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漠皱眉,默默在心中朝贺知秋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心道这是哪门子高岭之花?还不是上赶着要做这纨绔帝姬的裙下之臣!
全然忘了他自己,才是最没有资格说这话的。
李心玉成功将贺知秋骗……不,请到了园中,引起了夫人小姐们的一阵轰动。陈太妃掩唇笑道,“还是咱们襄阳厉害,竟然连不问红尘俗世的太史令大人都请来了。赵夫人,依我看哪,你还是愿赌服输,乖乖交出你手中的青虹宝剑罢。”
“输了输了,妾身认输了!”忠义伯夫人大笑,将青虹剑双手呈到李心玉面前,道:“那我就忍痛割爱,将此剑赠与公主殿下。”
贺知秋敛裾跪坐在案几后,腰背挺直,一言不发,一副格格不入的冷清模样。
李心玉达到了目的,满心欢喜,将青虹剑小心地收在身侧,又亲自给贺知秋倒了茶。
贺知秋从雪白的袖中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捻住杯沿,送到嘴边。
他终日戴着面具,很少有人知道他的模样。李心玉和一干女眷伸长了脖子,眼也不眨地盯着贺知秋,心中好奇的小人儿疯狂摇旗呐喊:终于要摘面具的吗?长什么样?是个美男子吗?
然而,贺知秋只是微微翘起面具一角,堪堪露出光洁的下颌和淡色的唇,将茶杯送到轻轻一抿,复又放下,重新盖好面具,道:“茶已品,还请告知在下归路。”
众女子失望的“哎”了一声。
李心玉如愿以偿地拿到了青虹剑,正巧有些心事,便向太妃点头示意,带着裴漠和贺知秋出了园子。
她依照约定,详细地给贺知秋指明了回太史局的路,叮嘱道:“贺大人,下次还是记得带个随从出门,免得又走丢了。”
贺知秋抱着竹简点点头,道了声谢,转身欲走,李心玉又顺口说了句:“常来我宫里走走啊,贺大人!”
她本来只是随便客套一句,贺知秋却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驻足回首,慢吞吞地说了一句让李心玉险些吐血的话。
他问:“抱歉,你是谁?”
裴漠:“呵。”
哦,她倒忘了。贺知秋不仅有路痴症,还是个脸盲。
自打贺知秋入朝为官以来,每年祭祀占卜,李心玉都是和太子站在离祭台最近的地方,即便是今生,也该与贺知秋打了不下十几个照面,再加上她这张脸,正常人不可能不记得她。
脸盲,定是脸盲!
见李心玉一脸尴尬,裴漠实在绷不住了,以手抵着鼻尖轻笑出声,仿佛在嘲弄李心玉的自作多情。
李心玉尴尬万分,回头瞪着裴漠。裴漠便瞬间恢复面无表情,将脸扭到一旁,憋笑憋得肩膀抖啊抖的。
第10章 争宠
这几日下了初冬的第一场雨,整个长安城都是显得湿漉漉的。
李心玉出不了门,便特意去书房查阅了一番典籍,在本朝史官修纂的《帝纪》中找到了一星半点关于青虹剑的记载。
“睿宗广元三年,兵马大将军裴胡安战功显赫,屡退匈奴强敌,帝擢其为萧国公,赐古剑青虹,以彰其忠义骁勇……及其睿宗崩殂,成帝继位,成平七年,婉后于猎场遇刺身亡,帝大怒,迁责裴氏,抄其家,灭其族,青虹剑不知所踪。”
李心玉将最后半块糕点塞入嘴中,合上书卷,长叹一声。
这青虹剑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是当着裴漠的面儿出现了。可见命运弄人,这不是时时刻刻提醒裴漠,李家于他有灭门之仇么?
李心玉神情复杂地看着案几上的那柄乌鞘长剑,犹疑了片刻,终是一把拿起它,手挽绫罗走到庭院中,唤道:“小裴漠,过来。”
裴漠本来就没有走远,抱臂倚在廊柱下,望着瓦楞上淅淅沥沥滴落的雨水出神。今日白灵奉命外出,他得尽职尽责地护着襄阳公主。
听到李心玉传唤,他未曾多想,拍了拍衣襟,抬步朝她走去。
李心玉抓起青虹剑递到他面前,竭力装作风轻云淡的样子: “我对兵器不感兴趣,将它赢回来也只是为了好玩罢了。不过,你要是喜欢这把剑的话,就拿去吧。”
“给我?”裴漠眼中站直了身子,露出几分讶然来。他的视线落在李心玉手中的青虹剑上,霎时,有关裴家荣誉和男儿志气的回忆如潮水般向他涌来。
“漠儿,我的孩子。待你将来成年,在沙场立下首功,为父便将此剑传与你!剑在,信念就在,裴家军魂永世不倒!”
十二岁那年父亲的话,犹如还在耳侧回响,那么清晰,又那么遥远,一字一句宛如刀绞,他忘不了父亲临死前睁着赤红的眼,仰天悲愤道:“苍天无眼,昏君当道!”
而这个昏君的女儿,却又睁着单纯无辜的眼睛,将这柄剑递到了自己的手里。
那一瞬,裴漠是犹疑的。
李心玉明明知道自己有着一个危险的姓氏,难道就不怕他会拿着这把剑杀了她吗?
还是说,她是在试探他的底细?
裴漠喉结动了动,眼底风云交叠涌现,最终又归结于平静。良久,他又重复了一遍:“公主要将它,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