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角麒麟似牛似马似虎,这么多加在一起,反倒什么都不像,它们现世之初,从魔域的荒堕川启程,进入修真界东南境内一路屠杀至西北境,祸乱修真界,成了最令各大宗门头疼的魔兽之一。”
“那时候还没有青衍山,各大宗门之间内斗不断,哪有什么闲心管得了这群魔兽。但也不得不管,宗门出尽人才,去剿这些倒角麒麟,去一波赔一波,到了最后死伤无数,实在是没办法了。”
“后来,万剑山以青衍山最高峰,晖月峰为鼎,地火炼造,天雷劈打,横空出世一把无尘剑,当时第一代执剑长老醉游仙君,带着无尘剑前往西北境倒角麒麟的老巢。”
“咦,那时的晖月峰是完整的吗?”台下一位食客出声询问,现在的晖月峰只有个峰头飘在那,山体都不知去向。
说书人一笑:“当然是了,作为无尘剑的鼎炉,它巍峨高耸,太阳从东边升起,晖月峰西边的人还得必须下午才能照到太阳哩。”
那人疑惑地皱眉:“那如今是为什么……”
说书人打断他的话,继续自己的故事:“说回来,醉游仙君意在剿灭全部倒角麒麟,那一去,西北境内随处可见的麒麟残骸,这凶兽瞧着终于要被平灭了。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台下食客都静悄悄的,等说书人往下说。
“醉游仙君突然收了手,留了几只倒角麒麟,扔回了荒堕川。这一做法,到现在都无人知晓他的意图,如今看来,只道是后患无穷啊!”
云芝芝默默把一个即将打出来的酒嗝咽了下去。
接着听到说书人的评价:“从那往后,醉游仙君越来越疯,见人就杀,他们都说,是倒角麒麟的血逼疯了他,再后来,无尘剑重回鼎炉锻造,醉游仙君也下落不明……”
说书人继续往下说着,云芝芝听地迷迷糊糊,甚至有些犯困。
她撑着脸,为了清醒,含混地问骆危:“麒麟本是瑞兽,怎么倒角麒麟就是凶兽呢?”
骆危也不知道听没听说书人讲的话,语调随意地反问:“你猜它的角是为什么倒着的?”
云芝芝摇头。
骆危:“凡尘之子没见过麒麟,把它当不详之兽,于是他们每次见到麒麟幼崽的时候,都会将它吊挂放血,兽角锯断,从眼睛倒着插进去,活活剥了皮……”
讲到这,骆危轻轻笑了一声,“然后用邪祀典仪,以为能把它送走,没想到活活把麒麟逼成了这般模样。”
云芝芝愣住了,迟钝的大脑也慢慢吞吞反应过来,好像原书设定就是他说的这般。
云芝芝喝的有点多,话也有点多:“我想起来了,是魔族人在背后捣乱,引诱凡尘子民举行这样的仪式……”
末了,又补了句:“啧,魔族就是不干好事。怎么醉游仙君没有把倒角麒麟都灭了呢,身为麒麟,它们也未必想成为这样的凶兽。”
骆危抬眸,平静地看着云芝芝有些绯红的脸,忍不住笑道:“也许那时醉游仙君便知道,自己若杀完了麒麟,就没得可杀了吧。”
云芝芝没听懂他说的意思:“怎么,他难不成真的疯了,患上了不杀麒麟就会死的病?”
骆危转了下手中的玉瓷杯,声调冰凉:“是啊,患上了疯病呗。”
云芝芝晕乎乎的,直觉骆危这句接不了,便不接了。
她捏着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听到旁边骆危忽然说:“你怎知麒麟不想成为凶兽,许是麒麟本身不详,瑞兽也只是他人施加的自以为是的想法呢?”
云芝芝:“……”
他在说什么谜语?
“那不详便不详呗,成了倒角麒麟这样的凶兽,不就是篱笆配栅栏,再合适不过了。”
说完,云芝芝揉着太阳穴,看着盘里还剩下的几粒花生米:“不跟你说了,我头疼,你说的弯弯绕绕的,我都要听不懂了。”
骆危见她还想喝,伸手把她手边的酒壶拿到自己这边,却不喝。
云芝芝伸手去抢。
骆危扣着酒壶:“再喝你要醉了。”
云芝芝:“这酒是用什么酿的?真是好喝。”
骆危抬手给自己倒了一壶,甜丝丝的花香味漫在舌尖,没有多少酒味。
但骆危还是皱了眉头。
青衍花酿的酒,后劲可是极大的。
这酒最初入喉是极其的香甜,好喝好闻,难怪云芝芝爱不释手。
她已经喝下了整整半壶,剩下半壶若进了肚,那今天这一晚上……
“罢了,你担心我喝醉难照顾是吧。”云芝芝抿嘴笑了,眼底划过一丝精光,从袖里拿出一支笔和一张符纸,用笔尖沾了沾茶水直接开始写。
啪,一道清心符贴在脑门上。
云芝芝顶着一张黄符纸,灵台清明,跟喝了十杯咖啡似的精神百倍,得意地朝骆危伸手:“把酒拿来。”
骆危:“……”
是他小瞧了。
第三十二章
云芝芝靠着一张清心符,从酒楼一路回到客栈客房前,都清醒地胡言乱语着。
一边念叨着自己要努力赚钱,赚灵石,一边念叨自己来这里明明是想休息,养生长寿云云。
骆危听不懂她的胡言乱语,觉得这清心符贴不如不贴。
送完她回客栈后,客房门关上,过了一会,女孩又笑眯眯开出一条门缝:“你怎么还不走呀,是睡不惯吗?”
