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她睁开眼睛，抬起手臂在鼻下嗅了嗅，有些惊奇地说道：
“我有妖气了？”
“嗯，我将我的妖气附着在你身上。这道符咒可以将妖气附着三个昼夜。”玄苏满意地笑着说道。虽然以往从未真正使用过这种附气符，但他仍是一画即成了。
“呀，那我跟你的气息是一样的了。”
甘萝不知怎的开心了起来，笑得眉眼弯弯，一边不欲人知地偷偷嗅着自己身上的妖气。想到自己身上散发着玄苏的妖气，心底竟有些不知所以的甜。
玄苏没再回应她，只是温柔地笑看着她，眼眸藏下了心底那道隐秘的满足。
他终于让这小姑娘染上他的气息了。
蹲在一旁看了半天热闹以后，余未欢终于还是决定以大局为重，便清了清嗓子开口破坏那道莫名暧昧的气氛：
“那个，既然这个符咒只有三个昼夜的效力，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去纯山妖集把事情解决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欢姐：我蹲在一旁吃狗粮的时候对自己说，该去找个温柔可爱的小妖男了。
第34章 纯山妖集
三人根据卞肆的舆图找到了纯山妖集的入口所在地。
这里是纯云山山腹的深处，周遭被绵延的山脉围绕，幽深僻静，遗世独立，只有一株活了不知多少年的高耸银杏树守在舆图标注的入口位置。仲秋时节的银杏树张扬地顶着一树纯粹得夺目耀眼的明黄色矗立在苍苍郁郁的山间，俨然成了纯山妖集最醒眼的标志。
然而哪怕是如此容易寻找的地标，当他们抵达时也没有看见有多少身影出入或者在附近徘徊。想来黄狼聚族在这一带相当有威慑力，没什么妖族敢肆意打破规矩。
玄苏站到银杏树旁五步远的地方，面向东北方向伸出双手运化妖力在空中朝向左右不同方向画了两个半圆，双手交汇后又张开十指扭旋作了个手诀。空中仿佛轻轻响起一声嗡鸣，有一道椭圆形带三朵流云纹的图案在虚空中如同半透明的浮雕般凸现，那正是黄狼聚族的族徽。
玄苏将卞肆给的兽骨印章拿出来，在那族徽的正中央位置盖了下去。一道幽绿色流光在族徽的线条间流转而过。空气突然有些波荡。三人眼前的一片二丈见方的景致竟隐隐与周边割裂开来，其中的气流波动比周边的要更湍急一些。
纯山妖集的大门开启了。
三人抬脚跨了进去。
进入纯山妖集，回头一看身后已没有了入口的痕迹，只是在入口相反的位置竟也有一株长得一模一样的银杏树。想来这银杏树就是妖集内外大门的地标。
来时路上玄苏就已与甘萝二人商议好，为免二人被道行高深的高阶聚族族妖发现端倪，此行就先由玄苏独自去想法接触聚族上层，甘萝与余未欢则留在妖集里打探娶亲的事，三天后不管两边打探得如何都回到妖集大门这里来碰头。
玄苏从铺满灿黄落叶的地上捡起一张小扇子般的银杏叶，卷起来放在嘴上轻轻用妖气吹了一下，甘萝便突然觉得耳朵微微一痒，一道意念顺着耳骨如麻意攀爬入脑中。
——速来出口相见。
她有些诧异地看向玄苏。旁边的余未欢却丝毫不知发生何事，只是有些好奇地看着他俩。
玄苏将叶哨递给甘萝，让她在脑中牢牢念着一句话，教她像他方才那样将妖气运到嘴边吹入叶哨。下一刻玄苏便接收到她传递的那句话。
——玄苏，玄苏，玄苏。
简简单单，念的全都是他的名字，声声句句都是即将分开的不舍和眷念。
他低头轻轻笑了一下，抬起头缱绻地看着她，伸手本想捏捏她的脸，最后却只是亲昵地勾了勾她的鼻子。
“你如今身上有我的妖气，就能与我用妖气传递简单信息。若在这三天内有什么情况，我会尽量通知你们。你们有事也可以此与我联系。但你身上的妖气不丰，而以叶哨传音颇费妖气，如非必要尽量不要使用。”
也就是说虽然有了这一道联系的手段，但也只能传递简单的最必要的信息。此去一旦分开，两边就只能自力更生，各行其是了。
玄苏掩下眼底的担忧，揉了揉甘萝的头发叮嘱道：“此次身入妖集不比以往，不能再像过去那样鲁莽行事，凡事以安全为重，谨记不能泄露身份。”
又转头对余未欢说道：“你向来比她稳妥，她就拜托你了。”
余未欢意有所指地看着他笑了笑，“放心，我的老友我会顾着，到时候会把人好好地给你带回来。”
被他们俩这一托付，甘萝羞红了老脸，将玄苏放在自己头上的手拽下来瞪了他一眼：“别光说我，你自己也给我小心点，别再像以往那样逞强，到时候还得我去救你。”
