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首,一怔,随即笑道:“心儿今日怎穿得如此鲜妍?”
“父皇难得出宫,我来送送您。”李心玉迎上前,伸手替父亲正了正发冠,笑道,“去韩国公府须穿过市集,鱼龙混杂,虽已提前命禁军开路,但还是小心些为好。”
一旁的忠义伯兼禁军统帅的赵闵青即刻道:“公主放心,臣已听从陛下和太子殿下的安排,布置好了一切。”
李心玉若有所思地颔首:“那便请忠义伯先行开路罢。”
而此时的韩国公府,前庭宾客往来不绝,热闹非凡,而后院却是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般,一片死水般的凝重。
裴漠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脖子上系着蒙面的三角巾,手持长剑,做刺客打扮,静静地站在书房外的密室前。
伴随着咔嚓咔嚓转动的机括声,韦庆国低沉的嗓音稳稳传来:“禁军前来清场了,还请世侄躲在这密室中,按原计划行事。”
裴漠满目决然地走了两步,在即将走入密室之时,他又停了脚步,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世侄?”韦庆国出声提醒。
裴漠收敛情绪,回头,很平静地问:“行刺之时,我该如何打开这密室出来?”
“这个简单,世侄请看。”韦庆国指了指密室墙上一块颜色稍深的砖块,哑声笑道,“那块砖便是机关,你瞧准时机往下一按,门自然就开了。”
裴漠点头,又道:“我为大业殉死之后,万望国公将我的遗骸葬入裴家祖坟。”
他说得悲壮又从容,不知为何,韦庆国竟有些惋惜起来。这样聪慧又强悍的少年,本该有大好前程抱负,可惜,今日要折在这儿了……
韦庆国拍了拍裴漠的肩,又深鞠一躬,道:“世侄放心,当日之诺,老夫必当践行!”
裴漠洒脱一笑,淡墨色的眼睛像是夜色晕染而成。他盯着韦庆国,慢慢地说:“如此,我了无遗憾。”
不知为何,韦庆国觉得裴漠的目光有些令人发憷,待他仔细看来,裴漠又没事人般掉开了视线,转身走进了密室之中。
机括声再次响起,裴漠站在阴冷的密室中,望着两扇墙缓缓合拢,视线越来越窄,越来越窄,最终变成一条缝。
趁着韦庆国转身离去的一瞬,裴漠反掌掏出一枚枣核大小的铜球,屈指一弹,铜球飞出,刚好卡在密室即将合拢的缝隙中。
因有铜球卡住,两扇墙并未完全合拢,留了一条极细的缝隙,既可有空气流入,又可窥探到室外的一切。
借着外头漏进来的这一线天光,裴漠打量着密室内的一切:空荡荡的,什么东西也没有,只有角落的墙上挂着一盏油灯。
有那一条缝隙透风,裴漠也不怕自己被闷死,抬手取了油灯,有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燃了,视线这才渐渐清明起来。
裴漠走到墙边站好,摸了摸那块颜色深沉的砖块,顿了顿,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按下。
咔哒——
机括转动的声响在密室中清晰可闻,甚至还带了微微的回音。
可那声音实在是太小了,与方才墙面打开的机括声完全不同,小得像是暗器启动的声音……
果然,几乎在裴漠跳开的同时,咻咻几抹寒光闪过,锋利的铁箭从密室的四面八方射来。
还好裴漠心思警惕,忙伏地就势一滚,躲过第一批铁箭的袭击。才刚站起来,第二批铁箭又至!
密室空荡,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裴漠只能一边闪躲一边拔剑挡去多余的残箭。
等到暗器射完,饶是身手矫健的裴漠也是气喘吁吁,连衣裳都破了好几个地方,好在并未破皮流血。
满地残箭,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裴漠危险的眯了眯眼,望着墙面上的砖块:果不其然,这是间阎罗密室,只进不出,根本没有生门。
“老夫从未相信过裴漠,将他骗至密室中,只是为了杀了他,为老夫的大业扫平最后的障碍。”韦庆国坐在空荡的厢房中,望着墙上姜妃的半幅画像,嘴角弯成一个嘲弄的弧度,“他在李心玉身边待了半年有余,在我身边却不过短短三个月,教我如何信得过?呵,终归是年少鲁莽,他以为他掌控了我,实则是被我玩弄于鼓掌。”
“他来找我,或许是真心投诚,又或许是与李心玉串通一气诈降。不管真相如何,宁可错杀一千,也不会放过一个,这句话,还是娘娘您告诉我的。”
韦庆国痴迷地凝望着画像,声音阴冷,像是毒蛇嘶嘶吐信,“其实,我倒希望他是李心玉派来的奸细,这样,他才能将错误的行刺信息传递给李心玉,让她的布防竹篮打水一场空。”
说罢,韦庆国转身,视线缓缓扫过房中跪拜的十余名黑衣死士,沉声道:“你们人人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听着,此番计划,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密室中。
裴漠心里最担心的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韦庆国骗了所有人。
果然是只老奸巨猾的狐狸!
裴漠抬起手背,抹去鼻尖的汗水,脑中思绪飞速转动:国公府已被清场,若韦庆国不打算在府内动手,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他要在皇帝赶来的路上行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