骆危靠在门边上,懒声道:“我等你睡了。”
云芝芝:“那你就一直站这?”
说完,云芝芝像一只猫那样从门缝里伸出手,去拽骆危的衣袖:“进来呗,夜晚还很长。”
云芝芝没别的意思,就是离睡觉时间还远着呢,让骆危进来聊聊天。
哪知骆危面色一僵,把她的手轻轻拍掉:“我回屋了。”
云芝芝:“你不等我睡了吗?”
骆危:“睡前不要喝水,小心呛着。”
然后拉开隔壁的门,进去了。
云芝芝:“……”
这句话怎么听着不对劲呢。
骆危回屋后,等了一会,听着隔壁没有什么动静,才低声念了道诀。
瞬移的法术并非寻常修士可以习得,对自身的体质和耐力有着非常高的要求,同时,距离还受限。
骆危眨眼间便来到获麟仙都城外郊野附近的一处符阵门口。
品级为第四地仙符阵,飞金符阵。
门口是一棵巨大古木中央的凹洞内,深不见底,漆黑一片。
原本未到开启时间是看不见的,现在是被临渊门动了手脚,所以入口这个裂隙已经出现。
应书凡蹲在旁边一棵树下,拿着树枝在地上画圈圈。
骆危走过去,低头,是在画传送符阵。
应书凡说:“剑主,就是这里,临渊门早就动过了手脚,如今我才发现,应该还来得及。”
骆危:“嗯。”
应书凡:“我留了个传送符阵在外面,在外面接应你。”
骆危:“好。”
话闭,骆危的身影已经跳入树中央的幽洞内。
应书凡一愣,袖中的净灵符还未来得及送出去,只好站在原地叹道:“这底下可是幻阵。莽啊,真莽。”
符阵内部金碧辉煌,奢靡一词已经无法形容。五行中,金这一字在这的含义,已经因为获麟仙都的存在而被改变。
获麟仙都以商业贸易为主,拥有着青衍山最大的钱庄。安居于此的修士,又有谁不是堆金积玉,鸿商富贾。
他们的欲望、愿望、追求,都慢慢浸润着这片土壤。
也因此,飞金符阵的内容,就变得直接而诱人了。
纸、醉、金、迷这四个字,便是这个符阵的内容。
骆危走在光可鉴人的金雕玉瓷上,周围的灵石珠宝撒落一地,他目光并未停留。
偶尔,他会想起,若是云芝芝走在这里,估计要移不开目光,也迈不动步子了。
只可惜这些都是假的,符阵的幻境往往比修士创造的更加真实,也更容易为人心所变化。
骆危慢慢往前走着。
察觉不到一丝异样,也许是在更深处。
一路是好听的悠扬琴声在耳侧响起,珠宝满地,被光一照,散发着七彩炫光。宝箱堆叠成高高的墙壁,诱人开启,仿佛里面有着无尽的财富。
骆危往前走,道路前方,堆积如山的灵石堆上,躺着一位少女。
少女长发如瀑,散落在荧光灵石上,头微微扬起,露出白皙的脖颈。她一手垂在外面,勾着一杆金秤,另一只手慵懒随意地玩着发丝。
浑然没有察觉到外来人的靠近。
骆危走近后,才发现少女露着白皙的肩膀,明晃晃的大腿也露在外面,细腰陷落在灵石堆里,浑身上下,只有胸前几片金叶子。
脸是云芝芝的脸。
笑,也像她。
少女睁着晶亮的杏眼,低低笑了几声,胸前的叶子一荡一荡,发丝垂顺,这副妩媚的样子与云芝芝的脸,竟意外的和谐。
骆危走上去,踩着满地的珠宝咯吱咯吱,成山的灵石滚落下来,碰到珠玉发出清脆一声响。
炫彩的金光中,骆危伸出手,捏起她的一缕秀发。
少女拎着手中的金秤摇晃地凑到他眼前,笑声如铃,一声一声醉人心池。
她问:“你的心,值几片金叶子?”
