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才觉出不对劲来,伸出手一挥,眼前的白色如雾气一般散去,露出地面上枝桠一般散开的黑纹。
云芝芝一瞧,差点自闭。
散去的白雾下,密密麻麻的黑色魔纹如铺开的沥青,从灵府的尽头弥漫到她的脚边。她脚下竟然只有周围不足一尺的白色部分,看起来不管那些黑纹的话,很快就会吞没她这具象征神识的身体。
这些黑纹的纹路跟云芝芝脸上的一模一样,不免让她怀疑,原主这身子,从里到外是不是都要撑不住了。
尤其它们还散发着令人不爽的气息,让云芝芝很想拿个拖把把它们都拖干净。
这个念头一起,体内的灵力便蠢蠢欲动,云芝芝能清晰地看到象征灵力的金光以自己为中心向外散去,净化掉那些黑纹。
代价就是体内的灵力在一点点被抽空。
可是灵府这个样子,既然被她看见,她能不管么,不然睡觉都睡不踏实。
云芝芝不知道动用了多久灵力来清洗黑纹,也不知道在远处白雾下又有多少,清理到后面她困得睁不开眼,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这简直在透支自己的灵力。
况且她这么费劲,也才清理掉周身一小片黑纹。
云芝芝从灵府里出来,刚睁眼就感到后脑勺一阵刺痛,剧痛之后又是十足的疲惫,浑身像散了架。
耗尽灵力原来这么难受,她以后再也不敢了。
先不去想什么净化灵府,慢慢来,眼下她最重要的是吃饱喝足睡一觉。
没错,她饿了。
体内的饥饿感来势汹汹,让她想起自己低血糖时萎靡的状态。
单手撑着桌沿虚弱地站起来,双腿软弱无力,云芝芝心想,前一秒自己还是修为高强的符修,后一秒就已经像饿死鬼投胎。
这是穿越欺诈,云芝芝面无表情地捂着自己的肚子,企图压下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
刚“飘”到门口,云芝芝顿了一下,又转身去拿灵石,她差一点忘了这里不是她家,没有冰箱,也可能连厨房都没有,要吃东西得去外面买。
也不知道带多少灵石能吃饱饭,对外界物价一无所知的云芝芝有种想全部都带上的冲动。
于是冲动付诸实践,她把整个袋子带上了。
她住的地方外面有一片竹海,翠竹林立,而且高得不可思议,只有一条泥土小路好像通往外面。这里像是什么隐世大真人所住的地方,如果放在现代社会,那一定是5A级景区,热门打卡圣地。
云芝芝突然有些怀疑这里有没有卖吃的小摊。
饥饿感促使她继续往前走。
竹林似乎在无尽延伸,无边无际。
云芝芝乐观地想着,如果这里真的没有饭馆,在竹林中挖竹笋也能过日子。
若真能找到人烟处,她心里就有点小期待了,原书里对吃的描述不多,但也都是精致好吃,人间没有的至味。
只不过,当她第二次来到住处门口时,脑内的期待和激动已经不复存在,此时充满了大大小小的各种问号。
这破竹林怎么出不去啊!
云芝芝有些怀疑人生,难不成这里有什么术法迷惑了她的双眼?虽说她修为高,但如果是阵法之类的,恐怕只靠修为高是不行的,必须要掌握相应的知识才行。
……
云芝芝生无可恋地回到家里,然后跑去敲房东的门。
这回少年没有在睡觉,来开门的时候,手上还握着一卷书。
云芝芝冲他笑:“要一起吃个晚饭吗?”
骆危还没回话,女孩紧接着又说:“我请你,谢谢你前些天的照顾。”
照顾?
他照顾她哪了?
骆危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眼云芝芝。
云芝芝浑然不觉,继续往下说:“我来这里人生地不熟,也不怎么认路,想拜托你帮我……带个路?”
骆危保持着半开门的姿势没有动,瞟了眼外面的竹海,再把目光落在眼前少女脸上的半边面具上,眼里仍旧没有任何情绪。
“好。”
甚至也没追问为什么云芝芝连这样简单的阵法都不会破,就这么答应了。
骆危换了身衣服,穿着更像是一个富家公子哥。墨色的长袍,袖口镶着流云纹金丝滚边,本该十分精神的打扮,但他穿起来,无端产生一种疏懒倦意,有着淡淡的疏离感。偏偏他的脸有种凌厉的美,极配这华丽的外衣,一点都不显得违和。
云芝芝跟在他身后频频赞叹,回味着刚刚的惊艳瞬间,结果没走几步,这竹林竟然就到头了。
“……”她怕不是下次也得找骆危带她出去。
竹林出去,远远的,就能看到半山腰处的袅袅人烟。他们的房子在一个小山头上,而且这片竹林也没有从里面看着那么高那么大。
“你要请我吃什么?”
