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熊妖,他对熊仔的情况比我们人类要更清楚。”洛一悟解释道。
这番话倒是说得文晞将信将疑了。医生看病最怕的是看不出病因,没法对症下药。只要能看出是什么病,她拿着手机百度一下也能对症下药。
可惜了这里不能用手机,不然她的生活一定比现在方便很多。就算没有信号不能打电话,当手电筒或者相机用也是非常不错的家用电器。
她一时忘了,这里还没有电。穿越过来之后,她身上携带的所有不符合时代的电器都消失了,只留下了一身奇装异服和被兔子人啃咬的魔杖。
“熊仔不是普通的发烧吧?”文晞想着,既然阿克能治好熊仔的病,那肯定是清楚他的病情的。前后几位郎中都没能看明白熊仔的情况,阿克肯定是另辟蹊径了。
果然,洛一悟点头道:“还是因为被李夜催化,熊仔在过短的时间内成妖,对他的身体来说有很大负担。之前时间短没有显现出来,只是性子暴烈,失去意识。我们用颈环控制住他的意识,暂时解决了失控的问题,但他身体的状况我们是没办法帮忙的。”
“那阿克是怎么做到的?”文晞好奇地问。
“自古以来任何物种修炼成妖,都想过走捷径。这捷径也千百种,阿克试过几个,选择了最为稳妥的一种,服食有灵气的仙草。为了能保证仙草的供应,他还在山坡的阳面开辟了仙草园,寨子里的花妖就是负责种植仙草的。”
文晞大概懂了:“阿克给熊仔吃了仙草,可以帮助他提升身体的修为,让他的身体状况稳定下来。”
“是这样的。”
早上的时候洛一悟老也不醒,熊仔在床上窝不住,早就跑到院子里去跟花妖玩了。他年纪小又长得可爱,深得花妖小姐姐喜欢,寨子里七八个花妖都围着他打转。
阿克又来这边看看洛一悟醒了没。他已经来了好几次了,由于他昨天晚上和文晞发生的那些不愉快,他看文晞在房间里就没有进来,而是站在门外等。
这房子是给花妖住的,阿克站在门边比门都高,门的上沿正好卡在他眼睛的位置,他那双黑豆眼被门框遮住了一半。
为了看清屋内他不得不弯曲自己的膝盖,可一直弯曲着腿又会酸,这一会儿时间里他做了不少蹲起,洛一悟才用一种文晞听不懂的语言喊他,阿克才弯腰挤进了屋内。
屋子本来就不大,阿克进来之后更是显得局促,他没有坐到椅子上,而是选择直接席地而坐,应该是知道脆弱的木椅子撑不起他的体重。
文晞把床边的位置让开了一些,这样阿克只要把胳膊伸开就能搭到床边,方便他跟洛一悟交流。
但洛一悟怕毛的毛病尚未得到治疗,昨天是仗着喝多了什么都不怕,这会儿看着满身毛茸茸的阿克,他已经紧贴着墙的后背下意识又往后缩了缩。
阿克小眼睛委屈巴巴,像是在问他为什么一觉醒来就变了,不与他要好了。
洛一悟沉默地盯着他看,过了不到一分钟,阿克又开始了叽里咕噜的说话,文晞茫然听着,一个字都听不懂。她现在才认识到多掌握一门外语有多么重要。要是昨天她能跟阿克顺利交流,也不至于让人撵得到处跑。
可这就很奇怪了,洛一悟这个从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少爷,家里私塾的课程还教外语的?
文晞找了个阿克安静下来的间隙,拉过洛一悟问:“你能听懂他的语言?”
洛一悟十分诚实:“听不懂啊。”
文晞眼睛瞪得老大:“那你们怎么交流的?”
“他是妖,他不需要说出来,我都可以和他沟通。”
“这么说,你也听不懂他奇怪的语言,对吧?”文晞感到心里平衡了一些。不是她不够努力,是他人天赋异禀,这个不是靠自己能实现的。
洛一悟:“听不懂。他说的好像是另外一块大陆上的语言,和我们这边完全不是一个系统,文字也不一样。”
“院子外面那些花妖可是说的和我们一样的话,他们平时不交流的?”
“刘伯会把阿克的意思翻译给他们听,他们平时确实也没什么需要沟通的。”
文晞惊讶:“刘伯能听懂这种奇怪的语言?不行我得去问问,这是个什么语种。”文晞自认语言天赋还可以,英语说得很溜,法语西班牙语韩语日语俄语她虽然都不会说,但至少能分辨出来语种,显然阿克所说的不在她听过的任何一种语言范围内。
就算针对这些语言进行古语化,还是完全对不上号。
那边阿克还在说话,对洛一悟的溜号表示出了不愉悦,大爪子扒着他的手让他继续听自己说,吓得洛一悟脸刷就白了。
文晞看了一眼这只身高两米体重不知道几百斤的大家伙露出那种争风吃醋的熊表情,没忍住笑出了声。
阿克这回更不高兴了,洛一悟偏过头小声叮嘱她:“别笑,阿克在说熊仔的事。”
“好好,我错了。帮我跟他道个歉,就说,我觉得他太可爱了。”
洛一悟为难地看了一眼就搭在自己身前的巨大毛爪子,问文晞:“你确定要用可爱这个词?”