玄苏被她怼得无话可说，只好无奈地哑然失笑。三人一起往山下的妖集走去。
————
这个建于山间秘境的妖族聚落虽然被称为“妖集”，但除了不像凡界城镇有城墙围起，看上去确实一如凡界的一座城池，一座上空蒸腾着浓郁妖气的妖族城池。从半山上望下去能看到那妖集如城池一般被整齐有序地划分为一个个坊市，规模虽然比不上巴陵城，但伫立在林木荒茂的山野间也是异常令人惊讶的存在。
待下得山来，没有城墙与城门的遮挡，这座妖族建造的城池马上迎面而来。
眼前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房屋，街道纵横交错、宽敞能走马车，街旁开着各色店铺食肆客栈，乍看上去和凡人无异的各色妖族来来往往，好不繁华热闹。原来这妖集虽然有凡界城镇的影子，却终究没有完全照搬，光看这里将住人的坊与买卖的市混在了一起就可见比外间凡界随意得多。
“绥绥姐为啥不来这里开客栈？在妖族的地界做生意不更省心么？”甘萝不由得想起舒绥绥来，便低声问身边的玄苏。
“她就是跟妖族混腻味了才跑去凡界开客栈。”玄苏笑了笑，又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我们到这里就分开吧。你们都要小心点。”
说罢再看了甘萝一眼，转头不紧不慢地隐入同向的妖流中。
甘萝与余未欢对视一眼。
“那咱们怎么去打探消息？”
“若是在凡界要打探消息，不外乎是食肆茶馆客栈一类的地方。”余未欢行走江湖的经验比甘萝充足。
“行，那咱们先去找个客栈落脚再说。”
反正她们怎么也得在这里过一两夜，总要有地方落脚。
随后，她们站在一个客栈大堂的柜台前面，双双沉默了。
柜台后面的墙上无根攀爬着墨绿色的藤蔓，缠绕成一行文字：今日房价十五枚云珠一夜。
令二人沉默的是，“云珠”是什么东西？
靠坐在柜台后面的掌柜正无聊地将藤蔓长成的手掌指尖上的一朵花开了又谢，抬头瞧见她们是生面孔就知道是妖集里不常见的新来妖怪，当下见她们盯着墙上的字一脸茫然，便了然地慢悠悠对她们说：“刚来妖集吧？不知道云珠是啥吧？云珠是妖集里用的钱，你们想在这里面花销就得用它。”
原来云珠就是这个妖集里流通的钱啊。
甘萝笑着对他拱手道谢：“谢谢掌柜解惑。那可不可以让我们见识一下云珠是什么样子的？”
伸手不打笑脸妖，见她这么有礼貌，掌柜便从柜台里摸出几枚云珠递给她们见识见识。
二人接过来一看，原来是整体光滑如同一枚小小的饱满的纺锤，黄豆大小的椭圆形珠子。将一枚云珠捏在手指上细看，是烟灰色的半透明材质，似玉非玉，似晶非晶，她们从未在外界看到过这种材质。
云珠在阳光下还闪动过一点烟青色泽，甘萝将它举到眼前迎着阳光看，竟在珠子上看见隐约的图案纹路，椭圆外形带三朵流云纹，不正是纯山妖集门禁上显现的图案。
“哟呵，你还懂得辨别云珠真假了。”一旁打量着她们的掌柜看到这一幕笑着打趣。
“它为啥叫云珠啊？”甘萝忍不住问。
“当然是因为这是妖集府云家铸造的东西啊。”掌柜理所当然地回答她，目光却已有些鄙夷。这俩小妖都进来妖集了竟连此间的主人是云氏一族都不知道，委实太没见识了。
甘萝讪讪地将云珠还给他。余未欢接着问道：“劳烦掌柜再作个好心，告知我们去哪可以赚点云珠？”
“何必费那个力气去赚？”掌柜当即意有所指地对她们笑说着，那藤蔓形成的手掌也不觉向她们伸过去，上面的几根蔓丝如同手指般搓动着，“你们要是带了什么好东西来，我也不是不可以帮你们个忙，给你们换点云珠。”
看来这是盯上了初来乍到不懂行情的妖，想着有机会低价收点好东西呢。
可是甘萝与余未欢却面面相觑，确实没有好东西拿得出来。总不能将兜里那些黄符道铃铜法印拿出来吧，那不得立马被识破身份。
见她们这模样是一点好东西都拿不出手了，掌柜嫌弃地撇撇嘴。正好这时有妖来结账，他也没工夫再招呼这俩目不识丁又没钱的穷挫小妖，便摆摆藤蔓手掌应付地说道：“你们去集市里找妖丁所问问去。”说罢转过身做生意去了。
妖丁所在集市最热闹的中心地带，是一座占地颇广的圆形屋亭，在八个方向都开着门，像一只巨兽匍匐在地面张开八张嘴四通八达地通向整个妖集各个角落。既然各路妖众都在这里杂汇流动，那么消息打探想必也比较便利。
甘萝与余未欢跟随络绎不绝的妖走进去，发现里面原来没有间隔，只有一个宽广的大堂，聚集了不少来招工以及来找工的妖怪，妖声鼎沸比外面的集市还要热闹。