之前一直沉默的骆危突然开口问她。
云芝芝还正在熟悉周围的环境,听到他这样问便理所当然回应:“当然是这里最好吃的。”
来都来了,吃就要吃最好的。
“所以,这里最好吃的是哪一家啊?”
骆危看她一眼,慢吞吞道:“嗯……我不怎么下山。”
“哦。”好吧。
这人当真是过着神仙日子。
沿着下山的路来到离泱城里,街两边有各种小摊,琳琅满目。这里很是热闹,云芝芝左看右看,遇见新奇的小吃就会停留一会儿,骆危也会停下脚步等她。
云芝芝身体还是颇为疲惫,可她是一旦逛起街发现什么感兴趣的东西,就又能支棱起来的人。因此还在走走停停,被一大堆卖小吃的小摊吸引了目光。
在此起彼伏的吆喝声里,有家看起来像卖棉花糖的铺子特别神奇,签子上串的不像糖丝像天上缥缈的云,周围还有雾气弥漫,好像真的把天边的云朵摘下来似的。
云芝芝看着眼馋,有点想尝尝。
旁边的牌子上写着云花糖,2灵一。应该是两个一级灵石的价格。
她正好看到卖云花糖的店老板用签子在朝天画了两圈,就真的有云朵似的白雾丝绕在上面,不一会就绕出一个蓬松的散发着仙气的云花糖。
云芝芝一边心中惊叹着一边去拿灵石,“老板,来两串!”
“诶哟,好咧!”老板把刚刚串好的云花糖递给云芝芝,“来,刚刚从天上摘下来的嘞,您拿好。”
然后老板开始串下一个。
云芝芝转身朝骆危说:“这串给你,我吃下一个。”
骆危原本并不看着她这边,而是侧身朝她站着,目空一切的模样,听到女孩轻软的声音,才侧头转过来。
一个清瘦俊逸的少年,面无表情接过一个带着黑面具的少女手中的云花糖,这场景怎么看怎么违和,这一幕足够店老板记一辈子。
主要是,那少年长得也太过好看。
接过老板第二串云花糖时,云芝芝迫不及待就要放进嘴里尝尝,刚张开嘴——
云芝芝忽地被人往后拽了半步,手上本就没什么力气,签子没拿稳,她眼睁睁看着它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云芝芝回头,撞进了一双淡金的眸子里。
第三章
云芝芝跟着房东开开心心出门,还买了神奇的云花糖,结果没吃到嘴里就掉了。要不是骆危反应极快地把她拽了一把,她差点就被这只横冲直撞的疯狗咬上。
云芝芝踉跄两步站稳后,骆危才松开手。
“汪汪!”
云芝芝恶狠狠地看向刚刚那只冲向它的小东西。
一只三尾犬,张口就是一嘴的锋利獠牙,个头还不小,正冲她无情狂叫。
“……”云芝芝秒怂,这狗怎么长得如此吓人,可她也没想着躲到骆危身后去。毕竟她比骆危修为高,反而把骆危护在身后,僵着嗓音:“谁家的狗,快走开!”
“它平时可乖了,怎么突然间要咬人,除非……”店老板嘟囔着,可后面的话他看着眼前修为不低的少女就不敢说了。
……除非是魔族之人。
这位老板从来没见过她,贸然怀疑人家是魔族人也不好,于是这个念头刚起,老板便摇摇头,专心致志串糖。
三尾犬的动静也惹得其他路人的注意,见到俩人一狗当街对峙,忍不住停下脚步来瞧。
三尾犬之前也是有灵性的,乖巧的,现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开始狂吠。
骆危看着挡在自己身前颤抖的女孩,因为身高优势,他能越过她的肩头看到那条猛叫的狗。
骆危垂眼,眸色深沉,凉凉的目光远远地剐了疯狗一眼。
三尾犬立马耷下耳朵,低呜一声,夹着尾巴逃走了。
云芝芝松了一口气,听到店老板说:“小姐稍等,我再给您做一个。”
云芝芝点名了一家看起来不错的,叫醉霄楼,因为她从很远就闻到这家的香味,招牌也挂得高。
两个人坐在醉霄楼里用餐。方才云芝芝对着菜单两眼放光,基本上想都点一遍,不过来日方长,她最后还是只点了五道菜。
她已经饿得没力气去想其他事,也没细想刚刚那只狗的问题。
骆危直到菜上齐都没说几句话,场面十分和谐,云芝芝也不是那种没话找话的人,安静地吃着。
她的眼光果然不错,醉霄楼的饭菜味道确实上乘,二人就这么默默地干光了五盘菜,不过多半还是她自己吃掉的。
看着缓缓放下筷子的骆危,云芝芝想起刚刚他提到他不怎么下山,那他岂不是很少吃到这么美味的食物?
