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一山不容二虎,大抵如此。”李心玉一手撑着下巴,一手食指有节奏地轻敲软塌边沿,“如果此人真的怨恨李家人,大可拥兵自立,但目前为止朝中并无叛乱,我猜有两个原因:第一,是他手上虽有兵权,但兵力稀少疲乏,不足以支撑他自立为王;第二,则是叛乱的时机未到,他仍在铺垫和计划当中……结合二者来看,能满足这些条件的重臣不过寥寥数人。”
顿了顿,李心玉勾起一抹自信的笑来:“御林军统领王枭,武安侯郭忠,怀化大将军范槊,忠义伯赵闵青,还有琅琊王李砚白。”
她特地将‘李砚白’的名字咬得极重,裴漠听了却摇头道:“不,琅琊王绝无此心。”
“哦?你这么肯定?”李心玉眼睛一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莫非,你还与他有来往?”
裴漠一怔,似乎惊讶她为何会如此怀疑。半晌,他垂下眼去,显出几分落寞来,低声道,“没有来往。他以前帮过我,在奴隶营也受过他的照料,但我绝没有与他深交,只是见过几面而已。”
“见过几面,对他这么了解?”
“他的确是想收归我做他的幕僚,可我不愿受制于人,便没有答应。不过,我偶然曾听他说过自己的政治理想,无非是要整顿本朝颓靡之气,言辞慷慨,不像是会玩弄权术之人。更何况,他远在琅琊封地,要想插手皇城之事,着实太有难度。”
“有难度,并不代表他做不到。”李心玉自恃有前世记忆,依旧将琅琊王列作头号嫌疑人。
李心玉难得固执己见,裴漠望了她一眼,嘴唇张了张,终究选择了沉默。
李心玉道:“你想说什么?”
裴漠摇了摇头,转移话题道:“只是想起,公主似乎还漏了一人。”
“谁?”
“韩国公韦庆国。”
“韩国公?”李心玉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个老头,可他存在感太低了,李心玉费了会神才捋清韩国公的身份,自语道,“我想起来了,他是陈太妃的哥哥,受了先帝和他妹妹的恩情,才被封了国公的爵位。”
“不,他被封爵并不仅仅因为其妹是先帝宠妃。他曾是我父亲的同僚,战功显赫,后来在战役中伤了根骨,才从军营中退了出来。”裴漠道,“此人一向低调,但毕竟也曾手握重兵,姑且记在怀疑名单中。”
李心玉点头,“好了,幕后主使无非是这六人中的一人或几人,但最可疑的,莫过于李砚白和王枭,须着重防备。”毕竟,这两人可是她前世的宿敌。
嗯,当然啦,另一个宿敌就在眼前,正朝着小狼狗的方向努力洗白呢。
她正想着,感受到裴漠灼灼的目光,便抬首笑问:“看着我作甚?”
裴漠收回视线,用手背抵在鼻尖上,像是在掩饰什么似的,说道:“外人都说公主金玉其外……”
李心玉很有自知之明地接上一句:“败絮其中?”
裴漠笑着摇摇头:“但今日殿下分析局势,竟不比纵横捭阖的谋士差,可见殿下只是谦虚低调,倒是世人眼拙了。”
“也就你会夸我聪明。本宫不过比普通人多经历了许多事罢了,若不再长点脑子,岂不枉活了这一世。”
不过思绪飞速运转了这么久,李心玉真还有些累了,当即拥着狐裘倒回榻中,哼唧道,“不想啦不想啦,脑仁疼。”
裴漠含笑望着李心玉。那是他放在心尖上肖想了许久的人,她有着少女特有的天真烂漫,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又有着饱经沧桑的从容和通透,像是雾中看花,美丽又神秘。
他喜欢她,与日俱增地喜欢,不可抑制地喜欢。可当李心玉澄澈的目光也望向他时,他又会不自觉地调开视线,好像有她在的地方,连视线都会被燃烧。
不知不觉中,只要望着李心玉所在的方向,他清冷疏离的眼眸被骄阳暖化,流露出连他自己也不曾察觉的温情来。
李心玉又有些犯困了,虚睁着眼,纤细的睫毛抖啊抖,慵懒笑道:“谢谢你的糖炒栗子,出去练武罢,不必陪着我。”
“已经练了大半天了,白灵传授的那丁点儿招式,我早已熟记于心。”说着,他认真地望向李心玉, “白灵受伤了,本该由我来贴身保护公主安危。”
李心玉想想也是,便颔首道:“行吧,本宫的安全,暂且由你负责。”
裴漠眼中划过一丝得逞的笑意,说:“夜间就寝也要由我当值。”
“行行行,你好看,你说了算。”
李心玉以手掩唇,打了个哈欠,正昏昏欲睡,又被叩门声惊醒。
外间,丫鬟红芍通报道:“公主,外头太史令贺大人求见。”
太史令……贺大人?
李心玉虚合的眼猛地睁开,讶然道:“贺知秋?他怎么会来?”
一旁的裴漠听见贺知秋的名字,眉头一皱,低不可闻地冷哼了声。
李心玉下榻穿鞋,整理仪容道:“引他去厅堂,好生招待,本宫这便来了。”
她对着铜镜前后照看了一番,见无失态之处,这才缓步朝厅堂行去,裴漠拿起搁在一旁的青虹剑,也一并跟在她身后。
阳光照耀残雪,冰棱滴水,院中的湘妃竹染了雪也变得素雅起来。李心玉回首看着裴漠,打趣道,“这么几步路,也要跟来保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