记得?”
云芝芝手脚并用地爬下床,“我得去找她。”
她陷入昏迷的那些梦,可能根本就不是梦,而是原书的设定!
云芝芝却没想到自己刚醒来,还没和四肢达成一致意见,刚出门脚就撞在门槛,小腿一软,整个人都要往前倒下去。
一只手迅速从背后揽住了她的腰,少年的声音响起:“我还以为你又要晕了。”
云芝芝“哇”地一下吐出一大口血,鲜血染红一片地板。
骆危颇有些责怪道:“别急,你修为刚突破,得先去打坐运会气。”
云芝芝捂着嘴,才发现到自己已经不是筑基期,好像……好像已经金丹后期了。
作者有话说:
云芝芝.真.躺着突破
第二十三章 倒v
见云芝芝乖乖坐回去运气,骆危便带着海星出了房间,反扣上房门,海星不乐意让他抱,蹬了他一脚跑远了。
骆危靠在房门边的墙上,正午时分,阳光从旁边的木窗格中投下,碎影糊满了地。
他盯了一会,紧攥的手渐渐松开,掌心被指甲刻出好几道月牙印。
骆危先前已经吹灭了云芝芝灵府内的火,如果不出意外,两三天就该醒来。
她却一直睡到了今日。
骆危探过她的灵府,什么都没有,气息平稳,灵脉也未曾受损。如此不明原因睡了十天,他明知道是因为体质不同导致的,不会有事。
还是每天守在她身边,看着她平静的睡颜,心烦意乱。
再不醒来,骆危的灵识甚至可能就忍不住闯进她灵府,去叫醒她的灵识。
如果是这样的做法,他对她来讲也再无隐瞒,修士的灵识在其中一方的灵府里相互碰撞,不是互相吞噬就是……
所幸醒来了。
如果是别人,骆危管都不会管。若真的要管,就像当年青衍山许多家族对应家择主有异议,闹得鸡飞狗跳、人心惶惶,应家上下被几大家族联手困在渊狱中,骆危救下应书凡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
他是扯着应书凡的灵识,硬生生把他从迷惘的渊狱中拽了出来,打回了灵府中。
手法堪称粗暴,但疗效甚好。
唯独他不能对云芝芝这样。
并非仅仅是心疼,而是……
那些手段,那把剑,他一身的修为,本就不该属于他。每当成为无尘剑主时,便好像套在假壳里,没有人能够接近,更遑论亲近。
无尘剑主这样的身份,值得人去畏惧、惊怕,却独独不可能得到某个人的垂怜。
骆危垂眸,感受到周遭灵流逐渐平稳,躁动的气脉不再波动,屋里的女孩气息渐渐发轻,不会再因急火攻心而大口喘气了。
窗边一只飞雀落下,海星极其灵敏且凶猛地扑了上去,在它还未飞走之前用利牙咬住了它小巧的身体。
漂亮的橘色灵猫从窗台跳下,嘴上叼着雀鸟的尸体,胡须上沾着血,大摇大摆地从骆危面前走过。
骆危看过去,海星冲他挑衅地眯了眯眼,高傲的翘着尾巴去屋外吃食。
这只猫本就喜爱残杀,却从不在云芝芝面前暴露,所有的捕猎都会在她看不见的时候进行。
如果沾上了血被云芝芝察觉,会装作受伤找她抱抱,换取她手里的小零食吃。
这一点上,它倒不笨。
骆危看着那猫的背影,又想起那日云芝芝抱着玄晶,在大雨中呼喊他名字的模样。她浑身湿透,眸子里满是担忧,最后揪心于他,毫不犹豫地融合了玄晶。
“……”
骆危闭上眼,他跟那只猫,又有何不同。
……
云芝芝打坐运气,凝神冷静下来后,越想越觉得,梦里发生的事情,是神仙打架,小民遭殃。
那样的黑泥与幽火,只可能是季幽沉在对付无尘剑主。
云芝芝其实有些懵。
骆危倒在她怀里的那一刻,既揪心,又恍惚,一会觉得这不是梦,不能相信,一会又觉得梦里的事很可能真会发生,说不定是柳融雪必须经历的剧情。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运行着大小周天。
灵脉里混乱的气息经过调理,逐渐变得井井有条,呼吸变得轻盈,云芝芝再睁眼时,已经到了日落时分。
这具身体确实已经到金丹后期,云芝芝去灵府看了一眼,离泱城的画面已经消失了,她的灵府里一片荒凉,只不过比以前更加纯粹,残留的魔纹根系在远处,贴着灵府外壁,看得不甚清晰。
灵府的正中央半空中悬浮着一颗金色的内丹,它居然可以被看见,只有巴掌大小,散发着灵石的光泽。
云芝芝:“……”
没想到她的修为竟是这样增加,她原本都做好一辈子窝在筑基期的准备了,原来是之前嗑的灵石不够猛,得嗑玄晶那种超大号灵石才行。
云芝芝从灵府里出来,发现自己五感更加敏锐了,能听到远在半山腰处的树叶被风刮过的细小声音。周围泉水流动,她甚至能顺着水声感知到泉水源头在哪。
整座山在她的意识里如同建了一个可以旋转的实体模型一般,只要听到某种声音,她就自然而然知道发出声音的地方在哪里。
她还没有可以延伸出去的神识,那是属于化神期修士才有的能力。即使现在这样,也已经很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