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心玉送他到门口,笑着与他挥手作别,清欢殿仿佛在这一瞬间变得空荡起来。
子时,月明星稀,长安城的大门被悄无声息地打开,裴漠一身玄甲战裙,腰间按着古剑青虹,领一万部众出城。
队伍蜿蜒静穆,间或装点着火把,像是一条发光的火龙。
李心玉披着白狐裘斗篷,站在高高的宫墙上送别。天很黑,路很远,她看不清裴漠的神情,但她知道,他心爱的少年正手持利刃,身披坚甲,跨在高头大马上,目光越过人群,穿过夜色,长久地驻足在她的身上。
月影西斜,城墙的大风真冷,李心玉不知道在上头站了多久,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划过一道冰冷的湿痕。
前世的李心玉无时无刻不在忌惮裴漠的实力,而今生的她却无比庆幸,自己未来的夫君是个战无不胜的英雄,他会得胜归朝,会迎娶自己。
裴漠不在的日子,时间仿佛格外漫长。
李心玉给裴漠写了很多封信,直到年底,他的第一封手书才穿越硝烟战火,跨过山川河流,快马加鞭地送到李心玉手里。
书信中的裴漠总是格外的话痨,开头就是一句“准夫人公主殿下亲启”,把李心玉乐得前仰后合。
信中大部分都是将自己在战场上的经历,比如又打了一场胜仗啦;昨天夜里,敌军又来偷袭啦;军中有人欺负他年轻,带头闹事,却被他用军法严惩,至今无人再轻视他啦……
李心玉丝毫不觉得枯燥,拿着这封皱巴巴的的信读得津津有味,她甚至可以想象夜深人静之时,边城狼烟初歇,凄寒的雪月里,裴漠来不及卸甲洗漱,便借着一盏昏黄的油灯铺纸研墨,时而蹙眉思索,时而展颜微笑,提笔写下这封沉甸甸的家信。
落笔一句:“新年万福,念公主殿下安。”
李心玉又有些心酸,思念如潮水般叠涌。她将信按在胸口,躺在榻上久久发呆,仿佛上头还残留着裴漠的体温。
第二日,李心玉整理了一大堆狐裘冬衣以及私囊募捐的军饷一箱,外加厚厚的回信一封,托兵部的信使将其送往幽州,其出手之阔绰让信使不得不感慨:不愧是公主的男人啊!
上元节,久违的捷报从幽州传来,十一座城池收复了七座,胜利在望,举国同庆。
兴宁宫,李常年放下从战场快马加鞭传回的捷报,长松了一口气,数夜不曾安歇的身体总算能放松了一会儿了。
捷报是李砚白写的,而并非裴漠的笔迹,李心玉只瞄了一眼就兴趣索然地放下了。
见李常年的面色十分憔悴,李心玉心中担忧,劝道:“父皇,我扶您去歇会吧?”
李常年迟钝了一会儿,才缓缓点头,有些僵硬地站起身来。
他一起身,李心玉便觉得不太对劲,忙搀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形,惊道:“父皇!”
而下一刻,李常年迸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他咳得像是一张被压弯了背脊的弓,浑浊的双眼中满是血丝,哇的一声呕出一口鲜血来。
那浓稠的殷红色刺痛了李心玉的眼,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清楚地意识到父皇是真的老了,一个多月的劳累和紧张让他原本就羸弱的身子更加不堪重负,最终濒临瓦解……
陷入昏迷前,李常年紧紧拉着女儿的手,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喃喃道:“封锁……消息,不要让边境知道,朕……”
李心玉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北境战事正是到了至关重要的时候,若此时传来皇帝病危的消息,会动摇军心。
一月底,朝中大事全权交给太子处理,李心玉则寸步不离地侍奉在皇帝的病榻前,兄妹俩一个台前一个幕后,总算封锁了皇帝病危的消息,稳定了局势。
经过两个多月的拉锯战,幽州再传捷报,沦陷的城池已在裴将军和琅琊王的配合下,尽数收复。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病榻上的李常年也呈现出一抹喜色,暗哑道:“裴家子,没有让朕失望。”
“可不是么,也不看看是谁选的夫婿。”李心玉嘴角含笑,将药汤喂给皇帝饮下,心里盘却算着,裴漠的归期应该就在不久的将来了。
李常年见她这副神采奕奕的样子,忍不住温声笑道:“女大不中留啊,还未嫁出去就将夫婿挂在嘴边了,若让你母亲听见了,定会笑话你。”
说着说着,李常年嘴角的笑意又淡了下去,歉疚道:“心儿,今日本是你的生辰,可惜父皇这不争气的身子,连累你连个生辰宴会都没有。”
“没事啊,生辰年年都可以过,今年没有,明年再过嘛!只要父皇龙体安康就好。”李心玉将空了的药碗放置一旁,起身拥了拥李常年清瘦的身躯,笑道,“父皇的身体比一切宴会都重要。”
回到清欢殿的时候,已是夜里时分,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桃花香。
“公主,萧国公回信啦!”红芍气喘吁吁地跑进门,捧着一封信道,“兵部驿站的信使送来的!”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裴漠竟在她生辰这日送了家书,这可比任何礼物都要珍贵!
李心玉心中一喜,连梳洗都顾不上了,忙接过信拆开。
这次的信十分简短,只有三句话:戌时三刻,上望仙楼……
李心玉的视线落在最后一行,当即眼睛一亮,拔腿就往外跑。
“哎殿下!殿下这么晚了,您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