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卫领命,刚要前去厢房查看,却被前头的韦庆国拦住。
韦庆国的面色铁青,眼中杀气腾腾,干瘪的嘴朝下压着,缓缓道:“臣监管不力,使得陛下受惊,自当由臣去查看。”
李常年便是再愚钝,也觉察出了今日之事的诡异。
女儿李心玉曾经提醒他,韦庆国和死去的姜妃同出蜀川,恐怕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先前不信,但经过今日之事,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貌似面善忠诚的伤残之臣。
“韦卿,你腿脚不便,还是让……”
“来人!保护陛下安全!”
不等李常年说完,韦庆国一声暴喝,额角青筋暴起,“弓弩手准备,射杀刺客!不留活口!”
话音刚落,十几名黑衣死士不知从何处冒出,将臂上的弓弩对准了门户大开的厢房。更有百余名府兵自四面八方的墙头和屋脊后出现,皆是手持弓箭,将府内之人团团包围!
只是,他们的箭尖并非指向厢房的‘刺客’,而是对准了庭院中的皇帝和禁卫。
“韩国公,你这是何意?”赵闵青毕竟是久经沙场之人,最先反应过来,喝道,“公之府兵,为何将箭指向天子?此乃大不敬之罪!”
韦庆国目光阴鸷,嘴角却仍挂着虚伪的笑意,披甲持剑道:“刺客定有同伙,就潜伏在皇上的禁卫身边。”
“国公空口无凭,这是污蔑我的禁军中藏有刺客?”
“忠义伯勿恼,臣也是为陛下的安危着想。”
说罢,韦庆国缓缓抬手,示意弓弩手准备。
“慢着!”赵闵青怒不可遏,一声暴喝,“院中还有前来赴宴的同僚,难道他们一个个的也都是刺客,要被韦大人你射杀于此吗!”
“为了陛下,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韦庆国冷然一笑,沉沉道:“放箭!”
一时间,羽箭咻咻而下,射在宴席中、厢房内,一时哀嚎四起,有人仓皇想逃,却被紧闭的府门挡住,最终中箭倒下。
场面血腥又混乱,连久经杀伐之人见了都触目惊心。
“合围!保护陛下!”赵闵青简直不敢相信韦庆国会做出这样丧尽天良之事,只能一边拔剑砍断流箭,一边同禁卫一起护送着李常年退往安全的角落。
禁军和府兵正胶着之际,一声暗哑而威严的声音响起,如平地惊雷,响彻耳际:“朕以天子之令,命令你们都住手!违令者,当诛!”
这下,连韦庆国都被这声音镇住了。
韦庆国没想到一向软弱的帝王,竟也有如此声如洪钟的气势,一时惊讶,忙抬手示意府兵停止箭雨。
李常年因方才用力过猛而引起咳喘之疾,弯腰捂嘴咳了几声。
他终于明白了女儿所说的那些话,缓缓直起身子,用嘶哑的嗓音道:“韦卿不妨听听那个孩子想说什么,再做决定。”
说完,李常年的目光从韦庆国身上移开,落在他身后的厢房门口。
韦庆国顺着李常年的视线望去,顿时浑身一僵。
裴漠并没有被乱箭射死,依旧卓然挺立在门口。他除了衣裳有些破损,肩上的黑衣也洇湿了一片,似乎在流血。
除此之外,他无一丝狼狈之态。
而此时,裴漠一手持剑,一手握着半卷画卷,缓缓扯下蒙面的三角巾,露出年轻又张扬的面容,冷声道:“国公这么急着杀人灭口,是为了这幅画像罢?”
韦庆国骤然色变,脸颊两侧的咀嚼肌滚动,握着剑的手青筋暴起。
不等韦庆国有动作,裴漠又高声道:“我假扮刺客,将禁军引来此处,就是为了让陛下和诸位好生看清楚,韩国公韦大人在自己的厢房内私藏了什么!他房中的香案香炉又是为供奉谁而存在!”
伴随着掷地有声的话语,裴漠手一抖,将那残破的画卷抖开,蛾眉轻蹙的红妆美人就这样呈现在众目睽睽之下。
《双娇图》本该有两位美人,但韦庆国恨透了专宠的婉皇后,用刀剑将画劈开,只留下了姜妃的那一半卷挂在香案之上,日日膜拜瞻仰。
此画毕竟是出自大家之手,画工精细又写实,眉发纤毫毕现,被困在府中的晚辈可能并不曾见过姜妃,但李常年和赵闵青却是认得的……尤其是对于李常年而言,姜妃就是他挥之不去的噩梦。
真相水落石出,韦庆国果然与死去的姜妃有勾连,现场一派死一般的沉寂。
李常年后退一步,方才强撑的威严瞬间分崩离析,眼中甚至流露出痛苦又惊慌的神色。他颤抖着指着韦庆国,口中喃喃道:“逆臣贼子……逆臣贼子!”
“姜家与陈家是故交,哀家自小就认得姜家姑娘。她是个极其聪明的女孩,精通棋艺,若论排兵布局的技能,便是以棋技见长的王太傅也不是她的对手。她比哀家晚两年进宫,哀家嫁给了先皇,她嫁给了当时的太子,而今的皇上。”
东宫殿内,陈太妃正襟危坐,笼着袖子徐徐问道,“公主可知道,为何当今皇上如此忌讳死去的姜妃么?”
“陈太妃!此乃宫闱大忌,父皇已下令不许任何人议论此事!”李瑨很惊异于陈太妃的胆量,面色有些难看,出言喝止道,“您贵为太妃,瑞王之母,更应以身作则言语遵守禁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