妖丁所是个提供雇工机会的地方，分为长工和短工两类雇工。长工是不必考虑了，甘萝与余未欢径直走到短工区域，发现活计内容都被刻在一块块大小不一的玉板上，直接悬在空中整整齐齐地排成一面玉板墙。谁想接哪个活计只需向那块玉板注去一点妖气，那块玉板便掉落到受雇者手中，受雇者凭玉板去面见雇主领活计。
二人一边在密密麻麻的玉板墙上搜寻着只雇用一两天的活计，一边留意伺机打探黄鼠狼娶亲的消息。
“唉，怎么就没有那种婚嫁娶亲的活计，赚钱之余还能蹭顿吃喝。”甘萝装作不经意地对余未欢嘀咕，却发现周遭听见此话的妖怪都眼神有些古怪地看向她。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甘萝心里感觉有些不妙，难道这话露馅了？以前她还在小山村里住着的时候，每逢村里有婚嫁村里人都争着去帮忙的。
“你们是哪里来的妖怪，竟还觉得婚嫁娶亲还需要雇妖帮忙？”有妖看不过眼，没忍住带些疑惑和对外地妖不识规矩的不屑回答她。
甘萝呆了呆，被他疑惑的目光看得有些背脊僵直。
“不需要……帮忙的吗？”
难道这里的妖怪都强大至此，直接施妖法就能搞定婚嫁一切事宜？
旁边有见识广的妖怪了然打量着她说道：“看你这样子，以前一直是在凡界呆着吧？才会以为咱们这里婚嫁也跟那些凡人一般搞那么多规矩。”
听他这话，甘萝就知道自己果然是露馅了。幸好这些妖怪并没有发现她的真实身份，但心底多少有点后悔自己方才不经考虑随便乱说。
余未欢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周遭妖众的神色，当下捏了捏她的手，安慰她放宽心。
“原来是凡界来的，难怪了。”最初回答甘萝的妖怪嗤笑了一声，略带优越感地继续回答她：“既然来了妖集就别再说那种可笑的话了。咱们这里成亲只需两妖结契就完事了，能需要别人帮什么忙？”
甘萝与余未欢都愣了一下，想起那夜到宋家的迎亲仪仗，难道并不是出自这里的黄狼聚族？
“那，难道这里就没有妖会用迎亲仪仗去娶亲？”甘萝犹不死心地再问了一句。
“就说了咱们这里没这规矩——”那妖不耐烦地回她，还未说完就被别的妖打断。
“也不是没有。上两个月妖集里不是派出了一队迎亲仪仗吗，那次婚礼整个妖集还热闹了一回。”
这话一出，周遭的妖众纷纷附和起来，显然对那次盛大的娶亲场面犹有印象。听他们谈论的内容，那支迎亲仪仗倒是与那夜出现在宋家的有点相像。
余未欢忙逮着谈论的空隙问旁边的妖怪：“那是谁家娶亲那么隆重啊？”
“还能是谁，只能是妖集府云家守君娶亲啊。”
妖集府云家守君，黄狼聚族的族长。
难道说将宋小玉的魂魄娶走的，会是他么？
终于打探到一些相关的消息，甘萝与余未欢退出了妖众谈天的圈子，低声合计下一步该怎么做。最后二人还是决定先赚到云珠再说。毕竟现在得知宋小玉的魂魄很有可能就在妖集府中，但她们俩眼下还找不到门路进府，而且妖集府那边已有玄苏去想办法。这几天她们得先在妖集落脚，设法获取更确切的消息再通知玄苏，或者寻找门路混进妖集府去。
二人便继续张目搜寻合适的短工活计，却发现大堂里有一处分外热闹，那边的妖众似乎频繁在争抢些什么。二人挤过去一瞧，原来那处的玉板墙上竟都是按件付钱的活计，只要完成了雇主分派的活计就能凭玉牌去领酬金。而那些活计不难的或者酬金比较高的玉板自然一悬挂上去就被众妖争抢，手快有，手慢无。
甘萝与余未欢默契地对望一眼。这种活计工时短，够灵活，来钱快，这不正是最适合她俩干的活计么。
眼下只有甘萝能使出妖气。她与余未欢一道在玉板墙上搜寻了一番，眼疾手快地抢到了两个活计，两人分头去做，争取尽快赚到云珠，确保能在妖集顺利撑过这几天。
第35章 筀竹林
甘萝领到的活计是“到妖集外筀竹林中采摘三颗仙人杖金果”。
在妖丁所领到活计的妖即可凭借玉板在交差前出入妖集办事，比用老方法开启门禁方便得多。但对于筀竹林和仙人杖金果，甘萝却是压根不知道，只好硬着头皮又跟周遭的妖众打听了一番，才匆忙出发，希望能赶在天黑前采摘完回来。
赶到妖集外西北郊野的时候，太阳已开始西沉。郊野安静得没有一点妖兽的动静，只有几只鸦鸟“啊啊”地鸣叫着迎着夕照飞向远方。秋日的瑟瑟暮光照在眼前茂密巨大的筀竹林上，映出一片冲天燃烧的赤红，如万丈红霞般漫遍了半壁天空。甘萝才知道原来这里的筀竹竟是这般模样。