“这个水晶包,我要去打包两份,晚上当夜宵。”说着她站起来,拿着灵石袋往柜台走。
结账。
云芝芝交完了钱,回来看到骆危还乖乖坐在那里等她回来。
这家酒楼生意极好,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擦肩而过,少年的目光一直落在无人之处,琥珀色的眼稍显狭长,清浅的眼瞳柔和漂亮,收敛了五官的凌厉美感,浑身的清冷气息都跟这市井人烟格格不入。
云芝芝忽然想起屋外无边无际的竹海。
云芝芝犹豫了一会,回头又找柜台要了份竹筒糕。刚才吃饭的时候,她见到骆危多吃了两口竹筒糕,相比其他好像更满意它的清甜口感。
“送你的,”云芝芝把分出来的一份水晶包和竹筒糕递给骆危,语调轻快:“谢谢你。”
谢谢他刚刚拉了她一把。
骆危淡淡地嗯了一声,伸手接过点心,对云芝芝的道谢没有什么反应。
他就像个仙人,浑身上下冒着与世隔绝的仙气儿,对人间的东西都漠不关心。云芝芝自己都觉得,作为一个修为上的前辈,悟性肯定没他高。
云芝芝吃饱喝足,回房间后第一时间就是躺着。她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沾床就瘪了,闭上眼睛没一会就陷入了沉睡。
骆危回屋脱下外衣,露出里面的青衫。他把点心放在桌上,挨着刚刚看的那本书旁边,抬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夕阳沉寂,马上要进入黑夜了。
骆危原地轻声念了一道诀,低低私语中,书页被无端的风吹开发出沙沙声,转眼间,他的身影消失在房间里。
同一时间,应书凡正在整理书架,他终于把这家书店开在了离剑主不近的地方,畅想着自己劝诫大业还在顺利继续。
他真的是为了青衍山的发展,想好好劝剑主回来。他们应家是世世代代侍奉剑主的家族,作为长子的他,完全没料到新一代的剑主是这样不拘一格。
自从这位剑主继承了无尘剑后,就把青衍山丢给他来管理了。
这简直违背了他们祖宗的规训!
青衍山上上下下多少分支门派,涉及多少家族,拥有着多少资源人脉,这年轻剑主真的一点点都不心动,撂下这些就跑了。他也只好跟着剑主跑,剑主去哪,他就在附近开个书铺,贯彻着不离不弃努力劝诫的精神。
正感慨着,一阵灵力波动突然从楼上传来,震的书架上的书纷纷摔落在地。
应书凡怒了:“谁啊!”
他的手下袁卜也从旁边探出头:“怎么回事?”
门被拉开,一道瘦高的身影立在高处的栏杆旁,居高临下看着一楼忙碌的修士们。底下的修士们也纷纷停下手头的工作,抬头一看,发现楼上突然多了的一位……小道友?
应书凡从层层书架缝隙中抬头,瞟到了那抹熟悉的青绿色,立刻反应过来,连忙蹬蹬蹬从楼梯上跑过去。
“剑主,有什么事吗?”他低声道,同时施了法术,让底下的人们听不到他们的对话。
骆危随手扔给他一块扁平的硬物。
初看是个普普通通的铜镜,周围还粘着碎裂的符纸,应书凡仔细瞧了瞧,看出来这是一面通讯用的水镜。
骆危指尖点了点周围不完整的灵符:“复原它。”
应书凡拿着水镜转了三圈,才瞧出门道来,这水镜上的符文密密麻麻,一层叠一层,被人暴力撕扯过,这种暴力撕扯的痕迹最好复原,因为都没撕干净。
剩下的灵符留了很多破解的线索,应书凡十分轻松地就把它们都复原了。
他嘴上还不饶人:“诶哟剑主,你看看这谁撕的啊,简直就是新手。搁我肯定全部烧成灰,半张都不留。”
骆危想起云芝芝因为走不出竹海而气急败坏的样子。他当时在屋里头,看着云芝芝在竹林里因为看不清阵法而迷了两圈路。
确实新手。
明明一身修为,却不会用。
跟前两天的“她”完全不一样。
“剑主,这镜子做什么用的?”应书凡觉得能让骆危在意的东西一定不寻常。
“用这个可以找到他。”骆危的语调轻飘飘的,无端透着点冷意。
应书凡知道那个“他”是谁,是剑主从很久以前就一直不惜一切代价在找的人。他不了解剑主的过去,他从小就听到的教诲就是好好侍奉未来的剑主,而当他见到剑主时候,剑主已经丢下剑跑了,说是一定要找出那个人。
……
应书凡复原好了后,骆危拿回去又点了两下,从外型上又变回了原先被撕扯的七零八碎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