在这个符阵里,甘愿掏心者无数,身不由己,又在所不惜。
可惜,再美丽的东西也不过是一片幻影,不应该留恋。
“别挡我的道。”
从指尖开始,幻影如碎片般慢慢剥落,一节一节,在骆危眼前慢慢消失。仿佛从巨大的美梦中苏醒,忍不住去回想其中破碎的片段。
符阵仅仅知晓他的欲.念,却不知晓,他的追求。
前方,如枝桠般铺开的墨色魔纹,从黑暗中涌来。
他自语:“找到了。”
越到中心,骆危越能听见那些黑雾之下,被禁锢的灵魂们的尖叫与哭泣。
那些声音,能使任何一个修士陷入疯狂,失去理智,卷入这浓稠的黑暗中。
骆危一步一步,走得极稳,周围那些声音并不能穿透他的灵府,更不会让他受到影响。
他来到飞金符阵的玄晶珠石面前。
这枚玄晶,不同于荒水玄晶那样纯净透明,它已经满是污气,散发着糜烂腐败的味道。
十方符阵与中央的诡道境大阵,共同压制着魔域的魔族人。
骆危接手无尘剑的时候,诡道境就已存在许久。
季幽沉,作为魔域荒堕川一族的后人,很早便盯上了散落在各处的十方符阵,只是一直没有动作。
他像个下棋的人,只等棋子落好,布好了局才肯动手。
玄晶珠石是符阵灵力汇聚的结晶,就如树上的果实那般,摘取后,过几年还会再度长出来。
季幽沉并非盯上了果实想要摘取,而是从果实开始,慢慢渗进根里。最终通过这三百六十个符阵,一点一点动摇中心的诡道境大阵。
骆危伸手把飞金符阵的玄晶捏碎,他净化不了,更不可能将此带回去。
捏碎的一瞬间,沾染的气息愈发浓烈,冲击着他灵府内的无尘剑。
剑灵躁动,因着周围骤然升起的杀意而微微颤抖。那些被锢在这里守卫玄晶的冤魂,与季幽沉的神识相连,一心一意,为他的计划甘愿成为垫脚石。
他们不过是一堆行尸走肉的棋子罢了。
无尘剑一出,剑光一闪,一切皆化为齑粉。
……
云芝芝第二天醒来后感觉头痛难捱,想起自己昨晚像个僵尸一样贴着符纸与骆危聊,聊了什么她都全然忘记了,只记得骆危将她送进了客房里,然后她揭下符纸就昏睡了过去。
醒来,缓了好一会。如果不是灵力微弱,她不至于被一壶酒影响至此。
她起身梳洗,跑去敲隔壁的门,没动静。
云芝芝发现隔壁压根就没人。
奇了怪了,这一大早,骆危跑去哪里了。
云芝芝决定先下楼吃早餐,再思考一下最近好像总有心事瞒她的骆危跑去哪里了。
一碗云吞面,一小碟咸菜。
云芝芝刚坐下,面前忽然一阵凉风,骆危神出鬼没地坐在了她面前。
云芝芝:“……你去哪了?”
骆危平静地扯了个谎:“去钱庄拿了点钱。”
云芝芝:怎么回事,为何他面无表情地能说出如此财大气粗的话来。
想想看自己空荡荡的钱袋,云芝芝吹了吹勺里的云吞,羡慕地说:“要是哪天我有小山般的灵石就好了,随便磕。”
昨晚的画面被云芝芝话语瞬间勾了出来,原本不觉得有什么的,但此时听着她如此憧憬的语气,那些香.艳的场景好像有了某种预言的寓意。
骆危面不改色地给自己倒了杯凉茶,语气有些僵硬:“嗯,有追求。”
云芝芝:“当然,我的梦想就是这个。漫山遍野的灵石,我就趴在上面,然后用爪子……”
与骆危不同的是,云芝芝脑补的自己则是恶龙盘踞黄金山谷,翅膀一张,四只爪子底下都是闪闪发亮的灵石。
骆危:“爪子?”
“……”云芝芝才惊觉自己后面把想象的东西顺嘴说了出来。
这酒不会没醒吧。
“咳,”云芝芝正了正色,用一种十分正经的语气为自己的梦想解释:“你也知道我修为该怎么提高,对我来讲,灵石的意义重要非凡。”
骆危抬起眼睛,好看的琥珀眸子盯了会云芝芝。
半晌,他忽然笑起来:“嗯,也许你真的适合住一座金屋。”
云芝芝:?
云芝芝:“你在想什么呢,我可不是那种娇气的大小姐。这金屋,也得是我打下来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