得到文晞的肯定之后,洛一悟委婉地跟阿克表达了文晞觉得他很可爱,没想到这只熊非但没生气,还挺开心的,两只爪子合在一起鼓起了掌。
“他怎么了?”文晞问。
“他说,他以前的主人也经常夸他可爱,但是他很早就去世了。”
文晞得意洋洋道:“你看,果然英雄所见略同,毛茸茸的家伙都可以用可爱来形容!”
她不知道,洛一悟可是怕得一阵阵冒冷汗。他现在非常庆幸,昨天晚上自己是喝醉了,否则跟阿克在一起呆一个晚上,他浑身的衣服非得都湿透了不可。
似乎是因为夸了他可爱,阿克开始跟文晞比比划划,文晞看不懂他说什么,还是洛一悟转达的:“他想邀请你去他的会客厅一起吃午饭,还有我。”
“好啊,”文晞的肚子很适时叫了一声,“正好我饿了。”
阿克这次没让洛一悟坐在他旁边,洛一悟乐得离他远一些。中间的位置留给了文晞,虽然阿克和她语言不同,但热情这东西也不一定非得要说出来,摞得小山高的美食同样可以证明阿克的心意。
吃饭的时候洛一悟给文晞简单讲了一下他所了解的阿克的来历,以及流落到这里之后的经历。
阿克来自一个离这里很远的国度,小时候就被猎人带走,卖给了一个戏班子。
他跟着戏班子走了很多地方,饲养他的那个人对他很好,给他取名阿克,从不苛待他。
一直到第一个主人去世,阿克都在戏班里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后来遭逢战乱,他离开了戏班子,又被人捕捉,驯养,后来的几任主人都对他不好,会虐待他,鞭打他。在一次被鞭打之后,他逃到了山里,就是现在这个地方。
当时这里就叫黑风寨,寨主是一个大胡子男人,名字阿克记不清了,他手下有很多人,靠偶尔打劫过路的有钱人生活。
寨主收养了阿克,他开始在这里生活,直到黑风寨所有人都离世,阿克就成了这里的主人。
第41章 同一人
文晞最后喝了一杯鲜榨果汁,打了个饱嗝:“关于山脚下的永夜城,他知道吗?”
“这我还没问过,他也没有提。”洛一悟远远偷瞄了一眼满身是毛的阿克,怯懦地缩了缩。甚至还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失去意识就失去,至少不会再怕阿克了。
文晞注意到洛一悟的反应,问道:“阿克怎么不化人形?”
“他修行不到,才二百多岁,远不到化形的时候。妖都是先开灵智,然后能与人言,最后才是化人形。他才到第二
步。”
“这样啊。”文晞剥了颗豆子放在银乐手中,银乐两只手捧着豆子啃得正香。
“我总觉得永夜城中有秘密。”文晞想起她从昨天夜里之后还没见过的人,“对了,刘伯不是永夜城人吗?我去问问。”
“他不是,他只是路过这里,想进城又进不去,还遭到了袭击。阿克救了他,所以他留在了山寨里。”
“袭击?”文晞不太相信刘伯的说法,“我不觉得永夜城的人会袭击外乡人。他们对我很友善,给我准备了吃的,钱爷爷还告诉我你可能在这里,风朗为我带路,不然我根本找不到你。”
“可刘伯确实是这么说的。”洛一悟眉头皱了起来。他和文晞有同样的感觉,认为刘伯这个人有点奇怪,可又说不清楚为什么,“或许有什么原因吧。”
这样一来,跟刘伯谈一谈就不能是简单的“谈一谈”了。文晞得先好好计划一下,要怎么旁敲侧击才能打听出这里面的东西,而不被刘伯诓骗。
阿克正吃到尽兴,一转头发现自己两位贵客已经吃得了在闲聊,闲聊还没带他,这怎么行?他大熊爪拍地,内心非常迫切地跟洛一悟传达,他也想要加入这次的友好交流。
有了阿克加入,文晞这回得知更多关于永夜城的故事。
他们没有认错路,永夜城就是曾经的蒙城,是在百余年前才成为永夜城的。
当年的蒙城和周边其他几个村落没什么区别,百十来户百姓靠农耕自给自足,生活不富裕,胜在平淡安稳。
瘟疫是突然流行起来的,没人知道来源是什么,或许是死老鼠吧,阿克是这么觉得的。他记得那年鼠患很严重,老鼠太多了,粮食不够,它们会争抢,互相撕咬,搞得老鼠尸体到处都是,烧都烧不过来,往往是前一天刚处理了一批,第二天还会出现更多。
老鼠这种东西,生育率在动物界也是居高不下的,这点文晞知道。一旦老鼠开始过度繁衍,就很难控制了。
要是发生在夏季,情况会更加糟糕。尸体处理不及时,腐烂加剧,滋生细菌病毒,蚊虫到处叮咬,病毒传播很快。
然而这里面存在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蒙城离周围的村落不算太远,之前也不是完全封闭的,在疫病扩散开之前,不管是人还是蛇虫鼠蚁,都有可能跑到临近的村子里去。可为什么最终受到瘟疫侵袭的,只有蒙城一个村落呢?
文晞也知道阿克是回答不了这个问题的,她只是在心里想一想,没有问出来。
阿克和银乐继续吃着,巨大的体型差距丝毫不耽误两个人进食时的谜之相似。
洛一悟还在继续说,他已经从阿克那边了解到了,蒙城是如何成为永夜城的。
蒙城当年被抛弃,不光是周围村落的决定,也是上级官吏的默许。他们甚至还派出了军队围城,只要有人出城,立即要把人劝回去。如若不听劝告,士兵们有权立即将人处死,就地焚烧火化,以防止病毒蔓延。
这样一来,就相当于断绝了这城里所有人的活路,包括那些尚未感染的人,都只能坐在家中等死。
有些时候,死不是最可怕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过是一瞬间的痛楚,你的大脑甚至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已经不再会痛了。等死时那种绝望才能最大化人内心的恐惧,在如此的阴郁之下,人会做出什么,都是难以预料的。
最初,是听说有人疯了。
那是个男人,他家原本有十几口人,都住在这蒙城里,是个温馨幸福的大家庭。然而但瘟疫一爆发,陆陆续续死干净了。上到八十岁的老母,下到几个月的幼儿,都被他一一送走。
最开始那几个人去世的时候,身边还有人帮衬着,收敛尸体,操办后事,有人陪着伤心、安慰。等到后面,自家亲人越来越少,周围邻居都自顾不暇,村里的木材都不够做棺材的,临时赶制还来不及。他们出不去,没法到别的地方去买,去世的亲人都只能草草敛了。
没人敢留着尸体办灵堂,没有人会前来吊唁,人人家中都有亲人去世,而尸体停放在家中,只会害得更多的人生病。
这个男人就这么看着亲人一个个离自己而去,原本日日热闹的家中,只剩他自己。
突然某一日,他直视着天空中的太阳,阳光晃得他眼泪直流他也没闭上眼,就那样直到被晃瞎,他开始破口大骂。
他什么都骂,骂抛下他的亲人,骂不让他们出城的士兵,骂官员、皇帝,骂天道不公,世道害人……
他骂了整整三日,不吃不喝,最后吐血而亡。
没人说得清他是怎么死的,饿死的渴死的,或是累死的气死的,总之不是病死的。
他临死前骂的那些话,深深戳中了蒙城人的心。他已经没有亲人了,城中还能活动的人给他在自家院子里挖了一个墓葬,棺材是弄不到了,他们只能草草将他埋葬,然后每个人来恭恭敬敬上一炷香,就是最大的礼遇了。
疫病仍旧困扰这蒙城,这个小小的插曲没有改变人们的生活。
在他死后第七天的夜里,有人听到他家的院子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翻找东西。
这村子现在已经没救了,就算是哪户人家没米下锅,想去拿点,也不会受到别人的谴责。毕竟这户人家已经死绝,而死人是不需要吃饭的,活人还得活下去。
非常离奇的事发生在天亮之后,村子里出现了一个赤脚医生。
他就坐在那家人的院子外的地上,抱着一个破木头箱子,穿着粗麻布衫,旧的看不出颜色,脚上挂着一双破草鞋,一看就是自己编的,手艺粗糙。
所有人都很奇怪,蒙城外已经被士兵团团围住,不许进也不许出,这个人是怎么来的?从天而降吗?
再联想到昨夜里那些奇怪的声音,仔细打量这人的脸,眼尖的人不由得心中一惊:怕不是借尸还魂吧?
赤脚医生那张脸,分明和七天前死去的那人一模一样,而他身上所穿的衣服,也是这户人家的老爷子生前穿过的一身。
感情昨天那奇怪的声音,是这尸体从坟墓里爬出来,自己简单擦洗身体,给自己找了身衣服套上?
可他又是谁呢?
从疫病开始至今,蒙城死了少说也有百人,他为什么偏偏要选中这个人的尸体,在这个时候复活呢?
他有什么目的?
门前的人越聚越多,他没再多卖关子,三言两语说明了来意。
他说他叫李夜,是一个修鬼道的道术师。
之前被人暗害意外身亡,但因为修了鬼道可以先不入轮回,而是维持着自己的魂魄,等待时机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